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榴泻。
晚膳过后大雨沁湿了朱墙,琉璃瓦片脆声叮咚,掺和御殿书房内偶尔传出的争执。
“景玉之事不必再议,朕是天子,哪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帝王卸下正装换上浅青常服负手立在龙案前,冷峻眉眼不怒自威,嘴里振振有词,“你待他不好,朕就是要将他调到身边,调到宁王府之外,调到你不能随意触及到的地方。”
“可皇兄,景玉从小立誓要斩尽天下恶人,志不在你的魏宫,你又何必强拘人过来?”
李旭抱手行礼,腰板挺直不卑不亢,迎上李烨意味不明的审视。
“朕何时说过要将他收入魏宫?”
“你是没说过,可是皇兄所作所为……对景玉的恩宠,已经远超魏宫里的男宠,进魏宫难道不是迟早的事吗?”
“当然不是。”李烨挑眉,从台阶上走下,扬了扬头站定到李旭面前,拍拍他肩略有倨傲的说,“朕说过,培养他为将才。五弟早朝之时就问过一遍了,忘了?”
“皇兄你认真的?”李旭闻言凤目半眯,神情沾染上不悦。
“认真的。”李烨点头,脸上笑意荡开,“五弟曾经求朕给景玉官职,摆脱暗卫身份,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大展鸿图吗?无论是五弟的愿想还是景卿的志向,似乎都是待在朕身边更容易实现。”
李烨的话语让李旭瞬间哑口无言,他怔了怔神,回想当时替景玉求官的心思。小侍卫乖巧可人一直讨喜得紧,自己让他做侍卫不做暗卫,也确实是想给他步步高升的机会,让他在王府里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人敢欺。但……
李旭从未想过要让景玉高升出宁王府。
“我不会放他走,皇兄你死心吧。”
李旭思量片刻冷冷回绝,语气绝对算不上客气,甚至可以说是不敬。
观两人僵持不下的裴盛方叹了口气,摇摇头带上御殿书房的门,打算再去添一壶茶水。
世人都道圣上与宁亲王从小养在一块儿,师出一门,手足情深。却不知这两人情深到私底下可以抛去君臣身份,从天夜吵到天明。
门外小太监见裴盛方忧心忡忡的出来,伸头悄悄朝里面看了一眼,缩缩脖子不敢多言。
廊下宫灯水汽飘渺,襄善珺头戴华贵凤钗,仪步端庄的立在门前,立在婆娑光影间,在地上投下一段窈窕淑影。
“皇后娘娘。”裴盛方躬身行礼。
襄善珺抬手示意他平身,美目流转于雕花窗栏深处,微蹙了眉,贝齿轻启,“皇上还在跟宁王殿下议事,没空见本宫?”
裴盛方揖手,再度弯腰埋首。
“可这宫门都快上锁了,王爷……”
说到这里,襄善珺抿唇止言,静听御殿书房内忽然爆发的疾厉言辞。
“景玉跟了我十四年,皇兄你说要过来就要过来,还能不能讲一点道理?”
“朕不讲道理?五弟你无故伤人,就讲道理?”
“他是我属下,犯了错我还不能管教?”
“你当然能管教,不过你扪心自问,你真拿他当属下?朕可没见过谁这样舍不得一个属下!”
“皇兄!他可是男子!你自己身为天子,身份贵无可贵却违背阴阳沉溺男色,不会以为臣弟也和你一样,和父皇一样,患有奇病?”
“你……放肆!!”
轰隆响声振人心弦,紧接着杯盏碎裂,桌椅倒地。门外人胆战心惊的捂上耳,只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裴公公,你去收拾好偏殿一会儿供王爷歇息吧。本宫……就当本宫没来过,不用和皇上提了。”
襄善珺缓缓吩咐,而后带着撑开伞的婢女转身迈入到雨中,手在袖中攥紧了帕。
“娘娘……”
等队列走出御殿书房范围,一宫女接过伞凑到襄善珺身后恭敬开口,“翰林院画师给您的画没错,那景姓侍卫奴婢见过,样貌并不算如何艳丽。”
“但清秀俊逸,确实是个耐看的美人公子,也难怪皇上上心,不惜借助炎儿……”
襄善珺勾唇苦笑,言尽于此。
“娘娘……您别多想了,奴婢倒觉得,圣上并不是很喜欢这位侍卫,否则怎么不直接纳入魏宫?”
“只怕……不招进魏宫的,才是动了真心的……”襄善珺叹息。
皇上的心思她不敢猜,唯声声秋雨浸湿了鞋袜,夜渐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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