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在车上套了不少话, 拉踩了冷酷无情的琴酒,和自己进行对比,更是显出波本的亲切友好。
这不比琴酒强多了?
他一边开着车, 一边在心中复盘。
嗯, 发挥得还可以。
虽然无法破镜重圆,回归以往的和睦, 但两人能够心平气和地聊几句, 就是一种成功。
如果有必要, 未来有的是机会修复关系, 当作一个打探情报的渠道。
公归公,私归私。
安室透和椎名小姐有私交, 印象也不错,但……终究是以卧底任务为最优先, 不到万全之时,绝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也就谈不上自曝身份,帮椎名小姐脱离组织或者策反她了。
两人心思各异, 从繁华市区一路行驶至了近郊。
朝外望去, 可以见得这周边的建筑物。它们风格简陋朴实,却又彼此相隔甚远,大多是些工业厂房, 有的还在持续发出生产噪音。
此时正值上班时间, 大白天的, 路上也少有车辆行人。
临近一处不起眼建筑时, 安室透驶入庭院, 停下了车。
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下车前, 安室透还回过头来, 状似随意地说:“椎名小姐,今天的事,只有两种结果。”
“第一种结果,是饭田仁死。”
“第二种结果,是你和饭田仁一起死。”
波本挂着相当开朗的笑容谈论着他人的生死。看了这样的表现,没有谁会怀疑他的组织成员身份。
金发青年将手按在车门把手上,推门而出之前,最后留下一句:“我比较想要看见的,是第一种结果。”
他的话音落下,车门也开了。
安室透起身出去了,留椎名弦一人暂坐车内。
椎名弦的神情未露出破绽,只是在心底悠悠感慨。
人心是矛盾复杂的。
安室透显然希望她是个三观正确的人——这是椎名弦之前塑造的美好假象。
两人算是朋友,所以对她隐隐有些道德期望,期望她不愿意践踏法律,擅自杀人。
但是呢,又不想看到她真的违背组织,触怒琴酒,被杀死,才有刚才那一劝。
哈。
挺可爱的。
椎名弦心底微笑着下了车。
简陋厂房的门没有锁,只是被轻轻阖上。
安室透走在前面,推开薄皮金属门。
门与地面旋即发出刺耳牙酸的摩擦声,一些浮灰被吹得扬起。
波本面不改色地进入,椎名弦则轻轻走在后面。
厂房内并无隔断,也没什么器物,总体来说,这里的布局能够让人轻松地一览无余。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那台孤零零地摆放着的摄像机。
……除了刚进入的两人之外,这里有三个活人,是琴酒、伏特加、饭田仁。
另外,有两个死人,俱是中年男性,西装革履,一胖一瘦,或仰翻或侧卧,倒地不起,已经没有了声息。其要害部位处有大量血液迸出,溅射痕迹完整。
毋庸置疑,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
具体情况尚未可知,但两名死者皆不是饭田社长。
大抵是琴酒业务繁忙,在处理饭田仁之事外,还会一心多用地干些别的。
琴酒依然是老样子,黑帽黑风衣,配有一个伏特加牌司机挂件。
银发男人在金属门响起时,已转过身。
他望了波本一眼,就当作打完招呼了。
随后,琴酒便转向椎名弦,唇角略略掀起,碧色双眼却像结冰了一般,没有丝毫温度。
他朝椎名弦走近,厂房里安静得只有他的脚步声和众人的呼吸声。
“是你!”
一道几乎要破音的男性声音惊讶响起,打断了琴酒的动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那对夫妇的女儿吧?”
说话者正是饭田仁,他挑染了一撮黄毛,打了发胶,穿着鲜亮,颇为轻浮。
此时却面色苍白,被一根粗麻绳牢牢绑在承重柱上,摆不出纨绔子弟的架子。
也许是被椎名弦纯良无辜的外表所迷惑,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大喊大叫起来。
先前琴酒在他面前旁若无人地连杀了两人,又在心中早将饭田仁划归成了死人,是以压根就懒得和他多费口舌。
饭田仁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看见银发杀手杀人如杀鸡,早就被吓破了胆子,却求助无门。
“所、所以,他们抓我过来,是因为你……”
求生欲让饭田仁不聪明的脑瓜转得飞快。
这个富二代是个游戏花丛多年的烂人。
他不知玩弄哄骗了多少女人,今天还是第一回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一个女人:“拜托了……拜托了,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开车误撞了你的父母,又让别人顶罪。”
人类最朴素的价值观是杀人偿命,可现代法律里,过失杀人,罪不至死啊。
“求求你了,我会去自首的……!”
饭田仁被绑得太紧,只能梗着脖子,反复念叨自己会去自首,又加设条件道,“我还有钱,无论多少钱,我都会赔偿的。”
椎名弦望着他,却又根本没将饭田仁放在眼里。
她心里想的是琴酒和波本。
有琴酒在,她不方便表现得太犹豫动摇。
有波本在,她也不方便表现得太云淡风轻。
只能折中一点了。
椎名弦轻轻移开视线,没有答话。
而在场的其余几人里。
波本尚且带着弧度不变的笑容,站在一旁看戏,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琴酒则是露出厌烦之色,知情识趣的伏特加便立刻走到饭田仁身边,替大哥传话跑腿。
伏特加心底很清楚这必然是个死人了。
饭田仁智商情商都很低,长得也普通,身上没有秘密能挖掘,更没有被大哥带去爱情旅馆开房,可以说是毫无价值了。
伏特加无须像当初顾虑椎名弦一样顾虑他。
只见人高马大的伏特加站在饭田仁身前,就如同高塔一般遮去所有光线。
他二话不说,就先给了饭田仁一脚,又重又猛,踹在了肚子上。
别真以为伏特加是纯司机,只会开车啊。
他大体格摆在这,其实也很能打架的。
饭田仁避无可避,受了狠狠一脚,自然痛得要命,然而手脚被缚,连用手捂住肚子都无法做到。
“这小子还没搞清楚状况啊。”
伏特加用极其恶劣的语气嘲笑道,“你不知道吗?你早就没钱了,还想买命?”
“现在,那都是属于组织的钱。”
这伏特加大嘴巴一张,啥机密都守不住,又全让波本和椎名弦听进耳朵了。
“我早说过了,你就安安静静等死吧!”
伏特加将饭田仁奚落一通,志得意满地走回来。
伏特加方方正正的脸上,那双小眼睛先是看了一眼大哥,又下意识瞄了一眼椎名弦。
——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伏特加寻思着,他这么有眼力见地帮大哥闭上了饭田仁的嘴,又帮椎名弦踢了弑亲仇人一脚,争了口舌之快,两人应该都会高兴的吧……?
伏特加觉得这逻辑没毛病!
且不管伏特加脑瓜里那些有的没的,琴酒收回目光,也吝啬于给饭田仁任何眼神。
“资料看完了?”
琴酒紧紧盯着眼前之人,捕捉她的一举一动。
然而椎名弦今日与以往不同,那挑衅似的熟悉微笑全都没了,只是冷淡着一张脸,没有丝毫表情。
这很反常。
她的声音也没有往日柔和,从春日叮咚溪水变作了刚雪山刚融化的冰水。
“看过了,我很意外。”
椎名弦知道波本在场,便琴酒问什么答什么,不多说别的。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琴酒也不管她死了父母,突然知道真相会不会受冲击,随口嘲讽一句,便直入主题,“杀了他。”
这个短句简洁有力。
椎名弦望着他,一时未动。
伏特加见两人气氛有点僵硬,本能地又开始替大哥说话:“组织里有谁的第一次杀人是像你这样啊?”
……这是夸张的说法。
这情况当然不是个例,但,琴酒大哥是第一次干这事,绑活的回来啊!
可别不识好人心啊!
“人都给你绑好了。”
伏特加内心嘀嘀咕咕,口上却克制得多,“开枪不就结束了?”
琴酒没透露的,伏特加也全帮忙一并说了:“绑他的时候没人看见,不会有人知道是你杀了他。”
椎名弦拿捏时机和折中的尺度,终于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却是:
“我没带枪。”
这一点,安室透先前就听椎名小姐提过,也不把这当作大问题。
不携带枪,或许意味着她平时不用枪,说不定还是好事情呢。
现在大不了借一下就行了。
安室透早有准备,所以又快又自觉地上前一步,枪已经握在手中,随时可以递出。
而他嘴上的客套辞令也呼之欲出,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波本发现,琴酒竟然也将手伸向怀中,将他的那把爱枪掏出来了。
琴酒和波本都是眼疾手快之人,此番操作不分前后,几乎是同时摸出了枪支。
他们俩想得很简单,也想到一块去了。
不就是没带枪吗?
借一把就行了。
……反正他们俩身上不止一把枪。
这就致使了现在极其古怪的场景。
黑发金瞳的女子绰约娴静地站在空旷陋室之中,不言不语。
她身前有两名男子,冷白皮和小麦肤,气质迥异,都是一等一的好样貌。
这两名男子身高出众,此时都低下眼,持着冰冷的枪械,不是要开枪,是要将枪械递送过来。
而远处,顶着憨脸,渐渐目瞪口呆的伏特加,陷入绝望的饭田仁,两具尸体,则是组成了背景板。
椎名弦:“……”
她看向被掏出来的两把枪。
这场面,即使是椎名弦,也没有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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