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离到刘仁忠家里的时候,刘仁忠正在里间,半靠在床上,一只腿伸在外面,身上盖着床薄被子,一手正捧着医书看。

    “老师——”

    是暮离的喊声。

    刘仁忠放下书,温和地笑:“这大雨天的,你怎么过来了?”

    暮离把蓑衣搭在门后边,走到里间回道:“我听我哥说,老师的脚扭到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刘仁忠浑不在意地瞄了眼肿得老高的脚脖子,不以为意道:“不碍事,好好休养几天就好了。”

    “上药了吗?”

    刘仁忠笑道:“上了。”

    而事实情况却是,刘仁忠什么药也没抹。

    家里最后一瓶专治淤青红肿的药膏给了萧铁柱,消炎止疼的草药倒是有一些,不过都在东厢房放着,雨又大,他就懒得去弄了。

    暮离拉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师徒俩聊了会儿闲话,话题就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刘仁忠跟她讲了不少医学之道的内容。

    暮离对此产生了不少疑问,刘仁忠均一一为她解疑答惑。

    不厌其烦。

    值得欣慰的是,暮离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且她悟性极强,只需刘仁忠稍一点拨,她便能明白其中道理。

    日后加以培养,在医术方面超过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学习医术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操之过急。

    聊天进行到最后时,刘仁忠又给她讲解了如何辨识某些中药好坏之分的本领。

    末了,刘仁忠又让暮离等天气好了后去济世堂帮他采买些药材,萧铁柱的伤情后期恢复不能断了中药调理,若是让秦氏去镇子上抓药,又是一笔大的花销。

    若是他把药材买回来,自己配好了,就可以低价卖给秦氏,这样她就能省下不少银子。

    不过,他的脚现在还不能动弹,得养上个好几天才行,但这些药材却不能断了。

    暮离一一应允。

    并且把刘仁忠教给她如何辨别中药好坏之分的诀窍牢记在心。

    聊天结束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暮离去灶间给刘仁忠煮了晚饭,端到里间的时候,又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刘仁忠。

    她知道,铁柱叔今天这伤得花不少银子,因为光那瓶金疮药就非常昂贵了,里面添加了极其珍贵的没药,药膏的价值也随之上涨,但老师加一块都没收多少诊金。

    暮离也知道,老师是因为体恤铁柱叔一家的不易,才这样做的。

    但老师总要吃饭的。

    刘仁忠哪里肯要她的银子啊。

    暮离见他不肯,又把这银子的来历跟他说了一遍,以为这样刘仁忠就会没有负担的收下,毕竟是讹来的银子嘛,谁知他只是摇头一笑,还是没要。

    最后两人一致决定,拿这笔银子当做采买药材的启动资金。

    ……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大暴雨,更是下不长久,像这种连着下了一天一夜的已属少见。

    准备好一家人的早饭,吃罢饭,将昨天留出来的两碗卤好的猪大肠,还有一碗黄花菜扣肉一齐放进竹篮子里,盖上碎花抹布,挎着竹篮子,暮离就要去镇子上。

    她抬脚刚要走,就瞄见了猫在堂屋门口,扒着墙往她这边偷看的三个脑袋。

    暮老头扒着墙在最上面,暮青扒着墙在中间,小暮玄扒着墙在最底下。

    高低不齐,却又有序地排列,像极了手机信号。

    暮离一回头,三个人慌忙躲进堂屋里。

    然后,暮老头装模作样地走出来,又装模作样地瞄了眼盖着碎花抹布的竹篮子,笑呵呵地问:“阿离啊,你这是要出去?”

    暮离点点头。

    “你这里面装的啥?”暮老头问。

    暮离淡淡地回:“吃的。”

    “爹看看是啥好吃的。”

    暮老头作势就要去掀碎花抹布,暮离快他一步拿走了竹篮子。

    “爹,你昨晚上光自己就吃了一碗扣肉,一盘子猪大肠,还没吃够啊?”

    见暮老头看她竹篮子的目光透着狼光,暮离叹息一声。

    暮老头讪讪一笑:“还不是你做的好吃,爹才吃的多嘛。”

    暮离一手扶额,“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多吃啊。”

    想起昨天晚上爹和哥哥弟弟见到扣肉和猪大肠就跟饿狼扑食似的,她就无比汗颜,明明中午才吃过的。

    暮离也不是不让他们三个吃,是他们三个吃的实在太多了。

    “还有你们两个!”

    暮离话锋一转,突然看向躲在一边偷摸摸往这看的暮青和小暮玄。

    “剩下的最后一碗扣肉,你们谁都不准偷吃。”

    “我回来要是发现不见了,或是少了,以后我就再也不给你们做这个吃了。”

    小暮玄小小声地问:“姐,一碗有多少片扣肉,你都数过了啊?”

    暮老头和暮青都屏气凝神。

    没数过,没数过,没数过……

    “那当然了。”暮离不假思索,“一碗有十片,不多也不少。”

    暮老头、暮青和小暮玄的期许瞬间破灭了。

    暮青看向暮离肘间的篮子,讨好地笑道:“你放心吧,我们绝对不吃,但是你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篮子里都装的什么啊?”

    “窝窝头。”

    说罢,扭头就走,不给他们再问她的机会。

    父子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骗人!

    明明就是一碗扣肉,两碗猪大肠。

    他们可都看见了。

    暮离走后,暮老头、暮青和小暮玄齐刷刷地跑到灶间,打开笼罩。

    “你数数看,一共多少片?”暮老头指挥暮青。

    暮青数完后,看向暮老头,表情一言难尽。

    “……十片。”

    三人:“……”

    这下是真偷吃不了了。

    ……

    一品轩。

    万掌柜哭笑不得地看着暮离端出来的两碗卤大肠,一碗扣肉。

    “小暮啊,你这是做啥?”万掌柜说。

    “赔礼。”暮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认真地说:“算是我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的赔礼。”

    万掌柜知道她说的是指去兴州县采摘野生松茸的事情。

    不过……

    他还是头一回见人家赔礼道歉送卤大肠和扣肉的。

    这道歉真是别出心裁。

    万掌柜笑着说:“我就是做酒楼生意的,扣肉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猪下水又是便宜货,店里也不缺这个。”

    言下之意,就是没必要。

    看不上。

    暮离也不恼,执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两口,淡淡道:“我这味道跟别人家的不一样,保你吃了还想吃。”

    万掌柜哈哈大笑:“小丫头口气不小啊,你可知我一品轩的厨子有多厉害?”

    “知道,万里乡厨艺最好的厨子都在你这里嘛。”

    “那你还敢大言不惭?”

    “惭不惭的,你尝了就知道了。”

    暮离无比自信,气场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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