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醉习惯性的环视了一圈醉眠楼,人头攒动但暂时并未发现异样。
秋痕等人给何醉隔开一个圈子,让她先上前查看。
床上之人瞧面相已有五十余岁,何醉瞳孔微缩,倒不是震惊此人年岁大,而是这人……
“秋大人,方才听花娘道此人姓薛?”
秋痕点头朝床上看了一眼,薛正衣不蔽体斜趴在床上,口中微有白沫流出。他似是有些看不惯这幅做派只瞧一眼便转过头回道:“不错,此人是京中薛家之人,这薛家……”秋痕走近一步声音低了些,“从前倒也算是户清贵人家,只是从这位薛正薛大人开始家风便有些不正。”
何醉罕见的没先上前查看尸体,而是走到一旁的圆桌上细细查看桌上的茶盏。
“当时是哪位姑娘伺候?”
门口观望的花娘闻言忙回头看了一眼,略有回护道:“大人,此事着实不管桂香的事,是那薛大人……”
秋痕不耐的皱起眉头:“桂香上前回话。”
花娘登时住了嘴,她身后一位姑娘步履摇曳的走上前,饶是这等场合也还是规矩满满的朝秋痕福了一福。
何醉观察她片刻道,“薛大人可曾用过什么吃食?”
许是在青楼中待久了桂香也不隐瞒:“薛大人近来有些力不从心,事前会服用……鹿鞭丸。”说罢从柜中取出一瓶药丸递过去,“便是这个了。”
何醉蹙眉,面色不好的回头瞧了一眼薛正,又问道,“近段时间他可是常来?”
桂香点头,“这个月应是第五次了。”
年近花甲,这不过月中竟然就来了五次青楼,这岂是家风不正如此简单?
何醉这才略带嫌弃的上前查看尸体,不过片刻便得出结论:“确是服用药物导致气血过旺猝死。”
她说罢扭头朝秋痕道:“排除他杀,只是楼下诸多客人,这薛府怕是免不了找来许多闲话,秋大人不若秘密送回吧。”
薛正毕竟是是朝中之人,秋痕倒也理解她为何这样说,点头道:“好,我这便派人去办。”他扭头扫了一眼花娘,“若有人问起可知道该如何说?”
花娘等人颤颤巍巍道:“是,民妇知晓,薛大人不过是……突发恶疾。”
秋痕满意地点点头,随着何醉踏出房门。
何醉眉头紧皱,这人纵是死了也要拖累人,确如外祖母说得一般是个没出息的!
她抬步下楼,眉眼淡淡的扫过下方拾级而上的一位花娘,那花娘原本没什么特别,只是她头上的翠玉簪子叫何醉心头一惊。
“你!”何醉眉眼凌厉的抓住她的手,盯着她头上的玉簪眼神晦暗不明。
“你做什么?”那花娘奋力甩开何醉的手,双眼怒瞪,“哪里来的小丫头竟这般没规矩?”
秋痕跻身上前:“放肆,这位是大理寺的仵作大人!”
那花娘见秋痕人高马大瞬间没了气焰,只扭着身子一副小女儿做派:“大人,是、是这位大人先出手的……”
何醉的目光这才从她头上移到面上,细细打量一番才掸了掸衣袖淡声道:“对不住,认错人了。”
“原是如此。”秋痕露出一抹笑,“姑娘可有事?”
何醉摇头,下楼时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秋痕心下疑惑:“那人可是与姑娘相识之人肖似?”
何醉轻笑摇头:“眉眼略有两分相似,只是气韵却比不得半分。”
二人下楼便遇上了策马而来的韩绪,韩绪似有不快:“何姑娘何时出的府?”
何醉蹙眉,自己又不是卖身王府,几时出府他也要管?
她身后的红菱忙上前道:“回王爷,是两个时辰之前。”
韩绪看了一眼面色不快闭口不言的何醉,转头问:“可查清楚了?”
秋痕忙点头低声回:“马下风。”
韩绪轻瞪了他一眼,不知场合。
秋痕摸了摸鼻子退到后面,不明白韩绪为何突然对他发脾气。
何醉徒步而来,回去时却有马车坐,自打上了马车她便靠在轿厢上打瞌睡。
韩绪则是坐在对面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熟睡之人气息平稳定不会像她这般急促,倒像是生气的模样,难不成自己方才的话太重了?
何醉闭着眼心下恼恨。
那薛正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外祖父!
若不是顾及外祖母的脸面,何醉是叫他一句都嫌脏,又如何会为了薛家名声叫人把他秘密送回?
何醉的外祖母是永安伯府的嫡女,也是薛正的正妻。当年永安伯看中薛家一门清贵,才同意了薛府的提亲。可谁曾想到薛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成亲后不仅小妾一个一个的往屋里抬,流连烟花之地更是家常便饭。
薛老夫人本也对薛正无情,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父亲出事后出手指认!
何醉想到此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猛地睁开眼却瞧到对面的韩绪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她随即坐直了身子,仍旧是一副沉静的模样:“王爷可是有事?”
韩绪眉梢一扬,开口:“你在生气?”
何醉轻笑,便是转瞬即逝也有些恍住了韩绪的眼:“王爷怎的这般说?”
“本王问你何时出府是……罢了,你只需知道,本王没有限制你自由的意思。”
何醉点头:“是。”
韩绪突然觉得头有些痛,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好似永远平静无波,说了这些话还没有刚才睁眼那刹那的情绪灵动。
何醉回府后找出自己的包袱,打开最里面的一个小匣子,里面静静的放着一张纸。
上面画的正是当年何母头上丢失的那枚翠玉簪,当年她还小生怕日子久了忘记那枚玉簪的模样,便早早画了下来。
她无数次拿起画纸摩挲,是以今日在醉眠楼她一眼便认出了那花娘头上的簪子和母亲的一模一样。
难不成十多年过去,京中的首饰依旧是流行那些款式?
何醉摇头,便是她只在京中呆过三年也是晓得的,每到春季京中的玉娇坊便会出新品,而何母头上的那枚翠玉簪据说是当年成亲之时所带,现下算来已有二十余载。
款式一样倒也无妨,只是那花娘和何母的面容也略有相似便有些可疑。
何醉清楚地记得何母的那枚翠玉簪的簪头处刻有何母的闺字,乃是何父亲手所刻,是以……只要一观,她必定能认出是否是何母那枚。
只是,如何才能有借口再去一次醉眠楼呢?
她把包袱重新放好嘴角突然勾起,既如此,就当是你赎罪了吧,薛大人。
“红菱,秋大人现在何处?”
红菱应声而来:“回姑娘,秋大人此时应当在前院当值。”
何醉满脸焦急的出门:“我突然想到刚才薛大人的案情似有疑点,恐怕不能如此草草结案!”
“啊?”红菱闻言忙进屋替她拿了箱子跟着她拔腿就走,“不知是何处不对?”
何醉蹙眉:“现在还不好说,我需要再去醉眠楼查探一番。”
前院的秋痕闻言忙备了马车带她直奔醉眠楼。
“将三楼的花娘全部叫来。”
何醉将箱子搁在桌子上,坐下道:“有些事要先问清楚。”
“是。”
不多时,五六位花娘便依次站到了桂香门外。
“桂香,你屋里点的什么香?”
“桂香。”
“薛老爷昨晚用了几颗鹿鞭丸?”
“两……三颗。”
“正常人一般用多少?”
桂香闻言面颊通红:“大、大人,若是壮年恩客,便是不用也、也可……”
“那药丸可有危害?”
桂香摇头,“楼中常年用此物,并未出现过此等情况。”
何醉停笔淡淡看了她一眼:“将那位紫衫姑娘叫来。”
桂香如蒙大赦的站起身:“是。”
自紫尘进门何醉就一直在观察她,不,是在观察她头上的簪子。
“贵姓。”
“回大人,奴婢名唤紫尘。”宛若莺啼。
何醉提笔记录:“你昨日可见过死者?”
“大人是说薛大人?奴家昨日可没见过,他来了一向是直奔桂香姐姐这里的。”
“你昨日房内可有客?”
“没有。”
“你的簪子倒是别致。”
紫尘闻言轻微翻了个白眼:“大人说这个?倒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早就过时的老款式了,若不是大人给的……”
何醉眉眼微跳:“什么大人?”
“是奴家的恩客,旁的倒是不知,奴家也是跟着他的随从如此叫的。”
“这枚玉簪与他有何关系?”
“每次大人来之前就会派人将这簪子送来,奴家须得在他来之前戴上,若他来了瞧不见簪子,奴家可是要受罚的。”紫尘说罢娇滴滴的笑了起来,只是眼神中终究带了一丝恐惧。
何醉在口供录上轻轻点下一点,这才站起身道,“不知可否一观?”
紫尘犹豫片刻,许是因着一旁人高马大的秋痕才听话的小心翼翼拔下簪子:“大人可要小心些……”
何醉轻轻接过,手指在簪头缓缓移动,果然摸到一处凹凸痕迹,翻开一看,“挽茵”两字映入眼帘。
紫尘说的没错,这翠玉簪确实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可这是当年父亲官职低微之时用一个月的俸禄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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