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路况拥挤,安全起见,司机将车速放的很慢,等到肆宁小区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车停在小区门口,肆宁侧眸看了眼陆蘅,虽没说话,眼神却在告诉他,她要回家了。

    陆蘅仿佛没收到她示意一般,对司机说:“谢谢您。”

    司机说不客气,然后问他家住在哪里,一会儿把他送回去。

    陆蘅说:“不用麻烦了,我家就在附近,我把她送回去之后自己走回去就好。”

    肆宁深深的看他一眼。

    司机不知在想什么,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陆蘅拿着伞,转头对肆宁说:“我先下,你别着急开门”。

    然后转身开门,撑开伞下车。从车前绕到另一边,把伞举到车门上面,帮肆宁打开门。

    “为什么要撒谎?”

    刷卡进小区,两人在路灯的照映下踩着浅浅的水坑往里面走。

    “把你送到家门口才放心”,陆蘅坦然道,“我跟他不熟,要是让人家白白等着我,我过意不去。”

    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她这么大的人,总不可能有人劫了去。

    肆宁心想。

    “那你怎么回去?”,她问。

    “打车吧”,陆蘅说,“或者真的走回去。”

    肆宁:“要多久?”

    “坐车二十分钟,走着的话大概一个小时”,陆蘅说。

    走到d栋楼3单元的门厅,陆蘅收起伞后甩了甩水,拎着走进去,等电梯时,他对肆宁说:“这雨可能会下一晚上,你把门窗关好,要是害怕就给我发消息”

    “发完之后呢?”,肆宁觉得他的叮嘱太多余。

    “然后我给你讲小兔子乖乖”,借着乔燃和温尔的那件事说出来,陆蘅自己都被逗笑了,“或者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多讲几个,你就不害怕了。”

    “……”,肆宁说,“我没害怕。”

    “嗯”,电梯下来,两人走进去,陆蘅按了12楼,然后扭头对肆宁说,“我害怕,一到打雷下雨就吓得睡不着觉,你给我讲吧。”

    肆宁懒得理他了。

    “等我走之后,把门锁好,谁敲也不许开,就算邻居找你帮忙做什么事也不行。这么晚了,什么事需要找你一个小姑娘帮?要警惕些,不要轻信别人,记住了吗?”

    电梯缓缓上行,电梯空间里幽密狭窄,陆蘅说话的声音都带有回响,一个一句,十分扰耳。

    “我17岁,不是7岁”,肆宁说。

    “几十七也不行”,陆蘅说,“跟年龄没有关系。”

    光线明亮,肆宁看着他淋湿的半边校服,黏在身上应该不舒服,他却感觉不到一样,一本正经的端起长辈姿态跟她唠叨安全问题。

    长这么大,他是第一个跟她说这些话的人。

    小姨也会关心她,但大多时候顾及她的情绪,点到为止,向来不会过多言语惹她心烦。

    只有陆蘅,无论她高不高兴,依然不停的说下去。

    有点烦,却又生气不起来。

    肆宁心想,人类真是矛盾的个体。

    12层到了,走出电梯,陆蘅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完了,停在门口,他看了眼门牌号,然后垂眸看着她说:“回去洗个澡再做作业,别着凉了,我回家给你发消息,要回我。”

    “嗯”,肆宁不动声色的瞥了眼他肩膀。

    “好了进去吧,我听你把门锁了再走。”

    肆宁没有动作,突兀的问道:“几点了?”

    陆蘅看了眼手表,“9点半。”

    肆宁一言不发,慢条斯理的取下书包,从里面翻着钥匙。

    陆蘅看着她动作,等待她开门进去,关门落锁。

    摸出钥匙,肆宁把书包递给陆蘅,“帮忙拿下。”

    陆蘅照做。

    肆宁转身开门,屋里漆黑一片,借着楼道的灯光,她进去摸到玄关的开关,开灯后,站在门内回过身,对外面一动不动的人说:“今晚我收留你。”

    简单的六个字蕴藏极大的杀伤力,陆蘅整个人呆滞住,像是失去理解能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见他不为所动,肆宁失去耐心般的蹙了蹙眉,“不进?”

    陆蘅脑子嗡了声,然后一个激灵,腿比脑子反应快。

    一直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还是处于懵圈状态。

    肆宁从房间出来,脚步声不轻不重的响起,他堪堪回神,扭头看她,“你真是放心我。”

    肆宁走到沙发上,居高临下的睨他,把手中的新毛巾、浴巾还有一件很宽松的黑色t恤扔给他,“你打算对我做什么吗?”

    陆蘅接住它们,拿在手里,盯着看了两眼,然后说:“我能对你做什么?这种天气,我怕遭雷劈。”

    肆宁绕到茶桌前面,弯身收拾上面的水果,将桌面腾出写作业的位置,“去洗澡,然后做作业。”

    陆蘅整个精神还是恍惚的,总觉得是在做梦,不真切。

    自己和她同处在一间房子里,她收拾着桌子,漫不经心的催他洗澡,言行举止间极其自然,不见一丝拘谨防备,仿佛两人生活在一起许久。

    这时候外面的天际亮了瞬,接着电闪雷鸣,他心脏受惊之际意识到,这不是做梦。

    “我裤子脏了,没有换的”,陆蘅不易察觉的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平复些后说道。

    肆宁把水果盘放在下面一层,抬眸瞥了他一眼,“我的校裤你能穿上吗?”

    陆蘅虽高,但肆宁也不矮,两人不过相差10公分,加上附中的校服不分男女,只分尺码。肆宁的校裤顶多比陆蘅的短几厘米,而肥瘦相差无几。

    “应该能吧”,陆蘅说。

    肆宁回屋找出另一条新的给陆蘅,他拿过来看了眼尺码,然后说:“比我的小了一个码,能穿。”

    肆宁“嗯”了声。

    陆蘅进了客厅卫生间,肆宁回卧室的卫生间洗,她锁了门,换下衣服,站在淋浴花洒下,在伸手开启时,动作突然止住,而后怔怔出了神。

    “既然你能直观的感受到情绪变化,那他就是你的解药,你不妨利用这一点,多多与他相处,尝试着让自己脱离药物控制。”

    凌医生的话回响在脑海中,不断影响着肆宁的思绪,她原本是迟疑的,认为这样太险恶太自私。可随着这两天的相处,她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情顺畅,偶尔觉得他烦人,也不会真的生出气来,相反的,竟觉得有趣。

    用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她怎么也不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她不该让他进来。

    却在看见他为了给她打伞而自己淋湿后,在听到他说回到家要很久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做出了决定。

    她不想让他在雷雨交加的夜晚独自走那么久的路回家,不安全。

    之于这一点,肆宁是善意的。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阴暗,哪有那么多善良发散,不过是因为她不想在这种可怕的夜晚一人身陷黑暗罢了。

    凌医生说他是她的解药,她毋庸置疑,为己私心,她终究是选择了利用他。

    …

    肆宁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陆蘅正蹲在阳台的洗衣机前,鼓捣着上面的按钮。

    听到肆宁出来的声音,他转头看她,“你的校服要不要洗?”

    肆宁穿着白色的居家服,上面是兔子图案,跟她平时的冷酷毫不沾边。乌黑的长发半干,此时散落肩上,许是刚洗过澡的原因,肤色白皙到微微透光,身体比平时温度高了些,精致的五官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完全判若两人。

    她没有发觉陆蘅愣住的眼神,闻言后应了声,转身回房间拿校服。

    待她转身后,陆蘅垂下眸,重重吐出口气,暗诽自己没出息。

    将脏了的校服塞进洗衣机里后,陆蘅站起身,肆宁站在一旁打量着他身上那条随着动作而垂下来一截的校裤。

    他察觉她的注视,跟着看了眼,然后笑了笑:“这么一看,咱俩的腿长也没差多少。”

    肆宁转身回客厅,“嗯。”

    “这件t恤也是,你这么瘦,怎么会买这么肥的衣服?”

    肆宁:“小姨买的,当睡衣。”

    陆蘅了然。

    茶桌已经腾出来,肆宁随手拿了个抱枕放在地上,而后盘腿坐在上面,拿过书包准备写作业。

    陆蘅在她对面,同样盘腿坐着,不过没有垫抱枕。

    往外拿书的时候,他问肆宁:“先写哪科?”

    肆宁看了眼自己顺手拿出来的练习册,随性道:“数学。”

    “好”,陆蘅低头翻找。

    写作业的时候两人都是静音模式,只有笔尖落纸的沙沙音和时不时的翻书声。

    陆蘅每次抬眸便能看见肆宁微低着头,认真专注的做着题目,纤长的睫毛轻轻眨动,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干扰到她。

    突然想起前两天温尔私下感慨的话:“说实话,见过这么多美女,但还真没见过谁像肆宁这样,五官惊艳,气质脱俗,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冷静的,看着挺高冷,也不爱主动理人,但是每次跟她说话她都会回应,语调平静和缓,不会用冷气攻击别人,听着就特别舒服,让人忍不住想主动靠近。”

    这是种独特的引力,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是低调的出现在那里,就会让人无法克制自己的视线与内心的渴望。

    渴望,离她再近一点儿。

    …

    做完作业已经11点了,肆宁收拾的时候突然停住动作,接着皱起眉,抬手按向后颈部。

    “怎么了?”陆蘅问她。

    “脖子疼。”

    陆蘅看了眼她手压住的地方,把自己手中的课本放下,说:“是不是刚才一直低着头,累到颈椎了?你别收拾了,回房间去睡觉,一会儿我帮你收。”

    肆宁按压着颈椎,缓缓揉了揉,不以为然道:“不用。”

    陆蘅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屈膝半跪了下来,“你把手拿开,我帮你按一下。”

    肆宁拒绝,陆蘅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容分说的拿开,然后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肆宁没有继续反抗,只是在他的手放上来时下意识皱眉,很快便在他揉按的舒适中缓缓松开。

    “不记得了”

    “平时低着头的时候注意些,不要维持一个动作时间太久”,她的皮肤太细腻,稍微一按便泛红,陆蘅生怕弄疼她,小心翼翼的克制着力度,“我见我妈经常贴一种东西,类似于膏药,她说效果不错,回头我给你拿几盒。”

    肆宁闭上了眼,感受着颈椎处的疼痛逐渐缓解,说:“不用。”

    “用吧”,陆蘅说,“当作你收留我的回报。”

    肆宁:“你现在可以走”

    陆蘅手上动作不停,轻笑着,说:“这么晚了,雨还这么大,肯定打不到车。我徒步走回去,万一遇到坏人袭击怎么办?”

    “……”

    “毕竟我这个年纪的肾还挺值钱的”

    “……”

    越说越离谱,肆宁睁开眼睛,微一扭头往旁边瞥了眼,“再胡说,就走。”

    “好好好,不胡说了”,陆蘅果断老实,“别赶我走。”

    颈椎已经没有那么难受,肆宁泛起困意,不愿继续坐在这里消耗时间,便说:“好了,不用按了。”

    “再按一会儿”,陆蘅说,“聊聊天。”

    这么晚了有什么可聊的?

    肆宁:“聊什么?”

    陆蘅低头看着她纤细白皙的后颈,被揉按的地方已经通红一片,很扎眼。他自觉力道已经很轻了,但还是不放心的问她:“我按着疼不疼?”

    “不疼”

    陆蘅便保持着这个力度,找准穴位给她揉着,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有些发麻,于是默默换了条腿,语气无异样的继续说着话。

    “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不许说不知道。”

    “……”,肆宁说,“不知道。”

    陆蘅拿她没办法,失笑:“我一会儿看看你家冰箱里有什么吧。”

    “你要做饭?”

    “嗯”,陆蘅说,“总不能白住一晚。”

    肆宁无法想象他做饭的画面,总觉得像他这样的人,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厨房这种地方,与他的气质实在格格不入。

    “不用”

    毕竟是租来的房子,如果把厨房炸掉,后续与房东协商处理起来太麻烦。

    “除了这两个字,你还有其他词汇吗肆宁同学?”

    可是除了这两个字,肆宁不认为其他词汇能更好的表达自己的态度。

    直接、贴切、通俗、易懂。

    就是不用。

    她没有再回答,像是不愿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浪费口舌,空气中静谧了一会儿,颈部的舒适让她忍不住再一次闭上了眼。

    “肆宁。”

    陆蘅莫名的轻唤了她一声。

    “嗯。”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后颈上,手上力度轻柔,一下一下,缓慢而认真。

    “国内的大学你有心仪的吗?”

    肆宁缓缓睁眸,目光随意垂落,“没有”

    陆蘅不说话了,片刻后,低沉而和缓的磁性声线打破这片短暂的寂静——

    “商量件事。”

    “什么。”

    “无论你以后决定去哪里读大学,都带上我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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