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秦氏喊住了路过她家门口的暮离。

    暮青勒紧缰绳,将牛车停下,暮离笑盈盈地喊了声秦婶娘,转身从一个盖着抹布的簸箕里拿出一个碗,递给秦氏,“秦婶娘,这是我昨儿个做的肉冻,专门给你们留了一碗。”

    秦氏一脸倦容,却不复前两日的愁云满面。

    萧铁柱的腿,在日渐好转,虽说给萧铁柱看病欠下不少银子,但只要当家的还在,家就还在,欠的银子终究会有还完的那一天。

    秦氏想通了后,累虽累点,但也有了更多的动力。

    她脸上洋溢着喜悦,没有去接暮离手中的碗,而是笑着说:“我昨儿个听大郎说了,今儿个你要去镇上卖肉冻去,这碗肉冻你别给我了,留着卖钱吧。”

    暮离笑着指了指簸箕里拱起的一座小山丘,道:“我这多着呢,你就收下吧,也不值几个钱。”

    秦氏不好意思再要暮离的东西。

    自打萧铁柱出了事,暮离给了她家不少帮助,再说暮家也不富裕,她哪里好意思总是接受她的东西啊。

    眼皮子一低,秦氏突然拍了下脑门,笑骂自己:“瞧我这烂记性!”

    倒把这茬给忘了。

    说着,把手里的碗往前一递:“这是我昨儿炖的鸡肉,本来想昨儿中午就给你家送过去一碗的,没想到我这一忙就给忙忘了,愣是忙到天黑才想起来弄它,等炖好了,天早就黑透了,铁柱怕我这么晚过去,你们都歇下了,这才拖到早上。”

    那一碗鸡肉堆的满满的,看不见一点儿蔬菜。

    全是好肉。

    暮离道:“秦婶娘,这肉留着给铁柱叔补身体吃吧,他现在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

    秦氏眸中含笑,却又执拗道:“听话,你要是不肯要,婶娘这心里过意不去。”

    暮离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乖乖地收下后,让暮青先把鸡肉送回了家里。

    “婶娘,你这是做什么?”

    暮离看着她递过来的银子,不解地问。

    秦氏笑着说:“我一介妇人,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拿在手里,心里不踏实,总怕被人给惦记了,再说你铁柱叔现在也花不了那么多银子,家里留个一两多银子做个备用就够了,剩下来的三两你都收下吧。”

    秦氏不给暮离拒绝的机会,又道:“对了,昨儿个买鸡的钱够吗?不够的话,我现在回屋给你拿去。”

    昨天,她给了暮离五十文钱让她帮忙去镇上买只鸡,也不知道够不够。

    “够了。”暮离笑着说。

    等暮青的间隙,小暮玄跳下牛车找萧大郎玩去了。

    秦氏就在门口和暮离闲聊。

    忽地,她四下瞅了瞅,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发现周围没什么人时,她凑到暮离跟前,压低声音对她说:“昨儿晚上,我听周氏和薛小昭母女俩说起了陈公子的事儿。”

    她顿了一会儿,仔细想了想,又道:“还说到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姑娘也爱慕陈公子。”

    暮离眉毛一挑。

    这长得特别好看的姑娘,估计指的就是齐姑娘了。

    暮离心想。

    “我看这母女俩装了一肚子的坏水,你可得让陈公子小心注意喽,务必要跟她们保持距离。”

    “薛小昭一张狐媚子脸,保不准陈公子就被她勾去了魂儿。”

    暮离哭笑不得。

    她跟陈公子没亲没故的,怎么做得了他的主啊?

    不过,从昨晚的情况来看,陈公子对薛小昭不仅没有一点旖旎的心思,还刻意跟她保持距离,所以这点倒是不用她担心。

    想到周氏在背后编排暮离的事情,秦氏脸色一沉:“周氏仗着她闺女长得好看,在村儿里趾高气昂的,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

    “真当自个儿闺女是天女下凡了。”

    “还敢看不起你?光有一张狐媚子脸有什么用?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哪里能和你比?”

    “你是咱村儿少有的会识字的人,现在又跟着刘大夫学医术,以后前途无量,保不准还能进宫当个女医哩,给皇后贵妃们诊治看病,风光无限哪,她薛小昭能跟你比吗?”

    秦氏说的义愤填膺,唾沫星子飞的到处都是。

    “噗嗤!”

    暮离笑出了声,道:“秦婶娘,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爱说,随她们说去,只要不当着我的面儿,我就纯当不知道,你也别因为这件事生气了。”

    话音刚落,暮青就赶来了。

    “秦婶娘,不跟你说了,我得去镇子上了。”

    秦氏乐呵呵的:“去吧去吧。”

    暮离不由分说地把装着肉冻的碗塞到秦氏手里,又朝小暮玄喊道:“阿玄,走啦。”

    小暮玄扔掉手里的树枝,噔噔噔就往牛车跑。

    萧大郎跟在后面迈着小短腿,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小暮玄坐好,望着萧大郎道:“大郎,等铁柱叔的腿好了,我再带你去镇上逛街哈。”

    萧大郎兴奋地咧开了嘴角,笑容越来越大,他重重点头:“嗯!”

    ……

    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巳正了。

    暮青:“妹妹,我们去哪摆摊?”

    “一品轩。”

    一品轩位于万里乡的黄金地段,这里人流量大,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他们在这儿摆摊,生意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暮青傻眼了,回头觑一眼刚开门营业的一品轩,他说:“你要在一品轩门口摆摊?”

    暮青对做生意这块不是很了解,但在大周朝有个人人都知道的不成文规定,就是禁止在别人家店铺门口摆摊,影响他人做生意。

    他妹妹要是把摊子摆到一品轩门口,不是等着让人家驱赶吗?

    暮离狡黠一笑:“哥,我又没说在人家店铺门口,一品轩大着呢,咱随便找个地方不就行了?”

    暮青会心一笑,在距离一品轩大门三四米远的地方开始支棚子。

    小暮玄帮忙拿酱料,酱料装在专门的瓶子里。

    暮离把昨天紧赶慢赶出来的简易小桌搬下来,又把案板放上面,做好的肉冻装在一个大瓷盆里,一并放在小桌上,旁边摞了一小摞的油纸。

    案板的一角,有一个小碗,碗里是试吃的肉冻,旁边放了一个迷你版的小竹筒,里面是简易版的一次性竹签子。

    已经有人陆续进一品轩吃饭了。

    小暮玄十分卖力地叫卖吆喝。

    “肉冻,好吃的肉冻,大家都快来买好吃的肉冻。”

    “酸酸辣辣,凉凉爽爽,还非常有弹性,绝对是炎日夏季的绝配,大家赶紧过来买哟!”

    街上的行人们但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娃生的白白嫩嫩,萌萌哒可爱,小手手掩在嘴前卖力地吆喝叫卖,众人见了,心都跟着化了。

    “这个真有那么好吃吗?”

    一个生的有几分肥胖的妇人走了来,看见小暮玄就笑得一脸姨母笑,那白白嫩嫩的脸蛋吹弹可破,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柔嫩,妇人心痒痒,终究还是没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小暮玄得意一笑,非常骄傲自豪地道:“那当然了,我姐做的肉冻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肉冻。”

    “姨娘,这里有试吃装的,你若不信,可以先尝尝看再决定买不买。”

    一声姨娘,喊的妇人心花怒放。

    “哎,姨娘这就尝尝看。”

    说着,拿起竹签子就插了一块送入嘴里。

    妇人眼睛一亮。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这个怎么卖的?”妇人问。

    暮离笑答:“二十五文一斤。”

    “今天开张生意,卖您二十文一斤。”

    “这么贵!”妇人惊讶,“上好的五花肉才几文钱一斤,你这点东西居然要二十五文?”

    暮离浅笑嫣然,耐心解释:“猪肘子和猪皮都不便宜,它俩一斤的成本就十三文钱了,我这里面馅料又足,还有独门秘制的调料,卖您二十文钱,我赚不了您几个银子的。”

    猪肘子和猪皮的价格在市场上都是透明化的。

    猪肘子十文钱一斤,猪皮三文钱一斤,制作调料也得需要银子。

    她卖二十五文已经算是良心价了。

    “那给我来两斤吧。”

    暮离把现场切好的肉冻放到秤上,称出两斤的重量,暮离又往上面放了几块。

    看着高高翘起的秤杆,妇人很满意地笑了。

    暮离把称好的肉冻倒进干净的瓷盆,再放上独门秘制的调料,拌好后装进干净的油纸包里,递给妇人:“回家直接就能吃了。”

    妇人接过油纸包,从怀中掏出银子。

    小暮玄兴奋至极地从妇人手中接过,“欢迎姨娘下次再来。”

    他似乎知道自己很讨妇人的欢喜,就故意在妇人面前卖力地表演,嘴巴非常甜,一口一个姨娘的喊,妇人果然很吃他这一套。

    “姨娘下次还会再来的。”

    说着,又忍不住捏了把小暮玄的脸蛋。

    小暮玄皮肤稚嫩,加上又白,稍微碰一下,脸上立马就有了红印子。

    妇人的反应落在众人的眼里,有人怀疑是托儿,有人存着好奇,有人质疑,也有人是冲着小暮玄过来的。

    不一会儿,暮离的摊子前就排起了一条长龙。

    前面的客人一走,后面的客人就迫不及待地道。

    “姑娘,也给我来二斤尝尝。”

    暮离抬头一看,认出了这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正是回春堂的伙计扶桑。

    “是你啊。”暮离笑着道。

    扶桑一愣,认出来暮离跟孙掌柜认识后,他龇着一口大白牙,笑着道:“暮姑娘。”

    暮离本想给他个友情价,一看后面排起的长队伍,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暮玄接过扶桑给的银子,一仰头就看见暮离给他使了个眼色,小暮玄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

    “哥,你先替我收会儿银子,我尿急,要去尿尿。”

    说罢,小暮玄捂着三角地带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你知道茅厕在哪吗?”暮青在身后喊道,“你别跑远了,听见没有?”

    “知道啦!”

    专门过来看小暮玄的一些人,有人问道:“那是你们的弟弟啊?”

    暮青笑着“嗯”了一声。

    有人夸奖道:“长得可真好看。”

    又有人道:“不过你们可得看仔细了,最近镇上不算太平,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失踪了,人到现在还没找到。”

    暮青脸色一变,猛地回头去看,街上熙熙攘攘,哪里还能看见小暮玄的身影。

    他把钱袋子一放,“妹妹,你先忙着,我去看着弟弟。”

    暮离也不安起来。

    她刚才光想着让阿玄给扶桑退银子去了,却没想到街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没有。

    一个落单的五岁小孩,很容易引起心术不正的人的注意。

    万一小暮玄真出了事怎么办?

    生意没法再做下去了。

    暮离跟众人说了声抱歉就要收摊子。

    与此同时,一条幽静的小巷子里。

    “你是暮姑娘的弟弟?”

    小暮玄点点头,扶桑不解地看着他拉过自己的手。

    “这是我姐让我给你退的银子。”

    扶桑看着手上多出来的二十五文银子,不解地问:“不是二十五文一斤吗?”

    “那是对别人的价格,你跟我姐姐认识,当然不能按原价收你的钱啊。”

    小暮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声音略显几分焦急,“不跟你多说了,今天生意太忙,我得赶紧回去帮忙啦。”

    不等扶桑说话,小暮玄就噔噔蹬跑回去了。

    这一回去,他就傻眼了。

    刚才还生意火爆,排了好长的队伍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人都没有了。

    “姐,客人呢?”

    暮离收摊子的动作一顿,待看到小暮玄完好无缺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她一把抱住小暮玄。

    “阿玄,是姐姐不对,姐姐不该让你一个人的。”

    小暮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姐姐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他就轻轻地拍着暮离的后背。

    “姐,我没事。”

    “我把你交给我的任务,完美的给完成了。”

    暮离抱他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

    这时,暮青站在一个交叉路口,满头大汗,神色焦急不安地东张西望,待看见被暮离抱在怀里的小暮玄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小暮玄从暮离怀中挣脱出来,迈着小短腿就去牛车上卸东西。

    “姐,咱的肉冻还没卖完呢,不能收摊。”

    暮离看他兴头十足,就笑着过来帮忙。

    暮青也跑过来帮忙。

    三十斤肉冻,已经卖出去二十斤了。

    还剩十斤没有卖完。

    摊子一摆出来,刚才走的那些顾客又有几个人回来了。

    有人要个一斤、二斤的。

    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都卖完了。

    肉冻卖的比想象中要便宜,一个多时辰,三十斤肉冻全都卖完了。

    收摊时,暮青抱着钱袋子,神秘一笑:“妹妹,你猜肉冻卖了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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