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宗祠极为气派,黑油漆栅栏内五间大门,尽显威严。
祠堂正殿前乌央央聚集了一两百号人,贾家京中八房是亲派,皆为当年荣宁二公后代,百来年开枝散叶,成年丁口也有数百了。
“代”字辈的,除了教书的贾代儒外,还有一个贾代文,专门负责管族谱的。
老太太自是不用亲自出面,坐在那里,再有代字辈的二人领头,先是拜完了先祖,便摆开来议正事。
贾代儒说了些歌颂荣宁二公的话,又笼统的为贾珍的一生说了些好话,便言及贾珍去世,贾家族长需从长房里挑出一位来担任,再就是宁国府爵位的继承问题。
“每逢年节,珍大爷惦记着族中亲人,怕有日子过不下去的,从来都是特殊照顾,多给年货,混得好的,不让打秋风。”
“这荣宁街修路补瓦,珍大爷也没少帮衬。”
“如今斯人已去,我们缅怀之余,当请蓉哥儿担任族长之职,族内也盖上印去,送表到宗政司,把袭爵的事……”
贾代儒在这里说着场面话,忽然一个人闯了出来。
只见是宁国府收养的蔷哥儿,那贾蔷拿着一封信,满脸涨红的说道:“等一下,我,我有老爷的遗嘱!!”
“老爷并非是要把宁国府传给蓉哥儿,而是要传给我!”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贾母更是霍然起身,指着贾蔷叱骂道:“混账!你算什么东西,也到这里来撒野,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
贾母如此强势,并非是觉得贾蔷胡闹,而是怕贾蔷拿出真东西来。
偏偏这时,管着族谱的贾代文走了出来,出言道:“嫂嫂息怒,那份遗嘱,蔷哥儿昨晚已经与我看过,确实是珍哥儿手笔。”
什么?
众人一头雾水,顿时哗然。
贾珍疯了?唯一的嫡亲儿子不传家业,传给一个侄儿?虽说是自小抚养长大,能算半个儿子,但毕竟不是亲生的啊……
只见贾代文向众人拱手一礼,说道:“另外,还有一事要与诸位告知。”
“贾蔷,其实是珍哥儿的亲生儿子。”
“事主还在的时候,这桩丑闻自不必言,可事主已然不在,蔷哥儿日后恐孤苦无依,这些事情就得说清楚了。”
贾蔷的太爷爷与贾代化是一母同胞。
所以贾蔷也是宁国府正派玄孙,贾珍与贾蔷的“父亲”属于从兄弟,刚好属于第五服,贾珍与贾蔷的母亲有私情,确是丑闻,但也没那么荒唐……
这事其实不用什么证据。
大家一想到贾珍收养贾蔷,平日里对贾蔷万般宠爱,对于贾蓉却严加管教,确实有种父亲疼小儿的样子……
再加上那份“遗嘱”,此事恐怕板上钉钉。
嫡庶之争尚且不好,何况是私生子?贾政当即忍不住了:“这等腌臜之事,私下里说过也就罢了,怎可放在台面之上?”
“便是证明了蔷儿是珍哥儿的儿子,左右不过分些家产。”
“宁国府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继承了?!”
贾政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称是,而那边贾赦眼神阴鸷,他恼恨贾蓉骗了自己,宁国府的丧事没让他捞到银子,便冷笑一声,出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谁有当爹的清楚?”
“我看,珍哥儿要把宁国府传给蔷儿,当是有他的考量的。”
“还是先看看遗嘱吧!”
此言一出,贾蔷当即领会,连忙跑到贾母面前,将“遗嘱”递给了贾母。
贾母拿在手中,虽然恼怒,但众目睽睽之下,只好将遗嘱打开,查看内容:“贾蔷吾儿,吾甚爱之,宁国府家财及爵位,当传贾蔷,不传贾蓉。——贾珍书,丁丑年三月初一。”
“什么遗嘱?这是两年前所写!”
贾母愤而振书。
贾蔷立马跪在地上,激动的说道:“虽是两年前所写,老爷确实是这个意思,那晚老爷告诉我,说我是他的儿子,以后宁国府的家业要传给我。”
“而,而不是……”
贾蔷双目通红的指着那边趴在软塌上的贾蓉,正要说什么,尤氏却忽然一步迈出,一巴掌猛地打在贾蔷脸上,面若寒霜的问道:“而不是什么?你可想好了再乱胡吣!”
贾蔷捂着脸,神情有些发懵。
他回想起那天,贾珍说的其实是“我的家业只传给我儿子,乖儿子你放心”,那晚,他还问了贾蓉来着。结果贾珍只是骂贾蓉“杂种”,却没有说其他。
贾蓉不是贾珍的儿子,这是他推断出来的……
此事过于离谱,他就算说出来,恐怕不但不会取信众人,反而会被认为失心疯,而且方才政老爷出言袒护蓉哥儿。
恐怕,恐怕……
他自己是贾珍的私生子,便以为贾蓉也是府中哪位的私生子,毕竟宁国府也就门口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了。
想明白情形,贾蔷只是大哭:“我没有撒谎,遗嘱是真的,老爷真是要把宁国府传给我。”
“而且。”
“蓉哥儿的伤势根本不是因为喝花酒被老爷罚的,是他故意喝醉了酒,打了老爷,做出了忤逆不孝之事,老爷才罚的他。”
“他是不孝之人,没资格继承爵位!”
如此闹着。
大家将目光都转向了贾蓉,他毕竟才是事主。
守在贾蓉身边的秦氏没有想到承爵的事还有风波,她紧紧的拉着贾蓉的衣袖,满脸都是担忧,贾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抬起头,看向贾蔷。
贾蓉平静的说道:“我醉酒冲撞了老爷,此事已经在荣禧堂受过罚,你如今又提出来,是不满老太太的处置吗?”
“老爷当时亦在场,打过我后,老爷也是揭过了此事的。”
“若说因为我醉酒打了老爷,引起老爷的不满,要夺了我的继承权,我自当无话可说,可你的遗嘱,并非是此事之后,而是两年前所立。”
“两年前,我是犯了何事,不能继承家业?”
贾蔷完全就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指着贾蓉“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大叫道:“我有要命的东西要禀报给老太太,老太太听过后便都明白了。”
“总之,老爷是没错的,请老太太明察!”
他还有秘密要说?
众人顿时凛然,觉得事情扑朔迷离了……
场面僵硬了好一会,老太太才终于开口道:“你且到内厅来与我说吧。”
于是等到了内厅,让人都下去,只有鸳鸯留在门口照看,即便如此,贾蔷也附耳私语,将当日之事一并告知,贾母听闻,瞳孔猛缩,显然是震骇不已。
贾蔷见此,还以为事情已经成了。
喜道:“还望老太太正本清源,不要让家业落入……”
“来人!!”
贾蔷还未说完,老太太便厉声高呼,赖大当即带人走了进来,贾蔷见此满脸笑呵呵,这下子贾蓉的死期到了。
而他,将继承宁国府……
“封住贾蔷的嘴,打死了账!”
“是!”
赖大当即带着几个健壮家丁执行,而贾蔷直到被架住才回过神来,为什么要打死的人是我,而不是贾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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