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瑾受了重伤,又带着她跑了许远,脸色已是极其难看,几乎随时会晕了过去。

    小花心急如焚,不知怎的,就想起曾看过的鬼神话本,书上说,在人命若悬丝之时,魂魄最为虚弱,手持七尺金锁长钩的鬼差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待到良机,一击得逞。

    事关哥哥,她没法保持冷静,控制不住自个儿的胡思乱想,语无伦次道:“哥哥,你再撑一撑,不能闭上眼睛,要是你睡着了,我怕,我怕鬼差会把你抓走……”

    饶是楚南瑾身负重伤,仍禁不住被她的话逗得一笑,“念兰从哪儿听的怪诞话?别担心,哥哥无碍。”

    他唇角扯开一抹笑意,抬手欲拂去她两颊的泪水,“莫哭。”却因为用力挣到了伤口,“嘶”地一声。

    小花急忙将泪水擦干,哽咽道:“我不哭了。哥哥忍着点疼,我扶你起来,我带你去找郎中。”

    “不,不可去找郎中……”每说一句话,就如在伤处掘窟窿,钝钝地疼,楚南瑾眉宇微皱,语气竭力平稳道,“刺知晓我受了伤,必定会派人驻守在城内守株待兔。我无妨,小憩一会,便往前走吧,方才匆匆远望,前面不远有座木屋,看行迹应无人居住。”

    小花挽住他的臂,“我都听你的,哥哥不要再说话了,会扯着伤口。”

    小花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另一只手环在他的腰侧,让他伏在她的肩上,她身子瘦小,后背被楚南瑾宽阔的身躯完全覆盖,往下压弯几寸。

    楚南瑾察觉到了她的吃力,暗地里收了几分力道,眉宇因疼痛紧皱。

    小花浑然不觉,只觉得肩上重量轻了几分。余光瞥见树干下触目惊心的血迹,她眼眶一酸,咬咬牙,跌跌跄跄地朝着楚南瑾所指的地方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小花终于望见屹立在一地雪白中的简陋木屋,因着久无人居,门上结着厚厚的一层蛛网,推开门,呛鼻的积尘扑面而来。

    小花挥去杂灰,进了屋,出声唤了句“哥哥”,却无回应,惊慌地抬头,发现楚南瑾阖上了双眼,几乎没了气息,小花齿间僵冷,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却因为抖得太过剧烈,探到的只是一片冰凉。

    小花面色“刷”地一白,几乎喘不过气来,想到那轻了几分的重量,莫非在那时,鬼差就已经钩走了哥哥的魂魄?

    她竭力保持冷静,又低唤了他两声,得不到回应,心像被刺了一下,猛地紧缩,凉意蔓延至颈侧,失了魂般,空荡的屋内回荡着她的声起声落。

    就在她绝望之时,楚南瑾忽地轻咳了两声,就这轻微的咳声,让小花僵冷的血液重新流动,连忙扶着他躺下。

    小花唤他之时,楚南瑾并非全无意识,只是身子昏昏沉沉,无法张口回应,待从混蒙中抽身,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小花绝望灰败的脸。

    他眉间神态紊乱了几分,道:“念兰这是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小花的泪意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断了链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话本上说,人在虚弱之时,鬼差就会趁机来拘灵魂。哥哥不能看郎中,我可以去山上采药,给哥哥敷药。可要是哥哥被鬼差抓走了,我该去哪儿救?哥哥说这是怪诞话,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哥哥要笑就笑我吧,方才,我是真的以为哥哥被鬼差抓走了。”

    楚南瑾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水,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念兰还识得药材?”

    小花骄傲点头:“嗯!我们村里有个老郎中,腿脚不麻利,他教我辨识药材,说我很聪明,每次他一说我就学会了。后来,他还雇我上山帮他采药,每次都给我十文钱呢!”

    说完,她极为骄傲地扬起下巴,又想起对于太子来说,黄金都算不得什么,十文钱又算得了什么?

    骄傲劲消了大半,灰溜溜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楚南瑾温然地凝着她,毫不吝啬夸赞:“念兰真厉害,小小年纪就能自食其力,便是我,也是比不得的。念兰还会什么?”

    小花黯然的眸子复又亮了起来,弯成了一弯月牙儿,免不得翘起了尾巴,如数家珍道:“我还会砍柴、浣衣,就是不会做饭。张婶说我柴砍得理顺,都想不到我能有那么大力气。我还是村里最抢手的浣女,凡是经过我手的衣裳,都是干干净净的,爹娘夸我,说旁的小娘子耐不住寒,冬日里都不肯下水,只有我不怕吃苦,能让家里过个好年……”

    小花的本意是想进一步印证,她确确实实是个自食其力的小娘子,未料适得其反,楚南瑾温润的面容随着她的话语,一点一点地阴沉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道:“念兰这般会挣钱,可是购置了许多漂亮衣裳?若你有不舍的旧物,过段时日,我便吩咐人去取来。”

    小花耷拉着脸,沮丧道:“我没什么东西,银钱都在爹娘手上,他们说弟弟年纪小易受冻,更需要新衣裳……”

    楚南瑾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咳了两声,温润的面上染上一抹愠色,终是不忍再听下去,道:“先前我以为,你的养父母只是待你疏忽,竟未想还有这茬。你仔细与我说,你那养父母是如何待你的?”

    小花连忙扶住他的肩臂,怕他动作起伏太大拉扯到伤口,觉着自己一时忘形说错了话,嗫嚅着找补:“爹娘也是因为家里穷……”

    “我看你那养父母身姿矫健,并未不良于行,膝下幺子也是壮硕力健,缘何让你一个小娘子冬日浣衣?山上危机四伏,豺狼虎豹众多,缘何让你一个姑娘家劈柴?”

    “爹娘虽然外在看来与常人无异,但从前……”

    楚南瑾厉色道:“念兰莫要胡编些理由搪塞我,即便你现在瞒着我,待回了京,我依旧能知晓真相。我听指挥使道,你要嫁的那人是个痴儿,若你养父母真将你视作女儿,又怎会将你嫁与此人?你一个女儿家,又怎需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

    小花被他一连串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蹲在床前,微敛眼帘,眼珠子四处转着。

    诚然,爹娘是待她不好,事到如今,她不会还像以前一般处处向着爹娘,可是哥哥受了重伤,她怕他操心过劳,忧思成疾,才欲要含糊揭过。

    楚南瑾慧眼过人,不消她说,便知晓了大概。

    “若你养父母待你视如己出,论功行赏,加官晋爵,莫论陛下,我也会体恤他们的一片善心,赏金万两。可既然他们待你苛刻,届时审问,若牵出他们当年有见不得光的勾结,念兰也莫要以养恩为由,为他们求情。”

    小花担忧他的身体,乖巧地抿着嘴不说话,怕自己嘴笨,会惹得他更生气。

    楚南瑾性情温和,鲜少动怒,见她垂着头不敢多言的模样,眉宇逐渐缓和了下来,下一瞬,又因为撕扯到了伤处紧蹙了起来。

    小花焦急地起身,轻声唤道:“哥哥……”

    “无妨。”乏意袭来,楚南瑾双眸微阖,眸中带着困倦。

    小花往日打盹时,娘都是直接抓着她的臂,拧她的胳膊肉,这法子虽然粗鲁,却很管用。

    可小花不舍得去掐他,那般折磨人的法子,她怎会用在哥哥身上。

    可她忍不住担忧,总觉得房间某处,就躲着阴险狡诈,手持七尺金钩的鬼差。

    她全身戒备,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楚南瑾身上。

    被她直白的目光盯了许久,楚南瑾无奈道:“念兰可是在提防鬼差?”

    小花重重颔首,便见楚南瑾身体动了动,以为他是要翻身,直起身子,扶住他的左臂,想助他侧身。

    手落至半空,小指忽地被勾住。

    酥酥麻麻的触感从小指逐渐蔓延,扩散至其余几根指上,小花指尖微蜷,睫上似落了风雪,扑簌簌地颤着。

    只一低眸,便与楚南瑾呈满柔光的温眸对视,他唇无血色,却有一种凄冷凋敝之美,染血的袍子恍若一朵妖冶孤美的红莲,反衬他如圭如璋,温润如玉的面容,反差之大,叫人一眼就被诱了心魂。

    楚南瑾唇角带着恬淡的笑意,温声道:“据闻民间孩童之间玩乐之时,以拉钩为誓,若有违背誓言者,会遭受誓言的反噬。”

    楚南瑾小指一屈,勾上她的,肌肤紧贴之处,隐有温热流动。

    小花不敢抬头,仅用余光瞥着,小指在他的带动下,在半空中微晃,划出水波般的弧度。

    “如此便算拉钩了。我向你许诺,若真遇了鬼差,也一定会奋力反抗,平安归来。若有毁誓言……”楚南瑾笑眯眯地看着她,“这毁诺的后果,便由念兰来定吧。”

    小花不知为何,脸上忽地浮上一抹羞意。

    他可是把她当小孩儿了?她不由得想起,那鬼神话本,正是她从村里小童手里借来的。

    他将其当成玩笑时,她没觉得害臊,他一本正经地和她发起誓来,她终于觉得臊了,低声道了句:“那我就不理哥哥了。”

    楚南瑾犹豫道:“这惩罚太过严厉,不若念兰换一个罢。”

    小花飞快道:“不换。”

    楚南瑾凝起眸子,“如此酷刑,叫哥哥如何敢违诺。”

    小花垂下头,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跃出了胸腔,像喝了蜜糖一般,晕乎乎的甜。

    “哥哥既然这样觉得,那就不该违诺才是。”

    楚南瑾望着她轻笑,“万不敢违。”

    这下,小花感觉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不禁怀疑自己生了疾。

    她别开视线,不自在地回眸,望着外头天色,轻声道:“我去打些水,顺便收拾一下屋子,哥哥休息吧。”

    说罢,她轻步退出了屋子,轻掩上门。

    屋后有一方小院落,院角摆放着尘灰的弓箭,生了蛛网的猎圈,小花由此判断,曾居于此处的应是一家猎户。

    猎具旁躺着一只红木箱笼,小花拉开箱屉,从中找出了一把斧头、一个小盆,和一些生活必备的工具。

    她眼睛一亮,不知这猎户还是个讲究人,搬走前还将带不走的物件收拾得这般好。

    小花掂了掂斧子,琢磨着晚上天冷,她可以先去山上采药材,再砍些柴来生火,最后收拾屋子。

    她心如明镜,哥哥嘴上说着他的伤势并无大碍,但她明白,哥哥是怕她担心,一直忍着疼。

    她虽在他跟前应下了,心里的担忧未褪半分。

    她提着斧头,迈着步子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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