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

    澜月从外回来,经过人工湖的木廊拐角,忽闻一阵琴声悠扬而来。

    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流动,如同来自深谷幽山。静静地淌着,淌过人生的皱折,淌过岁月的颠沛,淌过老艺人洞悉尘世的盲眼。

    澜月脚步骤停。

    无祁以为他是被琴音所吸引,便也认真听了一耳,赞道:“这琴曲倒是从未听过,就连奴两耳不辨五音的听起来也觉得好听。”

    但是少华与他的反应不同,脸色一刹那就变了,面瘫脸使得变化不大,但明显是被什么惊到了。

    他目光飘向对方,只能看得到侧脸,冷硬的弧度让人觉得生人勿近。

    停留一小会,澜月继续往前行走,速度快了些许。无祁见他去的方向有变,便知他是欲闻声而去,找那个弹琴之人。

    绕绕弯弯的长廊,进入主殿后,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在一处湖心亭下发现一人坐而抚琴,遗世而独立。

    这主殿的女子就那么几个,一看就知弹琴者是谁,无祁欲喊陛下驾到,被澜月阻挡,只好咽回去。

    澜月深深盯着那人的背影,抬脚靠近。

    背对着他的凤凌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挑唇轻笑,她没有回头行礼,而是继续完成这首曲子。

    尾音以泛音结束,凤凌长长舒了口气,揉揉手收回。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背后的人突然发声,她“自然”地被吓一激灵,转过身看去,发现是谁后急忙叩礼:“不知陛下驾到,草民罪该万死。”

    他凝视着她,没说平身,执着追问:“名字。”

    凤凌回道:“此曲名叫《沧海桑田》,为那位世外高人所著。”

    “世外高人……”他突地眸中划过一道亮光,往前一步有些着急问:“你可还记得那位世外高人长何模样?”

    她微愣,想了想后点头:“记得。”

    然后他唤人将笔墨纸砚呈上来,将琴撤走,让她在桌上画下世外高人的画像。

    凤凌执笔犹疑,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要看世外高人的模样,她弹这首曲子不过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力,以免自己被遗忘在角落,可没想到他脑回路这么让人难以捉摸。

    哪有什么世外高人,这首曲子是她在现代时候的一个古琴教授所作,然后教授给作为学生的她。后来作为六殿下时偶尔弹一弹舒缓心情,他总是会在一旁当听众,所以肯定会熟悉,因此她才会选择这首曲子来吸引他。

    正常反应下,他听到自己曾经杀的旧人所弹的曲子,应该会感到不安,问这首曲子从哪来,而前生的自己也说过这是一位朋友所作,别人会弹也是正常,只要找个理由蒙混过去就没问题。

    他这时候想要高人画像,难道,是怀疑……

    “怎么,不会画?”他有些不耐烦了,好像她要是敢说不字就要血溅当场。

    一番思索过后,凤凌忽的玩味勾唇,落笔开始勾勒高人的大头像。

    补好轮廓内的细节后她呈上纸:“陛下请过目。”

    澜月凉凉撇了她一眼,接过纸看,不过是一眼便炸然凝滞,满眼不可置信。

    凤凌偷偷抬眼往上看他的反应,见他惊慌的表情便内心幸灾乐祸,澜月啊澜月,看到昔日杀的旧情人的画像害怕了吧?亏心了吧?

    等着,接下来不止是画像,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死去的人就在眼前吧?

    领子猛地被揪着提起,他语气寒冷如霜,带着不明显的情绪波动:“你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凤凌:“五年前的七月。那是草民时隔几年再次遇到她,她说,有一件事即将完成,迎接新的开始,让我去皇城。”

    五年前的八月便是宫乱之时,短短几日,众星陨落改朝换代。

    领口提着的力道松去,她跌落在地,见他不稳退后几步,脸上褪去颜色,失魂落魄,不由得心里讽笑。既然他心里已经起疑,倒不如送一个理由。作为“凤凌”的徒弟,与之相似没什么可奇怪的。

    她低头不再看他。

    许久后他轻声问:“她都教了你什么?”

    “认字,学武,琴艺,还有……开花弹。”没办法,她自己就是本人,能教的都得教,不然后面没法交代。

    一声轻呵,他语气微不渝:“还真是亲传徒弟,你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她如此尽心尽力?”

    这是什么语气?她凤凌教向来爱才,收个徒弟自然是会尽心教的,他不也是自己教出来的么?

    她回道:“草民身份卑微,或许高人是看草民孤苦无依实在可怜,才心生怜悯收我为徒。”

    “你可知这画像上的人是什么身份?”澜月将画像呈于她面前,语气不明。

    凤凌:“草民只知是不愿留姓名的世外高人。”

    澜月:“抬头。”

    凤凌依言抬头,便对上自己的水墨版大头像,与之大眼瞪小眼。她猜不到他的意思,便只能屏住呼吸沉默。

    澜月:“你所谓的世外高人,与凤阳前六皇女凤凌几乎一模一样。”

    凤凌闻言一震,盯着这副画像不可置信。反应过来立即俯首解释:“高人从未透露过她的身份,草民不知她竟是六皇女凤凌,她的事草民一无所知,请陛下明察。”

    “哦?”他半蹲身子于她平视,探入她眼底,缓缓道:“那么,你又为何而刺杀孤?不是为了你的师父凤凌报仇?”

    心头猛地炸开,凤凌眼神微变,黑白分明眸子被暗色晕染,与之对视。

    他静静望着她,绚丽的桃花眼冷如天山雪莲,让人望而生寒。

    他在试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凤凌忽的一改神色,先是惊吓,后转为不理解,最后化为决然,错开视线俯身请罪:“若陛下怀疑草民,草民无话可说,只是不该有的罪名草民也不愿承担,草民可为陛下效忠,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忠诚。好,你跟我来。”他起身离去。

    凤凌爬起来回头望了一眼轮椅,走路跟上,无祁体贴召来两人搀扶她。

    踏入御书房后,门缓缓合上,除了少华其他人都止步在外没进来。少华熟练从一处柜子后面的暗格拿出三套内侍服,让凤凌拿着其中一套换上。

    她看了眼拿着衣服进入屏风后的澜月,又看看还没开始换的少华,自觉找个看不到外面的角落开始换。

    出来后,少华又给她一根黑布条示意她蒙眼,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不会要带她去见总部吧?她心想。

    蒙眼前瞟了换上内侍服的澜月一眼,褪去华服后不过也只是个容貌出众的男子,这身装扮可比黄袍要顺眼得多。

    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这布料是经过特意挑选的黑葛料,就算视力再好也透不过去观察外面,所以只能靠耳朵听动静。

    咔擦擦,一阵机关开启的声音响起,少华粗鲁将她带进一个狭窄的空间,踏入时只觉得光线更暗了,还伴随着一丝久未开启的空气流动。

    看来这御书房还另有门道啊。

    被引着走走停停,她发现,这一路上澜月动了三次东西,她猜测应该是有机关设置。少华很敏锐,每当她平均步伐大小的时候,他就迫使她加快或者放慢,来大乱节奏,避免她以步伐来量距离。

    然而凤凌压根就没有打算测量,只是习惯步伐均匀而已。这御书房可不见得能混进来,更别说暗室了,狭窄的空间想逃都逃不掉,还提早暴露自己,没必要,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取得澜月的信任。

    其实这暗道应该不是很长,没多久就开始上坡,然后光线逐渐变亮回来,走过一个地方时她不知道下面是台阶,一脚落空差点摔倒,一只手及时伸来比她自己反应过来站稳还要快速,等她稳定后就缩了回去。

    “可以解开了。”她听见澜月的声音,离得还挺近。

    她伸手解开后脑勺的结,黑布扯去,强光袭来轻微有些不适应,眨了眨眼,再看周边的环境,就惊讶了。因为这里她认识,是后宫的地区,但是这个宫已经很没有人住了。

    穿着内侍服的三人从后宫路上穿插而过,本来以为会频繁遇到路过的宫人,结果一路上基本没什么人,非常冷清,只有几个负责洒扫和修理花草的。

    看到这样的景象,她觉得奇怪,就算男皇没有后宫,但历代皇帝登基都会把前朝的后宫夫侍留在后宫里颐养天年,怎会这般冷清,像是没有人住一般。

    此事她暗中留了个心眼,回头找机会找金花打探打探。

    这一区域都是装修上乘的,过了这一片区域,便抵达了冷宫区,那不是冷清了,是鸟不拉屎。

    后面她再一次被蒙上了眼,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后她听到了属于街道的声音,随后上了一辆马车,与澜月对坐,马车缓缓驶入街道,但听这声音,应该是避开了闹市。

    后面速度加快了,人走动的声音逐渐消失,鼻尖开始闻到树木山林的味道。

    她终于打破了一路的沉寂问:“陛下这是打算带草民出城?不会是想找个坑埋了草民吧?”

    为了和“凤凌”有些区别,她将自己的说话方式往唐诗一边倾向,有点打趣的意思。

    对方没有接她的话,蒙着眼也看不到他什么反应。

    “陛下,这都上了马车了,有帘子遮挡,是不是可以摘了。草民自知不配目睹陛下的风采,只是这么干坐着空气中似乎有那么一点……”

    澜月:“有点什么?”

    听着他这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凤凌压根没法调侃他这个一本正经的人,清清嗓子说:“没什么,只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还挺好闻的。是陛下用的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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