“这谁呀?”

    祝纪年好奇地瞧着站在门口一位姑娘,与旁人不同,她身穿着绯绿窄袖短衣,脚上蹬着的也是一双长靿靴,牵着一匹红马,眉目眼梢间是女子少有的英气之感。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位姑娘貌似是特意在此等着江云生的。

    “这位是忠武将军府的小姐,徐横秋。”叶温山小声地同两人说道,叶家和徐家都是武将世家,两家平常也有往来,他自然识得徐横秋。

    只是在叶温山看来,徐横秋今日的模样倒有些怪怪的,徐将军和徐夫人都是暴脾气,生养出来的女儿也是个爽利胆大的个性,可这位非烈马不骑的姑娘,什么时候也会脸红了。

    祝纪年抱着双臂,一双眼在那两人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我看江兄不应该在院中种菜,应该种一树桃花才是。”

    “为什么种桃花,我看江兄极是爱惜那些菜苗,怕不会同意。”秦可久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只惹来祝纪年一句书呆子。

    奈何江云生和徐横秋站得离三人较远,一时根本听不清他二人在说什么,只瞧见江云生脸上神情始终淡淡,徐横秋想要将一样东西递给他,他竟也未收,还往后再退了一步。

    叶温山不得不伸手拉住越走越靠前的祝纪年,再走过去,他铁定会被二人发现,而此时江云生也走了过来。

    “对不住,耽搁了,我们现下就去吧。”江云生说道,脸上瞧不出有什么,纵然祝纪年好奇,但也不好多问。

    只是在江云生要抬脚往前走时,一个小药瓶直接砸到了他的脚边,身后传来徐横秋有些恼羞成怒的声音:“爱要不要!”

    她自小在家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哪里受过这等子气,昨日瞧他脸色苍白,以为他是身子骨不好,便想着将家中父亲托人买来的健骨补身的药给他送一瓶,哪成想人家压根不领情。

    扔下药瓶之后,徐横秋板着一张脸翻身上马直接走了,马蹄扬起的灰尘扑了几人一脸,江云生却是脚步未停,始终都不曾看那药瓶一眼。

    今日的贤王府也是热闹的很,明珠郡主在赏花宴受伤一事,不到一日便已传遍整个汴京,宫内送过来的补品药材可谓络绎不绝,据说圣上那道降罪诏送进国公府时,老国公爷差点晕倒在地,等宫人走后,国公府大门都闭上了。

    守门的侍卫见来人报上了南景侯府的名号,说是来探望郡主,便连忙派人去禀报宋慕春,江云生等人便先候在一旁等着。

    此时却见一紫衣女子向门外走来,虽带着帷帽,但见她怀中抱着一只浅睡的橘猫,祝纪年便知此人是谁了,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问好,就见宋折梨朝他们走了过来。

    “纪年见过长公主。”

    按理来说,祝纪年也可以叫宋折梨一声阿姐,但奈何这位长公主总是深居简出,打小就不爱笑,跟着母亲进过几次宫的祝纪年,实在与之亲近不起来。

    宋折梨对着祝纪年淡淡点头,扫了一眼面前几个少年,目光最后停在了一身白衣的江云生身上,眼神凌厉,冷冷问道:“你便是江云生?”

    “在下江云生,见过长公主。”江云生徐徐说道,不慌不忙地朝面前的人拱手作揖。

    见他这般模样,宋折梨轻轻点了下头,手指搭在猫儿身上,随意问道:“不知江公子年方几何?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今后可有在京为官之愿?”

    一番话问下来,不仅江云生心中疑惑,其余三人也是摸不着头脑,但长公主即问了话,江云生仍旧是一一作答:“在下现今十年九岁,家中并无父母兄弟,今后”

    只是还未说完,便被匆匆赶来的宋慕春打断了,因着脚上还有伤,她一路连蹦带跳的,急得青泥是满头大汗,生怕郡主摔倒了。

    “阿姐,你干嘛呢!”

    宋慕春单着只脚,跳着过来把宋折梨拉到一边,看了眼江云生后,用手挡面小声嘟嚷道:“阿姐,你干嘛问别人这种问题。”

    幸好侍卫来通报时,她多嘴问了句有几个人,又得知没有姑娘家,想着过来瞧一眼,哪知刚到门口,就听见阿姐在盘问江云生。

    宋折梨伸手将她耳边碎发拢好,有些好笑道:“你慌什么,我不过多问几句,好清楚些是什么人罢了。”

    “可这样,难免会叫人多想。”宋慕春压着嗓音,眼睛却是不断往旁边瞥。

    “你啊你,怕些什么,与我说的时候,怎的不见你羞。”

    宋折梨嗔了一句她,白嫩的手指轻点了下宋慕春的鼻头,惹来后者抿唇一笑,随后不忘嘱咐道:“脚伤还未好,便急匆匆出来,快些进去躺着。”

    虽然知道圣上疼宠明珠郡主,可瞧着桌上放着的千年人参,还是把祝纪年惊得目瞪口呆,“小春,你确定你只是脚受伤?”

    宋慕春当场给了他一个白眼,“怎么,是不是巴不得我没了?”

    “哪儿的话啊,”祝纪年凑到她一旁坐下,翘着腿捻了块白糖糕吞下,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遂问道:“对了,小春,你的脚伤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大碍的,太医也瞧过了,说是这蛇毒性不太强,只是脚上难免会留下点疤。”

    说起这个时,宋慕春托着脸叹了口气,身上有疤痕这种事,任是哪个姑娘家也不愿意。

    祝纪年倒是不懂,只念叨着没事就好,却只有一事疑惑不解:“你们说好端端的,那竹林里怎会有蛇,我是不信国公府里的那些奴仆发现不了。”

    “那日我隐约听见林中好似有笛声。”

    听见江云生说话,宋慕春便向他望去,看着看着眼神就不由自主往他唇间瞥去,自己脸颊也渐渐发烫起来。

    那日她被蛇咬伤后,不过多久便昏了过去,醒来时还是青泥告诉了她,是江云生慌忙之中将她抱去了房内,待众人退出去后,竟直接对着伤口为她吸毒。

    青泥本是十分愤怒,可见他眼里没有丝毫情/色,只一心一意清理毒伤,也不顾此举的危害,心中也冷静下来,此后看来也的确多亏了此人。

    这件事,青泥除了宋慕春,没告知任何人。

    那个时候,他是否想过若是蛇毒霸道,他也将因此丧命?宋慕春不得而知,她很想开口问一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这时,秦可久一番话打断了宋慕春的沉思,他道:“我从前在书中看过,蛇是灵性之物,能以声乐控之,莫非江兄听到的笛声,是有人在控制蛇?”

    “这话万不能乱言。”叶温山神色凝重,忙出口提醒秦可久,若是真有人控蛇伤人,那这可不再是件小事。

    宋慕春接着道:“可是阿爹说,那日他派人搜寻了竹林,却是什么都没。”

    她顿了顿,看了眼几人,与江云生异口同声道:“除非有人先一步去了!”

    两人说完后互看了眼对方,但很快又别开眼,江云生眉头紧锁,似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他原本以为只有偷书一事是赵辰良干的,若不是他邀约赏花宴一事,便没有这些事,所以才会一气之下夜打赵辰良,只是如今细思,恐怕蛇伤一事也与他逃不了干系。

    赵辰良的事情,江云生并没有说出来,无凭无据,他并不想把众人扯进来。

    宋慕春思虑片刻后,握着拳头沉言道:“此事我会同阿爹再说说,若是有人故意为之,我必然也不会放过他。”

    不管是是蓄谋已久还是突然而行,宋慕春细细一想,便可知赏花宴一事多半是冲着江云生去的,所以在几人要离去时,她还是让人单独叫住了江云生。

    本是为了提醒他日后要多加小心赵辰良,可江云生听了后,却是轻轻一笑:“倒是让郡主先一步说了。”

    “先一步?江公子已经知道了?”

    “我知他邀我去赏花宴定有目的,只是不知有蛇一事,连累了郡主。”

    江云生苦笑一声,原本以为不让她知晓,便可以让她置身事外,可是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又让她受了伤。

    “江公子,倘若我说我是心甘情愿呢?那便再没有什么连累之说了。”

    宋慕春扬起脸看着这个当初一眼便入了她心的男子,语气平淡的说出了这声心甘情愿,可又偏偏带着数不清的辗转情思,流连在她的唇齿间,只余下一抹浅淡的笑。

    她也不等江云生说话,又低下了头掩去了脸上神色,轻声问道:“江公子那日何必为我清毒,就不怕自己因此也中毒么?”

    “郡主,倘若在下也是心甘情愿呢?”

    “你是吗?”

    “是的。”

    宋慕春缓缓抬起头,猛然撞入的便是他那双含情带笑的眼眸,也许这半生以来,她做的最胆大的事情就是那日从松山寺溜下山去寻找所谓的江湖,没有血雨腥风,只有淡淡青梅酒留下的酸涩与清甜。

    眼角还挂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江云生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替宋慕春抹去,似觉得唐突,不敢有半分留恋,只揣着手指藏在衣袖中,微微湿意却令他心间掀起波涛大浪。

    其实他与她的初见,不是在他扔出那坛酒开始,而是在那之前,她古灵精怪地捉弄山贼,说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彼时,江云生正坐在酒摊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饮酒,闻言也不禁轻笑,想看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姑娘,哪知,一眼便已然终生。

    “所以,江云生,你走的路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还有本郡主呢,你给我牢牢记住了!”

    宋慕春胡乱地擦干眼泪,手指用力在他的心头戳了几下,像是下了个命令,强硬地不许他拒绝,然而江云生也从未想过拒绝,将手放在她戳过的地方,笑意愈发地浓了。

    “嗯,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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