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鹤曾经问过影十二,为何对自己死心塌地。
“莫非你喜欢本座。”当时楚泽鹤心高气傲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影十二听罢,脸色煞白,直挺挺跪下磕头,“属下不敢!属下不敢肖想主上!”
楚泽鹤脸冷下来,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本座允许你肖想’这种话。最后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罚楚执在地上跪了好几个时辰。
弥留之际,影十二才说:“属下的双手刃,是您赐的。”
楚泽鹤愣住了,他抱着影十二,只觉得怀中那么轻,心上那么重。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他自己都不曾记得的随手一扔,说了句‘赏你了’之类的话,这家伙就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把命都给出去了。
后来与好友聊起,好友只是试探的问:“你如今光复冥教,说是武林第一也不为过,何至于此?”
他是很多年来唯一一个问起影十二的人。
楚泽鹤闷头喝光了碗里的酒,只说:“他救了我的命。”
好友奇到:“影卫救主,不是天经地义?”
好一句轻飘飘的天经地义。
十二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想?
念及此处,楚泽鹤心尖密密麻麻的疼起来。
是以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不惊动众人的寻人法子,只得连夜画了一副双手刃图,第二天一大早亲自递到司器堂。
司器堂堂主沙迟是个纤细窈窕的男子,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是所有堂主里最早接过师傅衣钵,走马上任的年轻一辈。楚泽鹤当教主之时就是沙池掌司器堂,因此与他打交道颇多。
一看身形就知道沙迟可不是打铁出身,他一身本领全在雕刻、漆器、塑瓷上,颇有几分雅致的文人风骨。
“哟?老乌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做客,这位小公子是?”沙迟忽略乌骨标志性的白毛,手揣在袖子里疑惑看向楚泽鹤。
乌骨:“……这位是少教主大人。”
沙迟扑通一声跪下了。
开什么玩笑,老乌你怎么不早说!我居然还巴巴的问这位小公子是谁,要是传到他家那位‘老公子’耳朵里,我不得和拿云似的掉层皮?沙迟战战兢兢的想。都怪自己平常对少教主长相一点儿不上心,前几日及冠礼上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但依稀记得那是位眼高于顶的主,怎么现在看起来如此温和?
“沙迟堂主不必多礼。”楚泽鹤倒是没怎么在意。他如今毕竟不是刚刚及冠的年轻人,这些小事自是不会放在心上。“我今日来,是有些事想拜托沙迟堂主。”
“少教主太客气了,您说您说。但凡属下能做的,一定为您办好。”沙迟一抹冷汗,颤颤悠悠的站起来了,配上他细条条的身姿,颇有种扶风弱柳的意味。
“不知此物是否在司器堂能力之内?”楚泽鹤递来一张图纸。
沙迟接过,脸上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毕竟是司器堂堂主,涉及专业知识绝不含糊。虽然没怎么打过铁,沙迟也能看得懂铁器工图。
这是一式两枚双手刃,机关精巧,考虑周全,无论是从刀刃的形状、弧度、使用方式,还是从制作、存放来看,都是集天下工器之大成。若真做出来了,说是神兵也不为过。
他怎么不知道,少教主除了是个武学天才,亦是造器天才?
“此物自然能做,不过属下想问少教主一个问题……”沙迟可是刨根问底惯了的人。
楚泽鹤自然知道他德性,不等他问便回答:“此物是我自己所绘。”
不过那是上一世自己在十二去世后慢慢琢磨的,花了好几年时间,读了不知多少兵器谱才绘成。当时的兵器谱比现在市面上流传的多了将近二十年的功力,图上很多设计在如今司器堂堂主
沙迟看来,的确算得上神乎其技。
沙迟瞪大了眼睛:“当真?”
乌骨在一边眼角抽了抽:我看你和拿云都皮痒了是吧,居然敢质疑少教主?
楚泽鹤失笑:“自然。”
沙迟心里满怀激动,双手颤抖着跪下:“少教主大人千岁!此物手笔,真称得上鬼斧神工!属下现在找人去做,定了任务,几天便能完成。”
楚泽鹤摆摆手,诚实道:“鬼斧神工算不上,我和你一起去,若看了图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也好直接同我说。”
沙迟应下,于是三人便一同步入司器堂。
此时,一阵轻风拂过,楚泽鹤转头看去,司器堂外树梢上落了一阵叶子。
乌骨见少教主表情,垂头解释:“甲级任务,一行共十五影卫。惊扰了少教主,属下回去便命人责罚。”
沙迟走在前面,闻言有些疑惑的转头顺着两人目光看了看外面,啥也没瞧见。
是了,在武功平常的人眼中,不过一阵风过。而楚泽鹤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十五道黑影依次掠过树梢,打落树梢一片叶。
甲级任务,十五影卫……楚泽鹤心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来。
十二曾经提及某件事的缘由时,曾轻飘飘带过一句“一行十五人,算上属下,仅三人回教赴命”。
楚泽鹤想到此处,反应过来后大惊——这是何等凶险的任务!
不过也正是如此具有标志性的事件,恰巧成了如今找到十二的关键!
“乌骨,此处事毕,我要调阅司影堂今年来所有甲级任务卷宗。”楚泽鹤沉下脸吩咐到。
乌骨只觉得少教主身上气势凛然一变,通身气度,仿若十年前教主就站在自己眼前。
他一愣,随即跪下:“少教主赎罪,此事属下需先禀明教主……”
“地一。”楚泽鹤也不啰嗦,唤出自己影首:“去禀告父亲,我要调阅司影堂卷宗。”
地一领命而去。
待地一离开后,楚泽鹤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乌骨,淡淡道:“起来吧。沙迟堂主,带路。”
沙迟看了看两人,忙不迭的点点头:“诶诶,好嘞,您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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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司影堂一圈,大部分铁匠对楚泽鹤的这张图皆是赞不绝口,只是里面零件繁多,精巧至极,每人负责一件,工时也需要延后几天。
“属下为您打两对,一对使用,另一对便做备用,方便替换。若是坏了,遣人送来修理即可。”沙迟很快便把每个人的分工、步骤和所需时间列明,呈给楚泽鹤看。
楚泽鹤对沙迟的效率一直十分欣赏,点点头道:“多谢。”
“不敢,不敢。有什么事少教主尽管吩咐。”沙迟笑着回道。
待三人再迈出司器堂时,楚如泉的影卫天一已经等在门外了。
天一看见楚泽鹤,先行礼,后呈上一块描金紫玉掐丝手牌,“少教主,此乃影堂手牌。”
沙迟站在乌骨背后,看着对方霜雪般的白发发尾颤了颤——因为乌骨整个人都站不稳颤了颤。
沙迟心里叹了口气,老乌你这又是何必呢?少教主说想看卷宗,难道教主大人会不允?这下好了,影堂手牌都送来了,从今日起整个影堂都是少教主的,你冲撞少教主这一回又是何必?
楚泽鹤没有太过惊讶。毕竟整个冥教都会是他的,区区影堂又算什么?他接过手牌打量一下,确认是真的后便收进袖子里。
“和父亲说我收到了。”楚泽鹤揣着手回答。
天一也没什么话转交,应声便消失在原地。
“走了。”楚泽鹤回头看一眼杵在原地面色苍白的乌骨,转身先行离开。
乌骨对沙迟点点头,也转身欲走。
“老乌,”沙迟叫住他,“要不……我晚上过去看看你?顺便蹭个饭?”
乌骨摇摇头,“不必。拿云也好的差不多了。”
得,你俩互相给对方上药是吧。
沙迟和乌骨心里都认定,今天这顿罚乌骨是免不了了。不过超出两人所想的是,楚泽鹤没有罚人的心思。
他也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说白了乌骨的主子不是他楚泽鹤,而是楚如泉。更何况自己老爹走的时候也会把这些人带走,楚泽鹤没必要和乌骨摆什么谱子。
再说了,因为当年那件事……他对拿云和乌骨,还是有些感激之情在心里的。
现在一想,楚如泉当年走的时候,的确是带走了一批老人,这大大方便了楚泽鹤培养自己人手上位,扶持新一任得力下属。楚泽鹤微愣,觉得自己好似抓住了什么父与子之间一贯以来沉默中的偏爱,最终那念头却一闪而逝。
“少教主可是有哪里需要属下帮忙?”乌骨站在一旁看见楚泽鹤发愣,及时问到。
楚泽鹤回神,又看向自己手中的卷宗。
两人挤在司影堂的卷宗室内翻找。甲级任务不说多,但一整年下来也不算少。他只记得那件事是今年发生的,但是再要精确些实在是困难。对楚泽鹤来说,这件事已过去十几年,再要想起来已是不容易。
“我自己来便可,你先退下吧。”楚泽鹤心念电转,挥退了乌骨。
他记得这件事,自然是因为此事影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什么宗族灭门、剑仙对决、朝堂动荡,对身处冥教少教主之位的自己来说都不算什么,反而独独是件这件事影响了自己的衣食住行,直达生活本源,这才能引起自己的注意。
不错,那就是前世红珠同自己念叨过,自己也注意到的——叱龙香“断货”事件!
找到了!
楚泽鹤一喜,翻了那页出来。
“十月初七,天降瑞雪,叱龙庄音讯断绝……”楚泽鹤一目十行看了下去,“……判甲,择十五影卫,于……”
三日后出发!那不就是明日!
这选好的十五人里,有一人便是影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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