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兰盆节晚宴的后台里,应无尘此时正在安静的休息,而他身旁的洛晴,却有些惴惴不安的来回走动着。
“洛姑娘,你好歹也是个高贵的神仙,想必多少也见过几次大世面,如今这才哪到哪,你至于烦躁成这个样子吗?”
被她来回走动的声音给弄的有些心烦,应无尘缓缓开口道:“如你所见,确实是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可就算你现在知道了,那又能怎样?能改变当下的局面吗?”
洛晴原本心中就有火,如今是她离开姐姐后首次独立做事。这要是弄砸了,不说飞升之事休谈,就是姐姐也一定会失望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睡觉。”洛晴像是被激活了话痨属性一般,开始疯狂吐槽:“一定是昨天晚上在群玉院纵欲过度,现在才想起恢复体力。看你捶腰揉肩的样子,想必是······”
应无尘听她巴拉巴拉说起个没完,有些惊愕的张了张嘴巴,原本还想着说些什么,但最后一言不发任由她发挥。等洛晴说累了,他贴心的搬过来一张椅子,示意对方坐下。
“别急,山人自有妙计。”
听见应无尘这样有底气,洛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有些欲言又止的坐在了他旁边,然后不无警告的说道:“这是我首次独立掌事,你最好能把这件事完美解决,否则我们两人就同······”话说到一半,洛晴就慌张的住了口。
与此同时,她心中也十分的懊恼——自己刚刚到底是怎么?
且不说无缘无故的就发脾气,就是质问应无尘时的语气和情绪也都存在问题,就算没有问题,自己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如同骂街泼妇一般叨叨起来就没个完。
因为此时二人所处的后台,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而是供给所有演职员休息,及做好登台准备的临时休息间,所以现在这里到处都是工作人员,只不过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其他人都自觉的远离二人了的附近而已。
就在刚刚,有个自视甚高的歌者,撺掇其他演员向应无尘施压,想要提高演出的待遇,至少也要有个独立的休息室才可以,否则就罢演。也不知是提前约好了的,还是确实被煽动了,最终倒也有几个同样雇佣来的人响应了他。
应无尘报完幕从舞台上退下来,听见他们提出来的要求后,二话不说就批准了他们罢演的请求,顺便十分贴心的把这几个涉事人员,一个不留的全部开革出了演员队伍。
原本那几人还不服气,结果侯涵一脚就踹断了胳膊粗的木桩子,吓得那几人灰溜溜的提着演出箱子,跑出了后台区域。
结果就导致,原本还稍显紧凑的演出时间,现在因为那几人的离开,空出了老大一段。再加上晚宴的主题是人生百态,所以缺少了一部分之后,整体节奏的起承转合,就显得有些突兀。
“李白尼和窈娘来一下。”应无尘开口吩咐道。
李白尼原本正揽着小颖,两人缩在角落里捅捅咕咕的不知忙些什么,猛然间听见应无尘的召唤,他慌张的松开小颖,赶忙回答道:“窈娘被人叫走了,无尘是有什么安排吗?”
被叫走了?
那还真是有够巧的。
原本窈娘听说自己拿掉了她们加塞儿的节目后,就连哄带骗的“攻略”自己,如今机会近在眼前,她人却不见了?
这可能吗?
应无尘只是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看来对方的计划还真是一环套一环,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啊。
“飘香阁如今在场的主事之人,是哪位?”虽然是对着李白尼提问,但应无尘却看向了小颖。
他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女子,否则也不会轻易的就能拿捏住李白尼。如果说仅凭身体就能笼络住地府的鬼差,那那些暗娼们早就翻身了,何必又一次次的委身于不同的人。
一如应无尘所料,李白尼的回答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是小颖在主事。”
应无尘收回目光,微微点头道:“嗯,飘香阁和群玉院的节目快要登台了,让她过去提前做好准备,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否则我答应窈娘的条件,就全部作废。”
小颖可一点都不傻,她知道应无尘原本要说的肯定不是这些,但既然人家让自己离场,那肯定是有关节目安排的事情,于是她趴在李白尼耳边说了句什么,李白尼立刻就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去帮你。”
然后就转头对着应无尘歉意一笑:“无尘你好好休息,舞台表演的事情我帮你盯着呢。刚才小颖说,群玉院的人对她不怎么友好,我过去帮忙说说情。”
应无尘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摆摆手示意他俩有事就抓紧去忙。
洛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事态结束之后这才开口问道:“你是想把飘香阁原本的那个节目加回来?”
“是,不过现在已经没必要了。”应无尘缓缓说道:“刚才晚宴开始之前,窈娘还一个劲儿的劝我,说给那几个女孩一个登台的机会,即便是不表演节目,只要能露个脸就行。如今出了事情后,她人却不见了,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所以呢,你最后为什么又不想让她们登台了?”
应无尘摇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有些事情,还只是自己单方面的猜测,做不得数。
“你到底怎么想的,能不能给我透个底?”洛晴有些心急的追问道,毕竟事涉自己的飞升大计,由不得不上心。
其实刚刚跟着应无尘一起报幕回来之后,她听见那些演员报的条件也不算过分,原本还打算先答应他们,好把这次晚宴给顺利渡过去,结果应无尘二话不说,就把那些人给“踢”了出去。
“你没看见他们当时的表情吗?”应无尘再次被打断思考,有些无奈的睁眼,他点了点太阳穴说道:“仔细想想,要不是背地里有人指使,他们岂敢在这个节点上造次?再说,哪一个伶人不是在外漂泊惯了的,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
洛晴回顾了一下刚才那几人的惊愕表情,虽然隐隐发觉了什么,不过她现在也懒得思考了,于是问道:“就算有人指使,那又能怎样?就不可以过了晚宴再处理他们?”
“······”应无尘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果然,人都是有依赖性的,就算成了神仙也不会例外。
原本还觉得洛晴是个稍微有点脑子的神仙,现在一看,原本仅有的那点脑子,现在也不剩啥东西了。
“既然是受人指使,那就不会只要求这一次。如果贸然答应他们,那只能证明我事前的准备并不充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应无尘缓缓的解释着。
最后鉴于洛晴如今所剩无几的智慧,他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向我发难,到时所有人群起而攻之,渐成骑虎之势,你叫我该如何自处?”
“你是说...他们不只安排了一伙闹事者?”洛晴顺着他的引导,很快就想通了,于是有些惊讶的低声说道:“飘香阁!”
“那是自然。如果没人提前给窈娘透露消息,她怎么敢在我拒绝了之后,又找李白尼私下里排节目?难道她不清楚我在这里一言九鼎的地位?”
洛晴嘴角微微有些抽动:好家伙,老娘才是盂兰盆节晚宴的正使好不好,你是怎么做到,当着我的面还能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确实如此,即便自己是晚宴正使那又能怎样,还不是任由应无尘呼来唤去。
“我看你一直盯着李白尼的相好,她有什么问题吗?”洛晴幽幽的问道。
“······”
听着她略带情绪的话,应无尘当时就不淡定了:什么叫我盯着人家看,我那明明是在观察。
还有,你那是什么语气?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如今能确定立场统一的人里,也就自己和洛晴了。于是应无尘沉吟着解释道:“问题很大。你我同去飘香阁这么多次,见到过几次那个小颖?”
“我不曾见过她,至于你...你总是背着我单独行动,所以见没见过小颖,我不清楚。”
“······”应无尘被洛晴给噎了一句。
咋的,你没完了是不?
什么叫我总是背着你单独行动?
我不就是之前背着你去见过城主、见过窈娘、见过杨妈妈、见过白守心、见过...几次而已,你至于记恨这么久吗?
好在唾面自干这种本事,应无尘刚入职场的时候就学会了,所以面对洛晴的挖苦,他丝毫不在意的回道:“所以,窈娘既然悄然离开,又凭什么把此间之事,交给一个你我都不曾见过几次的人?”
“可飘香阁不是与你有文书在前吗?”
“在场的,哪个不是跟我签了文书?”应无尘环指一圈,提高了音量说道。
原本他是跟洛晴在小声的交流着,可随着二人交流的时间延长,周围那些原本还有些交流的演职员们,全都沉默下来,静静的盯着他俩这边看。
结果听见应无尘有些警告意味的话语,他们又全都有些面面相觑的扭过头去。
应无尘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后才小声的对洛晴说道:“看见了吗,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如今我强势一点,他们的忌惮就深一点,即便有人想要闹事,也要在心里多琢磨琢磨。”
听着他这样说,洛晴狐疑的扫视了一圈,现在她看谁都像是带着狞笑,包括应无尘。
见洛晴不再发问,应无尘重新闭上了眼睛,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如今天庭和灵山的观礼使者就在现场,可晚宴现场这里无论台前还是幕后,却始终变故频生,这说明对方来势汹汹,并不在乎地府和酆都大帝的颜面。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可能是陈含元一个小小的功曹司书佐能左右的事情,最次也得是卞城王在主事才对。
甚至卞城王也有可能是个小喽啰,他后面应该还站着某一方鬼帝才对,否则有些事情就显得不那么符合逻辑了。
因为从常理来说,对方这一连串的动作,明里是让自己难堪,可实际上最难堪的该是酆都大帝才对,毕竟自己组织的晚宴出了事情,在外面那些宾客看来,那也只能说明酆都大帝识人不明,还怪不到自己一个小喽啰身上。
再加上之前对方意图败坏自己的名声的举动,如今细细想来,又何尝不是在针对酆都大帝?
既然敢对酆都城名义上的“扛把子”动手,那就不会是简单的小打小闹,最次也得要谋权篡位才可以,否则哪里能对得起双方的身份?
如果要真是这样,卞城王距离酆都大帝的位置,差距着实有些大了,因为中间还隔着五方鬼帝呢。
可一旦是某一方面的鬼帝,在背后推波助澜谋划这些,那就显得合理了许多。因为除了北方鬼帝外,其余的四方鬼帝在各自所辖的区域内,全都有着不弱于酆都大帝的统治地位。
而北方鬼帝,因为负责治理的是罗酆山,所以在酆都城内的话语权,远不及酆都大帝。可只要出了酆都城,那说话也是一顶一的好使。
按照史书上的记载,封疆大吏守不住膨胀的野心起兵造反这种事情,比比皆是。
如果一切都如猜测的这样,那自己才是那个被殃及的池鱼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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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猜出了对方的大致意图,但应无尘并未有丝毫的松懈,无论怎么说,上面的人斗法也不应该干扰到自己的计划才是,否则就不要怪自己这只蚍蜉妄图撼树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可能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昆虫,名叫白蚁。
虽然白蚁不属于蚂蚁,可那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
反正你看我拆不拆了你这棵大树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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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约定,应无尘在两场表演之间进行串词时,留下了两个表演的舞者,在跟她们闲聊期间,自然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她们佩戴的首饰,借此机会,润物细无声一般的打出了舒逸轩的名号。
原本他还想着,念两句夸奖美人和珠宝交相辉映的诗句,结果搜肠刮肚了半天,却没想到一句应时应景的,只好无奈作罢。
再次回到后台,他拒绝了一应演职员的讨好和恭维,有些心累的靠在墙边。
无他,因为之前开除了几个闹事的演员,现在弊端已经显现——随着舞台表演的进行,原本连贯的串词和节目,经过临场修改,显得有些不那么顺畅了。
再加上担心之前预留的备选节目也出问题,所以即便到了此等情境,应无尘也仍旧没有选用的打算。因为对方能针对已经选中的节目,就必然不会放过备选节目,说不定他们谋划的重点,就是备选的那几个节目。
应无尘曾经跟苏晏如放言说,自己可以接受请求和恩情,但就是不会接受威胁。如今对方既然能指使参演人员要挟自己,就该料到自己会开革他们,采用备选节目才对。
所以,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他们都一定会提前就布置好,即便是自己选中了某些备选节目,不说会让现下的处境更为艰难,但能肯定,绝对不会比现在更轻松就是了。
如今应无尘对言多必失这句话,算是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
没想到当初的一句话,如今竟成了自己的拦路石,还真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他的心中不无感慨。
既然原有节目不足以维持晚宴时长,备选节目又不能采用,那就只能自己上台了。可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把原本那五个节目,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给补充回来呢?
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件事只能自己一个人来完成,如果需要别人从旁协助,那就又多了个不可控的因素。可仅凭自己一个人,表演的节目就十分受限了。
单口相声?
自己虽然曾经睡觉前听过许多郭德纲的相声,但要是让自己一个人站台上,别说复述了,就是照着词儿念,也不及老郭百分之一的功力,所以这个想法不可用,pass。
脱口秀?
还是不行。
且不说自己根本就没有脱口秀的经验,即便是从业者,想要写出一个笑点密度适中、符合主题、时长足够的台本,没个三五天也来不及。
如今最多再有二十分钟,就该到轮到原本那个歌者的节目了。
其实要论起时间,对方根本就没有给应无尘留太多的富余,他已经很尽力的在拖了,尤其身着戎装的公孙大娘和另一个跳舞的公孙十二娘,两人的剑舞加反弹琵琶,原本只有不足五分钟的表演时间,如今却硬生生拉到了十五分钟左右。
因为台上用于辅助走位的标记已经没有了,所以两位负责跳舞的公孙氏,一直都在专心的留意走位和动作幅度,不曾注意过时间的流逝。毕竟走位会涉及到她们的动作,能不能被玄光阵给捕捉到,如果捕捉不到,那守在玄光镜前面的人,就看不见她们曼妙超绝的舞姿,她们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原本按照应无尘的要求,她们二人看见提示后就可以收尾停止了,可如今剑舞都已经跳了两遍,其他事前没有排进来的动作也跳了大半,可怎么还没见到退场的提示呢?
别说跳舞的人了,就是底下看表演的人,也逐渐回过味儿来,因为他们已经看到过最少两次翻背摘星和霸王卸甲的重复动作了。
就在他们怨气即将爆发的前夕,应无尘走到台前。
他上台之后,给两位舞者好一顿夸奖,然后按照惯例,留着两位舞者大聊特聊一番。其实原本是没有这项流程的,但现在为了把节目时间拉长,应无尘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虽然他在台上舌灿莲花的说着,底下那群观众也偶尔会心一笑,可时间久了,再不往下进行也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本着能拖一点是一点原则,应无尘当场甩出一首‘今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原本台下那些看表演的文人,还觉得应无尘在台上叽叽歪歪的有些不知好歹,结果听完整首诗后,当场就颅内高潮了。
跟这些文人有类似情况的,还有后台那些没登台献艺的演员。他们来到盂兰盆节晚宴,本就是怀着扬名的心思来的,如今才发现,应无尘肯真是个宝藏,竟然还会写诗。
虽然他们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刚才那首诗是好是坏,可场中飘香阁和群玉院的女子,却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尤其是群玉院的女子,在杨妈妈的有意培养下,再加上平日里跟文人士子接触的多了,自然也能听出诗词的好坏来。
经过她们的认证,那些原本不懂的人,也都明白了刚才那首诗的含金量。所以应无尘从台前退到幕后时,才会有人恭维和讨好,为的就是能求一首诗,将名声传扬出去。
毕竟能得到文人士子的承认,也就意味着上流社会的承认,上流社会都承认了的“工种”,那还能是下九流吗?
最次也得是下九流中的上九流才对。
就在应无尘努力思考着自己如何能把剩下的一个小时给补齐时,洛晴找了过来。
“晚宴结束的时候先不要走,天庭的使者要见你。”
“嗯,知道了。”应无尘点头。
其实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作为操办了此次晚宴的主要负责人,酆都大帝必然会把自己给推到人前。况且就算天庭和灵山这边的人不见自己,自己也是要腆着脸去露个面的。毕竟劳心劳力的举办这次晚宴,目的就是为了在他们面前亮相的。
洛晴见应无尘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就提醒了一句:“我姐姐也在场。”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提醒应无尘,自己姐姐在场这件事。
况且他与姐姐也不是初次相遇,但洛晴就是想让应无尘在正式场合,尤其是姐姐在的正式场合,能严肃对待一点。
“谁?”应无尘一下睁开了眼,自己今天忙忙活活的接了十几号来宾,其中天庭这边的人,清一色都是男仙形象,就算灵山那边有个女菩萨,那也不曾听洛晴叫过她姐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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