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心慌意乱终究止于心慌意乱, 桃鸢到最后也没给出答案,却主动吻了陆漾,长长的吻, 有着融化寒冰的热情,吻得两人额头、鼻尖各自淌出淋漓香汗。
热情至此, 答案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转眼, 秋意浓。
九九重阳, 节日的气氛笼罩锦绣繁华的洛阳城。
天晴, 到处是出门赏景的人, 权贵世家的年轻男女结伴同游, 香车宝马流通开来, 形成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
洛阳城最好玩的山名为望秋山, 此山名有‘登高眺望, 阅尽天地之秋’的豪情,而在九九之日谁能最早爬到山巅的人, 会得到神明赐下的好运。
周人对这说法深信不疑, 是以天还没明,便有人走出家门前去登山。
红日初升,陆家的小厮在山脚早早搭好用来歇息的帐篷,眼看来登山的人越来越多,他沉不住气, 走出帐篷踮脚张望。
“怎么还没来?少主不会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罢?”
“再等等。”
那人回头看排得好长的队伍,队伍之中除了寻常百姓,不乏有穿着各家下人服的家丁。其他世家的公子小姐们来得晚不要紧, 总归来了就能排上位。
他家少主却说诚心为重, 既然要登山, 当然不能走取巧之法, 若不能与民同乐,就半点意思都没。
少主如此,少夫人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叹了口气:“不会来不成了罢?
……
“陆漾拜见岳母。”
重阳佳节,崔玥难得肯踏出焚琴院。
桃禛一死,桃老夫人看淡许多事,近日沉迷修道,几次请不周山的道长来家讲道,没婆母管着,崔夫人终得自在。
此次出门一则想散散心,祭拜故人,二则想看看招惹疼的小羽毛。
“你无需喊我岳母。”她神情淡淡的,骨子里的优雅和桃鸢如出一辙,不动声色打量久不见的陆少主。
但见陆漾今日穿着一身绯红缀金的长衫,腰间悬香包,衣襟前绣着大大的菊花,很是将秋日氛围穿在身,眉目温和,气息干净,生着好一双招人的桃花眼,身材匀称,个头高挑。
白日朗朗,毫不害臊地和甜果果十指相扣,她眉毛上挑,又细细看桃鸢——这个今生和她讨债、心高气傲的女儿。
桃鸢装束很简单,内穿海棠锦衣,外系缎绣的乳白色披风,面色红润,因是过节,腰间也缀着只绣了茱萸的香包。
两人站在一处格外登对,举止相宜,可见情分积累到一定程度。
崔玥暗暗放下心来,哪怕桃鸢嫁进陆家她也总忍不住担心她心气高,性子淡漠,不会拿陆漾当真正的妻子对待。
看来是她杞人忧天。
陆漾不因她的冷淡气馁,面上愈发亲和恭敬:“私底下喊喊,犯不着忌讳,我以为的岳母,当是不受世俗规条所限。”
她话里藏着对崔玥的吹捧,崔玥扬眉,到底没再说不准喊岳母之类的话。
桃鸢搀扶在母亲身侧,朝陆漾笑了笑。
她二人最近没少在床榻闹腾,许是情意比往日浓了些,闹起来少了诸多顾忌,最出格的一次是陆漾不知给哪收藏一堆磨人的小物,害得桃鸢失了冷静。
只是想一想,两乳都在隐隐作痛。
笑过之后逮着母亲没留意的闲暇瞥了某人一眼,陆漾心口炽热,只觉筋骨都被桃鸢看酥软了。
她二人低调着眉目传情,崔玥干脆当个睁眼瞎,抱着襁褓里的奶娃娃稀罕不够。
陆翎的长相随了桃鸢,与其外祖母也多有相似之处,绝好的美人坯子,眼睛睁开,潋滟似桃花,没陆漾看人时的撩人心动,有的是满满的软糯纯真。
恰是这纯真,惹得崔玥舍不得撒手。
她话不多,但对陆翎是实打实的喜欢。
“岳母,咱们上山罢。”
崔玥点点头。
陆家这对妻妻一左一右护在她身畔。
天光明媚,山脚处,等待已久的小厮脖子都伸长了,可算见着疑似他家少主的身影,待再看,不是他们少主又是谁?
“少主!这边!”
他大声招呼。
陆漾眼睛一亮:“岳母,鸢姐姐,咱们走这边。”
豪华的帐篷前插着一杆金字旗,旁人见了旗子便知是陆家所占的地界,下人们备好行囊,挎好水壶等物什跟在主子身后。
崔玥常年足不出户,肤色冷白,她年少时爱玩,嫁人后性情大改,少有和小年轻一起过节的经历,尤其怀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小羽毛,她心情很好,眉眼舒展开更衬得气韵极佳。
“走,上山喽!”
不算上还在吃奶的小娃娃,这里数陆漾年岁轻,有她打头阵,登山小分队热热闹闹。
桃鸢面上带笑,不时和母亲说悄悄话,这对母女或近或远多少年,直到叛出宗族那日,她才真正看懂了她的母亲。
母女间的隔阂散去,有了今日越走越近斩不断的亲情。
崔玥小声不知说了什么,日光映照下桃鸢红了耳尖,佯作淡然地看着前面长腿长脚的陆漾,恰是此时陆漾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便是崔玥这个旁观者见了也禁不住感叹年轻真好。
年轻,被情爱滋润,被心上人体贴,两两相守,在庭院里肩挨着肩看星星也是朴实的幸福。
崔玥笑了笑,她的女儿,命终究比她的好。
她曾经距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
可惜……
“阿娘?”
崔玥回过神来。
陆漾巴巴跑过来:“岳母累了?我来抱小羽毛,岳母歇一歇?”
她作势抱孩子,哪知被崔玥横了眼:“我不累。”
“……”
一副生怕谁抢她家外孙女的架势,陆漾忍了忍,到底没憋住,桃花眼漾开笑。
桃鸢掩着帕子摇摇头。
她二人调情在一处,笑也在一处,崔玥没来由觉得腻歪,干脆女儿也不要了,抱着小羽毛朝山上走,将两个小傻子抛之脑后。
“岳母,岳母等等我!”
陆漾牵着桃鸢的手往后面追。
秋高气爽,望秋山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少男少女的笑声洒落遍地,走在此间,崔玥的心都跟着活泛起来。
“累了么?我来背你?”
身后是陆漾关怀的声音,崔玥心底暗哼,甜果果才不是走几步路就要和人逞娇的女子,再者这段路走来她都没喊累,她女儿正年轻,哪需要人背?
面对那双热情恳切的桃花眼,桃鸢犹豫半晌:“好罢。”
陆漾开开心心弯下腰来,方便她的甜果果爬上来:“抱紧了,环着我脖子。”
“嗯,好了。”
“……”
浓情蜜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崔玥收回视线,哼了一声,腿脚灵活极了。
欺负老人家不是?
好在她还有小羽毛。
她欣慰地亲亲朝她笑的小女娃,这孩子一点不怕人,眼睛亮亮的,笑起来让人想到她那个说话做事很是肉麻的母亲。
“你以后可不要这般,哪有那么娇气了?登山而已,还用得着背么?”
她嘴里碎碎念。
小羽毛睁着圆圆的眼,虽听不懂眼前的大人言语是何意,但天生的血脉联系使得她愿意亲近这人。
她咿咿呀呀地喊人,软乎乎的小手做出抓的动作。
崔玥眉目染笑:“真是外祖母的小棉袄。”
她一句话抢了陆家妻妻的小棉袄,顺着山风陆漾刚好听着一耳朵,和桃鸢压着声音说小话,桃鸢嗔她胡言,握着粉拳捶人,陆漾哎呀一声:“好疼,姐姐饶命!”
两人闹得欢,笑得也欢,引来不少人环顾。
一顶软轿顺着蜿蜒的山路经过,桃筝安安稳稳坐在里面,对面是一脸不悦的谢六郎:“挺着大肚子,登得哪门子山?娘不准你乱来,你偏要!”
爽朗活泼的笑声传进轿子来,谢少夫人迁怒地撩起帘子,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她脸色古怪。
谢六郎看出她神情不妥,倾身望去,眼皮一跳:“是康宁侯?”
不等桃筝言语,他急忙代替桃筝放下一侧的轿帘。
气氛倏地变得古怪。
看着这个男人一见康宁侯如惊弓之鸟的情态,桃筝感到令人压抑的悲哀,苦心积虑嫁入谢家,嫁给洛阳风华无限的谢家嫡子,到头来她还是比不过桃鸢。
她比不过桃鸢,她的夫君比不过跺跺脚洛阳城天翻地覆的陆少主。
陆漾先前强势掳人,那个风雨天一度成为世家的噩梦。
以至于她当着众目睽睽以金砖拍死薛三,竟无人能办她。
当日三法司的官员都在,第一块金砖拍下去尚且可以说救援不及,第二块、第三块,三块金砖要了薛威的命,除了悲痛欲绝的鲁阳公,可有人拼了命地尝试冲破那道防线,制止她行凶?
没有。
陆漾问薛威可知何为陆地财神?
是在问薛威,也是在问在场所有人。
何为陆地财神?
便是她杀了薛三郎,告倒薛家,朝野皆不能动她分毫。
这就是陆地财神。
人人敬之,人人畏之,天子都得拿出一等侯的封赏以示看重。
和陆漾比起来,谢六郎算什么?
所谓的风华无限,比不过陆少主一道眼神来得贵重。
“你就那么怕她?”
谢六郎身为男子的脸面挂不住:“你休要胡言!”
桃筝嗤笑,她真是瞎了眼,将真正的财神送给桃鸢,将绣花枕头留给自己。
可悲可叹的是她不能得罪谢六,不敢得罪谢六,她还得哄着他,求得这一世荣光体面。
“累不累?”
“不累!”
陆漾背着人不停歇地往前走,忽然道:“那是谢家的轿子?”
桃鸢为她擦汗,嘴上不在意:“管她呢。”她往前瞅了眼,惊叹:“阿漾,你再快点,输给阿娘她指定要嘲笑你。”
“是么?”
谈情说爱一不留神,她那岳母已经抱着孩子落她们好一段距离。
陆漾咬咬牙,忽的计上心头:“怎么办,甜果果,我走不动了。”
“那我背你?”
“不用。”她笑容清甜:“你鼓励我一下下?”
她毕竟年少,爱撒娇,一下就一下,偏要说成“一下下”,桃鸢何等聪明的人,此刻竟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个香软的吻落在这人耳尖,陆漾精神振作:“那我必不能输!”
“那你再快点?”
陆漾心猿意马,听着这话想到两人的房事,耳朵红红,想尽办法占人口头上的便宜。
……
望秋山,山巅。
道贞观山河悟道,蓦的心有所动直直看向半山腰。
“山主?”
“有人来了。”
道侍挠头,这满山腰全是人,他不明白:“山主,不周山的旗帜摆在外,没人敢打扰您。”
“走罢。”
“欸?”
“拆掉帐篷,咱们从小路下山。”
……
“岳母!岳母等等小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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