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尸像是陷入了回忆,拾捡着以往的记忆片段,久久不语。如果不是还能看见他轻微起伏地胸腔,钟挺都以为他就地坐化了。终于,秦尸看着钟挺,缓缓开口。

    “当前,已非那片天地。是否遇水化龙,看自己造化而去了······”秦尸似乎话中有话,意有所指,死死地盯着钟挺二人,双目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羡慕,呛了一口黑血,接着说道:

    “朕之所以能接触到‘上界’,便是因为那‘接引使’。所谓‘接引使’,便是下界对接机缘者之人。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也无法追踪他们的去向。

    上界,虚无缥缈。有可能是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也有可能是同处一个世界的隐世仙境。总之,朕也无法得知跟脚。接触到的上界之人,个个神通广大,更不敢对他们追溯根源,恐遭引来覆灭之祸。

    或许是朕生来自带帝王天分,又或许是年幼易于被他们灌输安排种种。在十三岁登基那天,便是相遇了···接下来二十多载岁月,一件件轰动朝野,拧转世界的伟迹,就这么发生与完成了。

    这些事情,或是朕的意思,或是他们的意思。所有的一切,进行地说是易如反掌也不为过。因为当只要出现任何影响进度的阻碍,朕无法快速解决的,都会被他们用各种手段,摧枯拉朽般瞬间解决!也因此,他们的存在,才会泄露出去的······”

    “敢问,他们为什么要找上你呢?如是为了实现那些事情,按照你所说,以他们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去做完这一切;而如果是为了接引你这个机缘者,为何你现在却孤身长埋此地?”

    钟挺开口打断,看见对方的状态似乎即将走到生死的边缘,他不敢等秦尸慢慢说了,必须要边听边挑重点提问。被打断说话,秦尸却没有生气,似乎完全按照钟挺的意思去调整讲诉的内容。

    “国运!运气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存在着的。尤其是大国气运,得之加身者,遇事无往不利!他们,便是为了窃取大秦国运。但似乎,上界存在着相关约束,上界之人,不能惑乱凡间世,因此所有勒令必须以朕为主导!

    彼时,朕虽年幼,却也不是黄毛小儿的心性。一为皇权,更为仙途,合作便是如此展开。说是合作共赢也好,相互利用也罢。

    从那时候起,朕便是一面运筹帷幄,一面开启成仙之道。可是,追仙路上,并非一蹴而就。修炼,并不是想便行的。

    后来朕才知道,上界修炼之人,有如过江之鲫,但真正能一步步向前走去的,少之又少。有所大成者,更是凤毛麟角。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和运气便可以的······

    但朕不甘心,凭自己难有进展,那便借助外力!于是,朕向他们要来圣药,要来神丹,加以辅佐······

    时间如白驹过隙,就这样,朕已是去到了三十有九的高龄。终于,有所突破···可是,也是在那个时候,那些接引使,全都消失了。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只是在朕为他们所建的‘上天宫’留下了一些丹药,以及寥寥数字:天地突变,万仙归寂,永守国运,以待成仙。

    从那以后,神迹踪灭,仙路飞绝······”

    “断了联系,相当于被切断了前路,你怎么还能存在到现今呢?”听到此处,钟挺继续发问。

    “是的!朕当时顶多也就算是半个入门,接下来路在何方?朕不能就这么和其他凡夫俗子一样,刹那光阴,老死床榻···可是,上界之人留给朕的辅助丹药,完全是杯水车薪!短短一年时间,就耗光了······

    最终,朕只能按照他们之前透露的秘方,不断安排人尝试炼制,并令人满世界寻找各种灵草妙药,用以调试,匹配。可是,不管如何炼制,都无法达到原版的效果。

    朕才明了,只有配以相应灵力,才能炼出真正的丹药!可那属于修炼者的灵力,去哪找来?朕距离那等境界还差距甚远······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朕疯了,觉得朕为了长生不切实际。那些蝼蚁又如何知道,天之上是什么······

    后来,朕亲自带着禁卫,穿山过海,行遍了大江南北。寻找上界相关的一切,一直找了十年之久,随后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只能接受了他们与世长辞的现实。彼时,朕甚至怀疑往日关于上界的种种,不过是庄周梦蝶······

    那时候,朕已来到了此处。所幸,在此地寻到了一味灵草配方,炼制出来的丹药虽不能辅助修炼,但竟可以延年,减缓生机本源的流逝。

    重新捡起了些许希望,朕知道接下来,生命可以变得漫长,那么只能等···等待上界之人重新降世!但不能空等,因为朕知道,自己的筹码就是国运,没有了国运,朕在他们眼里可能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那个时候,却是迎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逆臣贼子赵高和李斯,竟然祸乱朝纲,伪造圣旨,向天下宣告朕已驾崩,传位胡亥!大势已去,回到皇都已是不可能将帝位夺回。

    经过多年苦心积虑的筹备,朕便推澜助波,将刘邦项羽暗中培养扶持起来,哪曾想最后这两人也是狼子野心,抢着掌握了皇权······

    不过从那之后,朕也想通了,做一个流水的帝王,不如做一个永世的暗夜魔主。暗中操控主导各朝各代的兴衰演变,不也是另一种形式在最高点掌控着这个世界吗?那么,所谓的国运便是永远掌握在朕的手中!

    所以,为了形势不超出掌控范畴,每到一定的阶段,朕便会调动埋下的种子,重新洗牌,改朝换代······

    可笑世人愚昧无知,雾里看花。竟都是认为每一个王朝的更替,是因为帝王昏庸无能,或因沉迷女色,或因鱼肉百姓,或因官府黑暗腐败······殊不知,能历经各种险阻登上一国之帝位的,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当世俊杰?

    又有哪一个帝王掌权之后,不是爱惜羽毛,唯恐落下神坛,万劫不复?世上众人存活于世,存在的意义便是‘争’,存活下去靠的也是‘争’。世间是一个大熔炉,一个修罗场,相互之间永远存在着竞争,相互蚕食!

    试问,一个小小的农民,都知道争来一块土地,更知道要保护好那块来之不易的土地,何况站在顶端的帝王!每个朝代,不管是开创者,还是后世,可没一个脑子不正常的······

    直至去到了五代十国结束,宋朝成立。那时候,朕与外界断掉了联系,所有安排出去的下属,没有一个回来。最后发现,朕的行宫竟被黄沙埋葬了,出之不去!

    为了等待最后的希望,朕只好服下所有续命丹药,同时运用古法神息之术,尘封自己,扣锁命元,将生机的流逝速度降到最低,变成了这副活死人状态,屏蔽一切,长眠于此。

    想不到,竟已过去两千载···而最终等到的竟是尔等。解开命元的一刻,却也是走到了生命尽头的一刻,除非再遇上界,否则回天乏力。或许,当下并非两千载过去了,不过朕已经看不到了。时也,命也······”

    秦尸所诉的一切,令得钟挺与卫英一阵胆寒,想不到对方竟是一只恐怖如斯的黑手,贯穿时间长河,将一千多年的历史演变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此谋略,如此心机,如此隐忍······

    此刻,不管是敌是友,钟挺心中都不由拜服。凭借自己雄才伟略,满腹筹谋,居于一隅之地,笑弄世间风云。弹指间山河破碎,黑暗中拨乱反正。

    若说对眼前这只黑手作何感想,钟挺五味陈杂。如果没有这只黑手,或许整个中华文明,已不知发展演变到何等强大地步。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没有这只黑手,黎明百姓不会一次次面对改朝换代的兵荒马乱,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但同样的,或许没有他,整个华夏也不知道会演变成何种方向,社会是永远停步在彼时,还是说偏向其他不好的结果。并且,如果社会没有变成今天这样,也就没有自己以及其他息息相关的面孔了······

    是对是错?是好是坏?这一切,谁也说不准······

    眼前这位千古一帝,后世之人对他明面上的所作所为,便已是评判不一,褒贬各辞。

    明朝政治家张居正曾言:三代至秦,混沌之再辟者也,其创制立法,至今守之以为利······

    司马迁《史记·张耳陈列传》写到:秦为乱政虐刑以残贼天下,数十年矣。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外内骚动,百姓罢敝,财匮力尽,民不聊生。

    而离得最近的,一代领袖在人生中写的最后一首诗《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竟也是评价老去千年却遗风百代的两位历史人物秦始皇与孔子。诗中满是对孔夫子的反感,以及对秦始皇的推崇······

    ······

    针对秦始皇明面上的所行之事,后世各朝各代都有许许多多人去评判争论。更不用说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所处的时代,一直是有着他这个幕后黑手在拨弄,会作何感想······

    总而言之,一切都已是既成历史定局,剪不断理还乱。是非功过,孰来定。正如秦尸挂在嘴边那句“时也命也”。

    设身处地,如果换做自己,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钟挺扪心自问,一边是无上之境莫大机缘,一边是天下苍生。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对了!钟挺猛然想到一个要点,激动到血气上涌。能否接触到秦尸所讲的“上界”,机会微乎其微。但是,对方却是实打实的大宝藏啊!单单那延续寿命的秘法,如若自己得到了······

    “陛······”

    刚要开口求索的钟挺,声音却是卡住了。只见那秦尸,由下而上,连衣物带着身体,如沙堆一般迅速溃散,一下子已经消失到了大腿处······

    不!

    钟挺此刻的心情,焦急万分。倒不是因为秦尸的消逝,毕竟自己与对方并不存在什么情分,他焦急的是那秘法。此刻,他感觉就像是投注了福利彩票,中了超级大奖,想要去兑现却发现福彩破产倒闭了!个中情绪,别提有多腻歪。

    他知道,来不及了。一阵暗骂自己,特么的脑子卡带了?先前怎么不索要呢······

    “小娃,可否告知朕汝之名讳?”秦尸虚无缥缈的声音传入钟挺耳中。

    “钟挺!”钟挺心中叹息一声,当即回道。

    “可否帮朕一个忙······”

    “好!”

    秦尸的声音没再传来,所说的帮忙也未说尽。眼望过去,已经化为尘埃,洒落王座之上。

    在钟挺应承的那一刻,地宫正对上方的天空,风云忽变,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云漩涡,天地变色。漩涡中一道血色闪电劈出,贯穿天地,像利剑一般,直接穿在了上天台······

    看着王座上的那堆尘埃,两人沉默许久。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所见所闻,冲击太大了。生死搏杀,成仙秘辛,历史真相······

    这一切,似乎如此不真实,如梦如幻。可是两人都明白,当前没有白日做梦,这些是真实发生在眼前。

    此刻钟挺并不知道,他最后对秦尸的应承,对久远之后的道路,形成了一个经天纬地的因果,造成了天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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