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双人报幕结束，周贺抬手让穿高跟鞋的女主持搭手上来，扶着她往后台走去。
“刚刚灯光往外一扫，我看到个人坐在足球框上边儿，坐那么高，可真有意思。”冯铮铮掌下结实有力，让她忍不住柔声道，“当主持人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坐在那个位置。”
周贺点头表示回应。
等下了舞台，周贺放下手臂，“我有事先离开一下。”
“上厕所后台也有啊。”冯铮铮看他去的方向不对，“你干嘛去？”
“有事。”周贺背着身跟她摆了摆手，小跑着走了。
“铮铮姐，周哥他干嘛去？”郭振在冯铮铮背后冒了个头。
冯铮铮看着周贺很快融入的背影，所答非问：“体育生就是不一样啊，肩宽腿长的，穿西装也太他妈好看了！”
“周哥早不是体育生了。”
“那更好了，跟我一起学艺术，他学表演我学美术，我就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是俩专业吧？”郭振说。
冯铮铮：“你懂什么，他们学表演身材好，正好给我们学美术的当模特。”
郭振：……
“周哥这么板正严肃的一个人，他不会当人体模特吧。”
冯铮铮瞪他，转身前恨恨道：“老娘做个白日梦你都要搅。”
郭振跟上冯铮铮，帮她提起后裙摆，把脸都笑成花了：“铮铮姐，我给你提裙子，你今天这条裙子可真好看我跟你说……”
周贺绕着操场边缘走了大半圈，付辞行始终坐在足球框上，双手松散地撑着框架，跟前方的人群隔着一段距离，带着一种颓靡的姿态。
付辞行脸上的光线跟着舞台打光明灭变化，看到过来的周贺也毫不意外，还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问他要不要上来。
“不了。”周贺转头看向舞台的方向，“马上就到我了。”
“哦。”付辞行也转头盯着舞台，专心的样子好像对太极拳很感兴趣。
“怎么坐在这里？”周贺没走。
付辞行垂眸看他，表情有些奇怪：“坐得高，看得远。”
有理有据。
“马上要结束了。”付辞行指着从右边打到左边的太极拳选手，眼看就要打出舞台，提醒他，“你还不走吗？”
付辞行脸上的色彩跟着舞台的灯光变化，侧脸被逐渐黯淡的灯光一同带进了阴影，在他背后熙攘的人群中，他还是很瞩目的那一个。
周贺点了点头：“放学一起回吗？”
付辞行转过了头，像被周贺打扰到了，不耐烦地说：“随便，你赶紧走吧，我要看表演了。”
舒缓的音乐随着打太极的同学打出舞台而暂停，随后忽然高昂起来，出现一首节奏强烈的西班牙歌曲，舞台中央从天而降，出现了动作干脆利落的拉丁舞表演。
贴满亮片的裙子流苏飞摆，周贺没有离开，有些戏谑的声音在付辞行身后响起：“原来你喜欢看拉丁舞。”
付辞行难得脸红了一下，往旁一缩，还没来得及追究，周贺已经起身跳下了足球架，没有回头地钻进了人群。
等周贺又一次站上舞台，斑斓的灯光往人群中扫去，付辞行坐得高高的，在偶然落下的灯光里白得亮眼。
艺术节过后，又要开始准备第三学月考试。
但对于班上的同学来说，第三学月并没有很值得准备。
丁林坐在付辞行旁边：“我数学平时能考130，遇上三学月，考及格我就谢天谢地了，三学月考就是专门打击人的，参考性不大。”
付辞行没理会他的话，笔下没停顿，看起来是十分好学，会严谨对待每一场考试的人。
丁林又说：“你怎么跟班长一样。”
付辞行抬眼看他，丁林以为他终于要搭理自己了，先咧嘴一笑，付辞行指着前面的钟说：“要上课了，你还不走吗？”
丁林：……
正巧周贺上完厕所回来，丁林就跟他告状道：“班长，付辞行不理我。”
周贺露出一个会宽慰他的表情，丁林一个笑还没来得及扯出来，就听见他说：“那就不要待在这里。”
到了周末，周贺问付辞行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后者跟他隔窗相望，略微思考了半秒就拒绝了他的提议。
看到周贺背着书包离开的样子，付辞行觉得他问这个话简直就像是例行公事，而且对自己不去图书馆的也事早有预料。
他没放在心上，继续低头算题，准备把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的题型做完，还有给周贺的数学本也还要再完善。
没过多久，奶奶神神秘秘地出来，跟他说：“大好的天，不出去玩儿？”
付辞行抬眼看天，铅灰色的天上堆叠乌云，明明是下午两三点，却像傍晚似的，看不到一丝阳光。
奶奶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个，周末，你就不要老是待在屋里闷着，多出去走动走动。”
付辞行刹那间福至心灵，“你们不会还想让我去图书馆接周贺回来吧？”
“小贺都去图书馆了，你竟然都没去？”爷爷坐在窗外边，试了一下琴弦。
奶奶脸色不变：“是这样的，你也可以顺便去参观一下图书馆。”
付辞行没明白奶奶说的“是这样”，说的是的确是让他接周贺，还是问他怎么没去图书馆。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把饭桌上的书本收拾了，走出去的时候爷爷开始拉二胡。
隐在层层乌云之后的太阳绽出强烈的光，天空底下没有明显的日光，但都显出了明晃晃的亮。
付辞行在爷爷拉出的背景音乐之下，器宇轩昂地走拉开院门离开，心潮澎湃，雄赳赳气昂昂。
直到上了出租车，付辞行才反应过来，刚刚他爷爷拉的那段是《喀秋莎》。
图书馆五点半关门，周贺掐着时间最后一个走出来。
开门的瞬间门外的热浪扑而来，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金灿灿的斜坠在天边。
周贺被日光晃得眯了下眼，看到了站在树荫底下比四周的人都白了几个度的付辞行。
付辞行站在一个凉粉摊前，身后是买麻辣串的，他吃掉最后一块土豆片，端起放在凉粉摊的凉粉仰头吨吨吨就一通喝完。
付辞行刚喝完，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周贺。
察觉周贺眼里的惊讶，付辞行想起自己几个小时前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不会来图书馆。
付辞行：“我是来喝冰粉的。”
周贺没有答话，付辞行觉得这事儿就这么混过去了，他还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拽哥人设。
这时卖凉粉的阿姨插进一句：“哎，这就是你弟弟？”
付辞行假装没听到。
反正这儿人这么多，谁说在说他。
图书馆关门时涌出的人潮已经散去，绿荫下三三两两的站着几个等车的学生，都离得比较远，一看就不是凉粉阿姨搭话的对象。
付辞行默默往旁边移了两步，若无其事地抬头望天。
周贺说：“是，我是他弟弟，他来接我。”
“真是好哥哥。”
付辞行：“……不是我要来接你的，我也才来。”
“等好久啦！”
凉粉阿姨和付辞行几乎是一起说。
付辞行：“……”
凉粉阿姨接着说：“说是怕进去打扰你学习，就只在外面等，等半天了都。”
周贺郑重的点头，看起来很被迫感动的样子。
付辞行头疼地抬手止住还要再拉进兄弟情的阿姨：“我顶多等了一个小时。”
周贺露出一个笑，少有的开玩笑：“谢谢哥。”
“快领走吧，吃了好几碗冰粉，回去多喝热水啊！”
“哎。”付辞行应了一声，周贺抬手搭在他肩上，虚揽着往路边走。
回去坐的公交车，周贺从兜里去交通卡的时候，“啪嗒”一声，带出了兜里的东西。
是一个黑色的打火机。
付辞行替他捡起来，有些错愕地对上周贺的眼：“你也抽烟啊？”
“嗯。”周贺没有要辩解的意思，伸手去拿。
付辞行躲过他的手：“你三学月考好了就还给你怎么样？”
怎么样算好都没说，周贺就应了下来。
付辞行和他一起坐到了公交车最后排，心想他这么好说话，大概也知道没了这个打火机，小卖部一块五一个的多的是，就又说：“那这段时间就都不要抽了啊。”
周贺一一应了下来。
倒让付辞行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逼人太甚。
回程的路上，公交车要经过一条几百米的隧道，灯光霎时变暗，周贺心无旁骛地发呆，蓦地肩上一沉，他偏头看去——
暖黄色的灯光在付辞行脸上轮流划过，昏暗的光线之下，把他所有的脾气都抹成零，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单纯无害，仿佛睁开眼睛后也会是个对世界毫无防备的天使。
周贺敏锐地察觉到了肩膀上热源的不对，一摸付辞行的额头，果然被晒得发烫了。
下车后周贺没和付辞行一起回去，只说有事，让付辞行先走。
付辞行没客气，被周贺叫醒以后他就有点浑身无力，只想躺在床上再睡一觉。
迷糊糊地回到房间，原本只放了相册的桌面多出个黑漆漆的扁平东西。
付辞行走过去，看到了放在桌面的电脑。
放在他爸家的，笔记本电脑。
付辞行一瞬间清醒过来，冲到阳台，抓着栏杆探出去半个身体：“他进我房间了？”
“没进没进。”爷爷在院子里择菜，“是你奶奶放进去的。”
“付辞行好好说话，别老靠着栏杆，小心掉下来！”奶奶在厨房，没看到付辞行也猜到了他此时的动作。
付辞行松了口气，看到电脑的时候说不准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什么都放下了，又隐藏着不甘心和不相信。
还有很多隐隐的难过。
爷爷笑他：“听你爸说你就为电脑跟徐阳打的架？”
付辞行说：“是他动了我的东西。”
“你爸说你很把这个电脑当宝贝。”奶奶走出来，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付辞行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但爷爷奶奶还在跟他说话，聊天没有结束，他不准备回到卧室。
爷爷笑了一下，有些调皮地说：“可能有付辞行暗恋女生的照片。”
奶奶也想起什么，跟着一起笑：“付辞行还交过女朋友，生日的时候带回家过。”
付辞行不想跟他们再解释五岁被他们套出谁谁谁是他女朋友这件事，很随意地摆了摆手：“随便你们想。”
又说：“我先睡一会儿，吃饭不用叫我，等周贺的时候吃得够多了。”
最后两句带了点埋怨，付辞行也察觉到了这点，但对于过于困倦的他来说思考这件事的意义不大，他干脆不再进行解释，回到房间继续休息了。
等他进去后没多久，周贺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的口袋印着附近药房的名字，里面装的是消暑的药，还有几片冰凉的退烧贴。
奶奶不以为意：“能自愈的就自愈吧。”说完又觉得不是很妥当，指了指楼上，叫周贺自己送上去。
周贺表情温和地表示自己还有事，把药放在了桌上，说付辞行醒来最好还是吃点解暑的药，还把退烧贴也放进了冰箱。
周贺离开后，奶奶闻到苦楝树的味道，抬眼看向墙外那棵高大的树：“得把苦楝树修一下，伸进院子的枝丫全砍了，味道都比我的花还重了。”
说完又忧心忡忡：“周贺虽然不说，看起来倒是很委屈，付辞行说话也没个考虑的，指不定在路上就把人得罪了。”
爷爷倒觉得没什么：“是交朋友又不是耍朋友，周贺不高兴付辞行，哪儿还能给他买药。”
说完，两人倒是一致地叹了口气，担心付辞行这么又闷又被动的脾气，真是要连一个朋友也交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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