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县令办完事回到宴席时,霍清端已从张易恒嘴里知道鸣冤鼓被敲响的大概原委。在宁城县令回过话后,霍清端俊脸和煦,只这肚里却已是巨浪翻天:小小县令竟也敢谎话连篇,以往丰年祭抓人苦主来告,他是不是也如对自己所言一般将事情推给贼人的!

    当面拆穿?没意思。‘贼’既来过,哪能风过水无痕啊,少不得会去丰年祭的老巢搜刮些圣洁祭物回去,祈求来年抢掠不竭。瞟眼张易恒,霍清端颔首。张易恒会意点头。

    霍清端这才对着宁城县令温言问询:“听县令说来,那贼人掠走宁城徐家女应是有些时辰了。为免徐家女出现伤亡不测,总是要多派人赶紧寻回来的好。”

    端王殿下面上越温和,宁城县令心里越不安。这县衙,他的人多,总督大人的兵卫更多。他能知道的事,总督大人知道的更清楚。总督大人清楚了,那端王殿下有什么不知道的。

    可不说谎将事暂推到贼人头上,当着众人的面,揭丰年祭的底儿说徐家女被丰年祭的人抓走要五百两银子,在座的丰年祭主祭、复使们能是省油的灯,肯乖乖引颈待戮?

    他们这边和自己吵将起来,那边将徐家女一杀悄没声扔进清溪河,到时光凭苦主徐家老太太一句话定丰年祭的罪,可能吗?若端王殿下愿意给丰年祭兜着,那自己的一时热血喊打喊杀就成了大笑话。

    等吧,等着孟贺岭将徐家女平安带回;等着这宴饮完毕祭祀之前,他再寻机到端王面前说实话陈情。丰年祭的祭祀就在今晚,要是七天前抓人,让纯洁少女熏养祛除祭祀牲畜腥臊之气的理由还能站住脚。

    现在还抓人讹钱,这就不是为国为民祈福,这已是赤裸裸的敛财。只要端王殿下有心要整丰年祭,臭名昭著的丰年祭没犯事也能给它整出事来!

    见多了自家县城的县衙,丰年祭宁城复使没去凑热闹参加宁城县衙内的宴饮,而是留守道观准备晚上祭祀所用之物。本是过来看看那些个祭祀用的猪羊牛长势可好,却不妨被和猪羊牛同处一室的青棠吸引住了。

    他就像十年前的不靠谱老道一样,认为这姑娘真是骨骼清奇样貌不凡,若诚心向道修炼少不得能羽化成仙。然后他也如十年前那老道一般,要收青棠为徒。再然后性急的他说:“不歇不缓,今天就认吧。”

    青棠被抓,她以为自己得受苦了,却不想得来被诱哄认师的待遇。欣赏三遍衣裳上的泥点子,青棠不禁苦思:难道她真是修道的好苗子?想想红尘俗世想娶她的人没有,说她这不行那不对的倒是不少。反倒是修仙问道的人,慧眼识珠对她青睐有加。难道说这是上天安排?

    青棠苦思,宁城复使大喜,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迷恋尘世受色困扰,还是好求清明潜心修道,你选哪一个?

    “色,道?这还用选吗,当然是色了!”青棠十分肯定回答。她也想珍惜这些个慧眼识珠的人,但她觉得霍清端那张脸真真是耐看的紧,她还是想嫁给有那样样貌的人。

    这小姑娘是被色迷心啊,不行,他得拉她一把。宁城复使进一步开导说:“我不是那意思,百年化浮土与羽化入仙境,你选哪一个?”

    这样啊,青棠沉吟,似乎是羽化入仙境更好一些。

    同困一室总被忽略的崔氏看不得青棠那娇柔作态,冷冷插一句大实话:“潜心修道的多了,我也没见哪个真的羽化成仙了!”一旁同样被忽略的高老婆婆点头,好心提醒说:“就是就是,小姑娘你多想想,可别被人家两句话给忽悠了。”

    宁城复使大怒,连喊三声‘闭嘴’。看到青棠,他心情愉悦。看到崔氏、高老婆子,却是怒火难遏。一年一度的丰年祭,放以前,一年收三两千银子那是玩似的。可今年,主祭说什么韬光养晦不要抓人不要讹钱,折腾什么祭祀有端王殿下出席风光无限。祭祀比往年整整提前十天啊,往年的这十天可是他疯狂敛财的好时候。

    看看今年,看看这两天抓来的人,青棠他是要收做徒弟的,那五百两算是没了。稍年长些的崔氏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女客,说什么她男人是皇子是王爷。真是王妃,怎么就没人找没人救呢?傻子一个,指望找着她的家人要钱,怕也是不能。最后剩下的高老婆子是抓女客崔氏时顺带捎进来的,家里穷的只剩下书,他家能凑出一百两银子?

    这提前的十天啊,意味着他的好几千两雪花银没了,没了,没了!奶奶的,他们在各自的地界捞够了银子,跑宁城来赚名声,真是有脸啊!怎么就不能提前知会他一声,让他早做准备?宁城复使愤懑,有气无处发之际,大弟子寻过来说‘孟贺岭孟千户求见’。

    孟贺岭踏进宁城的丰年祭道观,见到宁城复使,直接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我来接徐家女走,要多少银两,您开口。

    孟贺岭代表官府,又这般爽快,宁城复使也不愿跟他摆明车马对着干。可青棠是他想收来做徒弟的,哪能什么都不说就让孟贺岭带走。手里拂尘一甩,宁城复使微笑说:“贫道观那徐家小女是修道良才,欲收之为徒,已着小道士去徐家请问,事成与不成还需等待。未得准确消息前,贫道先请千户见谅贫道惜才之心。劳千户白走这一遭,日后贫道再与千户置席致歉。”

    孟贺岭要笑不笑冷哼了一声。说笑呢霍清端是端王殿下,那白塘村徐家的青棠即便做不了端王妃,那也能嫁个进士状元的吧。白塘村徐家借女婿家势起,同气连枝的宁城徐家不得跟着沾光。这时让自家女儿去做道姑,还是拜入声名狼藉的丰年祭门下,宁城徐家的大家长疯魔了才会同意。

    在宁城复使身前走两圈后,孟贺岭压了心里鄙夷鲁直说:“观主您收不收徒,徐家女儿向不向道,这个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观主,容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收徒这事急不来。不说端王殿下、总督大人还在县衙,不说宁城徐家人的敲鸣冤鼓告状,就是县令大人,他也要我带徐家女回去复命。这种时候您得想开些,先放了徐家女,日后您再和徐家就收徒这事慢慢商量也不迟,没必要急在一时。”顿一下,他灌口清茶润过嗓子又补一句:“所以还是该当观主见谅我,让我带走徐家女才是。”

    宁城复使不悦。孟贺岭当他是三岁小孩吗?现在放了青棠回去,再想招她为徒,那就是痴人说梦。还敲鸣冤鼓,还用端王、总督来压他,当他是吓大的啊?当丰年祭为国为民祈福的金字招牌假的啊!

    即是你孟贺岭先不讲同城交情,那就你说官话我打道腔,看谁硬得过谁!宁城复使微眯了眼睛,缓缓说:“徐家女贞顺良德,暂住道观本就是为丰年祭祀之祀物熏养至纯至洁之气。祭祀在即,千户却坚持要带徐家女走,是不是对丰年祭祀存有不满?”

    孟贺岭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丰年祭的人就是这点招人恨,明明自己黑心地流油,偏偏别人还没碰着他们一根汗毛,他们已经大喊大叫‘你是坏蛋,你要破坏我们为国为民的祭祀祈福’。

    奶奶的,软硬不吃,难道那徐家女真带不回去了?孟贺岭真愁了。徐家女带不回去,县令大人就没法给端王交差,县令大人交不了差转头回来还得折腾自个。不过宁城复使也是,以前是恨不得钻钱眼儿里,今天这是怎么了,竟要装那仙风道骨样?

    宁城复使这是真的转性了?不不不。他不要银子,一来是真心想收青棠为徒;二来主祭、其它地方复使的规劝、端王的到来让他警醒不少。银子是要敛的,但是若敛到官府去,把罪证往端王、官府手里递,那可不就是找死了。

    正此时,从道观后院传来哀嚎,没一会儿就有三个小道士慌慌张张跑来,嘴里叫唤着‘观主,进贼了,咱们道观进贼了,十多个呢’。

    孟贺岭眼珠一转,浑水摸鱼的事,他可是没少干过。只要他找到徐家女,创造条件让她趁乱走出道观,他就能光明正大带她回县衙。到时宁城复使再说什么至纯至洁女子,不好意思,您说的女子不是在熏养牲畜呢吗?丢啦,那您节哀顺变再去‘请’一个至纯至洁女子吧?在以往,在乡下,丰年祭敢明抢。但现在的宁城,抢一个姑娘试试?

    宁城复使心里一凛。道观进了贼,搁往常他自是要找孟贺岭带人来抓,现在他却是不敢用孟贺岭了。青天白日的城里管治安的千户尚在道观,十多个贼就敢闯进来。

    要说贼不是孟贺岭指使的,打死宁城复使他也不信。只是不用孟贺岭抓贼就得自己动手。于是沉着脸的宁城复使招呼了那三个慌张小道士接待孟贺岭,自拿着拂尘出屋召集道士抵抗外来的十多个贼。

    宁城复使本以为那些个贼就是孟贺岭纠集来的地痞无赖,是一击即溃的。等交了手才发现,他想岔了,来的这十多个人心狠手辣不惧见血,这不是匪便是兵。再想想来要徐家女的孟贺岭,宁城复使深觉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同时意识到自己怕是被官府惦记上了。

    眼下能保全他性命的,能让他绝境逢生的,也只有丰年祭那为国为民祈福的金字招牌了。一挥手里拂尘,宁城复使沉喝一声:“住手,跟我去守放祭祀之物的屋子去!”

    众道士纷纷收手,看看面色铁青观主,看看倒地的师兄弟,再眼睁睁看着贼人们又抢又砸,无不茫然。他们丰年祭何时这般窝囊过?观主又是为什么不让孟千户过来?青天白日下的杀人抢掠,竟是没人管只能生受,天理何在?!

    孟贺岭孟千户没心情管众道士的‘天理何在’。秉承先礼后兵原则,他的兵都在道观外。想浑水摸鱼,那就只能靠自己。此时的他干脆利落地打晕了那三个小道士,用行动让宁城道观伤上加伤,这才顺利迈步出屋寻到蓄养牲畜之所。一眼看过去,孟贺岭呆了呆。

    因着想娶白塘村徐家青怡,孟贺岭对能跟徐家搭上关系的人是莫名存了好感。宁城徐家是主支嫡系,相应的孟贺岭对它的关切更要多一些。来道观路上,他不止一次想那个徐家女该是什么样的,可别闹笑话带错人。现在他知道是他多虑了,他不会闹笑话。这哪是什么宁城徐家的女儿,关在里头的明明是白塘村的徐家小姑娘青棠好吧?

    青棠看着费力开锁的孟贺岭,也看见大踏步奔过来要做她师傅的道士。上前两步,她对低着头的孟贺岭低声说一句:“那观主来了,你是官身,你想办法。”

    孟贺岭放开铁链锁,无奈回青棠一句:“你还是在这养猪羊牛的屋子多待会吧。”

    青棠讶异,偏头大眼对上孟贺岭,冷不丁来一句:“你是千户,连个道士都对付不了?”

    对付道士是没问题,但是他对付不了道士高举的‘丰年祭’大旗啊。孟贺岭摇头,心里亦感叹:那些贼怎么就不能拖宁城复使个一刻半刻的。而这青棠,不应该是和端王在一起的,怎么就被丰年祭的给抓了。

    宁城复使过来。不多久‘贼’亦抢砸着过来。贼头看到孟贺岭身后、站在窗边的青棠,再看到青棠身后的两个人,是倒吸一口凉气。他带着人暗中护着她和徐家大姑奶奶到白塘村村口这才回返的,怎么到了她还是没平安到家?

    宁城复使看看孟贺岭,再看看‘贼头’,阴沉沉说一句:“两位在我道观可是赏玩够了?若是尽了兴,还请两位移步出观,贫道尚要准备亥时的清溪河祭祀。”

    宁城复使不给面子,不让接走‘徐家女’。孟贺岭不过小小千户,无法,扭头走了。‘贼头’不舍看眼徐青棠,上头只说抢砸没说劫人。慎重起见,他也只能带‘贼’走人。

    看着孟贺岭、‘贼’们走远,青棠很识实务地离开窗边转身往屋子深处走。崔氏看着,好不讽刺来句:“咦,青棠妹妹怎么又回来了,那个丑男连救你出去都办不到,真是没用!”

    还回来,她的脚有踏出这间屋子吗?没劲。青棠冷冷抬眼,三句话堵回去:“丑男再是没用,那也是尽过力了。倒是你口里的霍公子端王爷,至今可是连面都未露。你有那闲心操心丑男有用没用,倒不如省了心多想想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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