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折夏这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生活在森林里的小兔子, 小兔子从床上醒过来,推开门, 发现门口长满了胡萝卜。
梦里甚至还有一把荷叶伞, 只不过,那天森林里没有下雨。
她很高兴,背上篮筐,准备把这些萝卜都拔回家。
然而这时候出现了一只很欠扁的狗, 那只狗倚在她家门口, 下巴微抬:“你力气这么小, 拔不动, 求求我,你求我我考虑一下要不要帮你。”
“……”
林折夏在梦里撩起袖子:“谁要求你?”
“我力气大着。”
然后她在拔萝卜的时候, 拔不动,狠狠摔了个屁股蹲。
林折夏睡醒, 觉得这个梦着实离谱。
离谱之余,又觉得很熟悉。
她想了半天,想起来这很像之前迟曜给她讲过的那个睡前故事。
说起来当初那个睡前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于是她睡醒, 第一时间给迟曜发消息。
-迟曜迟曜。
-小兔子拔萝卜的故事, 最后怎么样了
-是我失忆了吗,我怎么不记得结局
对面估计还在睡觉, 没回复她。
林折夏也不在意, 今天是林荷的生日, 家里组织了聚餐,一天都会很忙, 她把手机放一边, 起床洗漱。
由于昨天的突发情况, 她没时间给林荷买生日礼物。
思来想去, 最后还是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给林荷写了张生日贺卡。
全世界最最最美丽的,我最最最亲爱的妈妈。
生日快乐。
许愿你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ps:林荷大美女,你今年长大一岁,就是十八岁啦。
贺卡上,她用彩色水笔简单画了一副卡通画,画上有她,戴着眼镜穿条纹衬衫的魏平,穿裙子盘起头发的林荷。还有南巷街的街牌。还画了多年前魏平开的那辆老旧小汽车。
这是他们第一天搬来南巷街的模样。
准备好贺卡后,她去餐厅吃早饭。
早饭是魏平准备的,一碗米粥,几叠小菜。
“多吃点,”林荷习惯性给林折夏夹菜,“看你瘦的。”
林折夏:“我这叫苗条。”
林荷:“你这叫竹竿还差不多。”
林折夏看着碗里夹过来的菜:“……我不爱吃黄瓜丁。”
林荷:“我知道你不爱吃,我故意的。”
“……”
林折夏夹着黄瓜丁,趁着林荷不注意,塞进了魏平的碗里。
“嘘,”她竖起一根手指,“快点吃,吃慢了会被她发现。”
魏平微愣,然后手上动作很快,立刻把黄瓜丁吞了下去。
两个人仿佛一夜之间成了亲密无间的战友。
隔了会儿,林折夏又低声问:“你有什么不爱吃的吗,我也可以帮你吃。”
魏平小声回答:“叔叔不挑食……”
林荷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忽然抬眼。
两人几乎同时端起碗,闷头吃饭,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
林荷今天化了妆,特意卷了头发,收到贺卡的时候眼睛红了下,忍半天才忍住没流泪。
生日这天他们邀请了不少亲戚来家里吃饭。
林折夏帮着在厨房忙活,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递瓜子的,还得陪着亲戚带来的小孩玩。
中途休息,这才有空看手机。
迟曜两小时前回复了她。
迟狗:结局是兔子没找到萝卜
迟狗:回去的路上遇到狼,被狼一口吞了。
林折夏:……
睡前故事怎么可能会这么阴暗。
她用力戳手机屏幕,打字回复:果然是,什么样的人讲什么样的故事。
迟狗:什么样的人
迟狗:听什么样的故事
林折夏翻遍表情包,找了一套最具有杀伤力的狂扁小人发了过去。
两人吵完一架后。
迟曜最后发来一句:帮我跟荷姨说声生日快乐。
林折夏:[/ok]
忙碌的一天持续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
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聚餐最后,还有人给他们一家拍了张生日合照。
往常林折夏会在合照的时候往边上稍稍避开些,但这次,她犹豫了下,然后在对面按下快门的前一秒,主动挽住了魏平的手臂,另一只手略显僵硬地比了个“耶”。
“妈,”林折夏在收拾桌子的时候问,“我能带块蛋糕给迟曜吗。”
林荷笑了笑:“当然可以啊,剩下的你都给他拿过去吧。”
林折夏应道:“那我收拾好就给他送过去。”
林荷想得比较细:“还有何阳他们,也送送,今天蛋糕买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
“何阳啊。”
林折夏对何阳表现出明显的差别对待:“让他自己来拿吧。”
林荷轻声数落:“……怎么能让人家来拿呢。”
林折夏:“他有手有脚的,自己来拿个蛋糕怎么了,你放心,我只要现在给他发个消息,他五分钟内肯定赶到,来的速度比狗都快。”
林荷:“……”
果然。
她说了之后,何阳激动地回过来一条语音消息:“夏哥,等着我。我立刻,马上,拿出我在学校跑五百米的速度赶过来。”
她点开第二条语音消息的时候,何阳说话已经开始喘气,估计是在路上了。
“都剩下些什么口味的蛋糕,我吧、我喜欢吃巧克力味儿的,哎,要不要我上曜哥家,顺便把他也叫上?”
林折夏回复他说:“……不用了。”
何阳回:“为什么不用?”
“因为我,”林折夏拎着打包好的蛋糕出了门,按着语音键说,“正在给他送蛋糕的路上。”
-
迟曜其实不是很喜欢吃甜品,所以她特意挑了一块不那么甜的口味。
主要是,想让他也沾沾今天的喜气。
然而林折夏拎着蛋糕在迟曜家门口按了半天门铃,门里都没什么反应。
她把蛋糕放在门口,蹲下身,给迟曜发信息。
-你不在家?
-你居然不在家??
-你去哪鬼混了
-你出去玩,不、带、上、我。
最后一句刚发送出去,门锁响起“咔哒”一声。
林折夏蹲着,顺着打开的门缝仰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迟曜。
准确的说。
是有点病恹的迟曜。
他整个人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本就过白的肤色看起来更加苍白,透出一种莫名的恹气。即使身上穿着毛衣,仍给人这个人现在的体温似乎很冷的错觉。
眉眼耷拉着,格外漫不经心。
不过少年那副近乎“傲慢”的气质却丝毫不减:“你那把钥匙是摆设么,下回自己开门进来。”
“……”
这个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遭人嫌。
不过其实她在敲迟曜家门之前,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
这份不自在,可能是因为昨天在他面前哭了。
也可能是因为,昨天的迟曜太过温柔。
但今天出现在她面前的迟曜又是平时她最熟悉的那样,因为这份“遭人嫌”的熟悉态度,那点不自在忽地消失了。
林折夏义正言辞:“我这叫讲礼貌。”
说完,她注意到他说话声音很哑,又问:“你生病了?”
迟曜“嗯”了一声:“有点发热。”
她拿着蛋糕跟在他后面进屋:“几度啊,严重吗。”
“没测。”
“发烧不测体温,那你今天都在干什么?”
“睡觉,”他说,“刚被你吵醒。”
“……”
林折夏没说话,放下东西就去翻他家的医药箱。
他家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她都一清二楚。
虽然这人这些年很少生病,没什么用药机会,医药箱已经很久没派上过用场了,好在里面的药品还没过期。
她找出电子温度计:“你坐着,先量体温。”
迟曜对这种小病压根不放在心上:“用不着,睡一觉就行。”
“这种时候,还是别逞强了吧。我昨天就说了,让你别装逼。”
林折夏想到昨天,表情变得有些无语:“还非得凹造型。”
迟曜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意外地要面子。
他哑着声坚持:“跟昨天没关系。”
林折夏:“哦。”
迟曜侧过头:“哦?”
“‘哦’的意思就是,”林折夏解释说,“不想理你,但还是得敷衍一下。”
“……”
最后体温测出来偏高,但不严重。
林折夏对着体温计看了会儿,说:“还可以,这个温度,应该不会烧坏脑子。”
“你还是多担心自己,”迟曜哪怕嗓子哑了,说话费劲,也不忘嘲讽她,“你那脑子,不用烧都不太好用。”
……
冷静一点。
林折夏。
他现在是个病人。
现在半死不活的,也只能嘴硬了。
而且他发热多少也是因为昨天把外套借给她。
所以。
要尽可能对他,宽容一点。
林折夏深呼吸后去厨房倒了杯热水,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退烧药:“少爷,请。”
“水温刚好,既不会太热,烫到您尊贵的嘴,也不会太凉,让您感到不适。”
迟曜被她按着坐在沙发上。
也许是因为生病,所以坐没坐相,比起“坐”,他更像是曲着长腿很勉强地缩在沙发里,少爷般地伸手接过水:“虽然用不着,但也不是不能给你个面子。”
林折夏在心里翻个白眼:“谢谢,小的感激不尽。”
迟曜喝完水后,很自然地把玻璃杯递还给她:“有点烫,下次注意。”
“……”
林折夏:“你别蹬……”鼻子上脸。
迟曜恹恹的眼神扫过来。
林折夏立刻改口:“我是说,别等下次,我现在就能给您倒第二杯水。”
她拿着水杯去厨房。
转身的时候,嘴里忍不住嘀咕:“生个病,这么难伺候。”
身后,迟曜暗哑的声音响起。
“提醒一下,我是发热,不是失聪。”
热水不够,她烧了一壶,在厨房间等水烧开,倒完水出去的时候,迟曜已经在沙发上等得快睡着了。
他今天穿得很居家,浅色毛衣,加上宽松的灰色休闲裤。
棉质裤腿宽大得很。
平时林折夏看到这种裤子,第一反应就是断定它一定会显腿粗。然而穿在他身上并没有,反倒因为过分松垮,勾勒出了腿部线条。
见她出来,他勉强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等他喝完水,林折夏问:“现在几点了?”
迟曜不是很在意地、随手摁了下手机。
手机解锁后显示的不是主页上的时间,而是刚才还没切出去的微信聊天框。
她扫了一眼。
这一眼,扫到了聊天框顶上的备注。
胆小鬼。
…………
“你等会儿,”林折夏出声,阻止他滑动界面,“你以前没有备注的。”
迟曜没什么精神地表示:“昨晚刚换的,满意么。”
林折夏:“我满意个头。”
“你最好给我换了,”她又说,“不然我以后都不给你发消息了。”
迟曜眉尾微挑,难得打起三两分精神:“还有这种好事。”
“正好,省得我嫌烦,还得手动拉黑你。”
“……”
林折夏咬牙:“反正你给我换掉,换个别的。”
迟曜:“比如?”
林折夏随便想了一个:“比如,林大胆什么的。”
迟曜:“哦。”
林折夏:“你哦是什么意思。”
迟曜照搬她先前的回复,说:“不想理你,但还是得敷衍一下。”
迟曜的手机就在她面前,她眨了眨眼睛,心里窜出来某个念头,然后趁迟曜不注意,伸手去抢他手里的手机。
然而这一下没能抢到。
反而给了迟曜时间,把手机举高到她够不到的地方。
林折夏有点急眼:“你把手机给我。”
迟曜:“自己来拿。”
林折夏身高有限,隔着沙发,就是跳起来也不太方便。
她踮起脚尖,伸手想去拿,却没控制住平衡,控制不住地往前栽倒。
“……”
她眼前一黑。
鼻子撞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狠狠地磕了一下。
随即而来的触感,是身下又软又硬的触觉。
软的是迟曜身上的毛衣。
但他身上却一点都不软,男孩子骨头硬得很,身上没什么肉。
她撞上的他肩膀是硬的,手抵着的胸膛也是硬的。这人看起来很瘦,现在还生着病,却一点也不羸弱,甚至,他腰腹似乎是有一层清浅腹肌。
林折夏懵了一瞬,抬起头,看到近在咫尺的,迟曜骨骼明显的脖颈,以及侧着的脸。
少年额前墨黑色的碎发垂下,因为生病,眉眼看起来无精打采地。
半晌,他看着她问:“林折夏,你还要趴多久。”
话音还未落。
他又拖着尾音说了一句:“你这是……打算赖在我身上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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