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天气,地面湿滑,‘上班路上’提醒您,小心驾驶,切莫大意哦!”

    白时右手无聊地“嗒嗒”瞧着方向盘,前挡风玻璃的雨刷已经刷出了光速的感觉,“嗖嗖嗖——”。

    车子里开了点儿暖风,弄得人有点儿烦。

    堵,堵,堵!

    她看着前面一望无际的车流,一个个的屁/股后头都亮着红灯,仿佛是长长一条撒满了辣椒面儿的脆皮五花。

    上班儿,干活儿,吃饭,再上班,再吃饭,然后回家……

    “哎……”

    白时无意识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有点儿暴躁地将眼睛从长长的一动不动,仿佛粘在地上的车流中挪开,随便扫过漫天鹅毛。

    这场雪据说“创造了近十几年来日降雪量记录”,“大雪落了紫禁城,一念故国。”但很显然,在时间讨生活的芸芸众生难以产生这样那样的情怀,大概只有某宝商家攀上了这场雪的好时机——

    “执伞云生,魂归故里。”

    于是一把伞的价格就“有理有据”地翻了一番。

    昨晚的雪就这样大。

    下了整整一夜,都没有停。

    “完蛋。”白时把车停好,熄了火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望向后座正窝着的尤清。

    他好像在走神儿,脑袋靠在车玻璃上,也不嫌凉,一双墨黑的眸子已经阖上了。额际的软发压在车玻璃上,形成一道儿有点儿别扭的弧线。

    他似乎没睡实,时不时浓密的睫羽还闪一闪。

    从白时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将他微侧过去的轮廓尽收眼底。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只剩下小区里昏黄的路灯下渗出来的一圈儿光晕,边缘是模糊而湿润的。

    类似圆锥的灯光在黑暗中开辟出了一小块儿异域空间,清晰地映照出了风的走向。

    小区的物业不负责,路灯都坏了几个也不修。好巧不巧,白时贷款买的车位顶上的路灯就属于最早就坏了的那一拨儿。

    但相隔一丛灌木的另一个车位顶上的路灯还是好的,清清楚楚地照亮了那个车嚣张的车标——竖起来的圆圈儿里三条线,正耀武扬威地在灯光下全方位展示。

    那点儿光堪堪将车厢内照亮朦朦胧胧的一点儿,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跃起的小银鱼,霎那间月光迎上去,闪出一道微亮。

    白时那句话并没有将尤清从睡梦中唤醒,而她似乎暂时还没有叫醒他的打算。

    她甚至都没有开车顶灯,只是静静地转过身子,看了看后座上几乎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尤清。

    他将手塞进自己毛衣的下摆里头,身上黑色的羽绒服即便上了车开着空调也没有脱掉。

    “很冷吗?”白时想,她看了看自己副驾上撇着的外套儿,“不应该啊,我都出汗了……”

    不得不说,尤清是好看的——小时候是一种好看,长大了又是另一种好看。

    即便是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眼下有点儿睡眠不足的淤青——但也是好看的。

    不是说他瘦削就好看,也不是说他白皙就好看,这些都是皮囊的东西,做不得数。人的好看有千千万万种,就算是枚举法也要数到世界尽头去。

    就算尤清胖了,又逐渐老去——他也是好看的,是那种温温润润的好看。

    “时不时还透出点儿冷峻来……”白时又走神儿了,她一下子就想起来方才那个诡异恐怖的地下车库中,尤清突如其来露出的一点儿锋芒。

    就像是相隔千百个世纪的古剑猛地出了剑鞘,那一瞬间,百世芳华,万古流光。

    白时轻轻从嘴角团出一个自然而然的笑来,再看向还睡着的尤清——呼吸已经变得和缓而深重。

    白时突然之间也困了。

    “滴——”

    马路上不知道哪个车大半夜的长按喇叭,一声尖啸刺破云霄滑过暗夜——轻而易举地就惊醒了尤清。

    白时实在没防备有神经病大半夜的按喇叭嚎丧,躲闪不及,正正撞上了尤清还有点儿懵懂的视线。

    真是自投罗网。

    她现在才算是真相信了“守株待兔”的聪明故事。

    有点儿尴尬。

    “你醒啦?”不等尤清接茬儿,她就自问自答:“到了,下车吧。”

    说着话,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把拿过副驾上的外套,穿着外套,她都能感觉到背后尤清安安静静的视线——

    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安静沉稳不浮躁。

    上学的时候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一时间,整个车厢里只有白时衣服摩擦的悉悉簌簌声。

    白时没话找话:“你带伞没——我看外头已经开始雨夹雪了——”说着,她抓过了钥匙,一大串儿,叮叮当当的,就准备开车门。

    尤清见状,也看了一眼前挡风玻璃上砸下的一串串儿水珠子,他似乎还没完全清醒,有点儿懵地揉了揉眼睛,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就当他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

    “呼——”

    白时已经一把拉开了车门,拿包儿挡在脑袋上,钻了出去。

    尤清:“……”

    见状,他硬生生把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随即裹了裹身上的长款羽绒服,把拉链直接拉到下巴,还顺手戴上了帽子。

    钻出车门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夹带着一溜一溜的水珠子,径直往人的脸上撞。

    他眯缝着眼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挡着包儿的白时,继而犹豫了一下,然后“唰——”一下再次拉开了拉链儿。

    继而快步朝白时走过去。

    不成想白时压根儿没看他——她的外套没帽子,已经被扑面而来的雨夹雪砸地睁不开眼睛了,几乎是一下车就跑了起来。

    尤清见她跑,愣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头,加快了脚步,也跑了起来,边跑,边脱下了羽绒服外套。

    却怎么也没想到,高中的时候跑步体测就是全班倒数的白时同学在“危急时刻”,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如果加以深度挖掘和训练,说不准下一位短跑世界冠军就姓白名时了。

    于是尤清举着自己脱下来的厚重的羽绒服外套,硬是没追上她。

    跑起来之后,雨夹雪的速度也相应地加快了,“嗖嗖嗖——”地打在脸上,很快,尤清的脸上就湿了,水还顺着脖子流进了毛衣里,冰得他一个激灵。

    没想到白时买的车位离它的单元门口这么远,尤清一看自己追不上,抿了抿唇,顿了一下,随即还是喊出了声:

    “白时,白时!等等——”

    白时此时已经被雨砸懵了,加上肚子上的伤口开始疼起来,只听见身后模模糊糊的声响,压根儿听不见到底喊的是什么——于是她也喊:

    “干什么?!听不见——”

    尤清:“……”

    无声地叹了口气,竭力加快了速度。

    尤清以前体测的时候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一千米跑永远满分,更何况他上的大学格外重视跑步成绩——

    只见他越跑越快,俩人之间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终于,让尤清赶上了她。

    尤清此时已经开始喘了,呼吸有点儿紊乱。就当他伸出手要拽住“噌噌”往前冲的白时,憋着气准备直接拿羽绒服当个大麻袋给她套上的时候——

    “呼——总算是到了——这什么鬼天气?!”

    尤清举着自己已经淋湿了的羽绒服,瞬间有点儿不知所措。

    白时按完电梯,转过头来看见尤清这副狼狈样儿,一脸茫然,还混合着惊讶,疑惑……等等一系列丰富多彩的情绪——

    简直就像是一锅大杂烩。

    硬生生就要把头发还在往下“啪嗒啪嗒”滴水的尤清噎死。

    尤清张了张嘴:“我……”

    白时突然笑了,还是捧腹大笑——控制不住的那一种。

    她笑起来肚子上的伤口更疼了,但她实在忍不住,一面呲牙咧嘴,一面还在肆无忌惮地笑话尤清:

    “行啦行啦——赶紧自己穿上——”

    一面说,还在一面笑,顺手伸出胳膊把已经湿了的羽绒服往尤清那边儿推了推——

    “不是我说——哈哈哈——尤清,老实交代,古早偶像剧看多了吧,啊?”

    尤清举着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在那一瞬间甚至有种错觉——他即将被自己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给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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