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离的记忆力超乎想象的强。

    昨晚送管家回府的时候,他只走了一遍路,如今就记得清清楚楚。

    天光大亮,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林立在街道两旁的商铺也早已开张。

    穿过繁华热闹的街道,再拐几个弯,就到戚府的侧门了。

    戚老爷早已与府里的小厮打过招呼了,还不等暮离主动报上家门,小厮就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领着他们去了灶间。

    此时前院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前来拜寿的宾客络绎不绝。

    戚仲谦和大哥三弟正在前院忙着接待祝贺的客人。

    小厮刚领着他们走到偏院,迎面就撞上穿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夫人。

    大夫人瞧见暮离他们一身穷酸样,不屑地冷哼一声。

    “这什么人都往府里领?”

    “把我戚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大夫人为人尖酸刻薄,又生性贪婪,但她善于伪装,在老爷和老夫人面前端的是贤惠温婉,一看见他们这些下人,就各种冷嘲热讽。

    动辄就打骂他们。

    一副以戚府的夫人自居的样子。

    府里的下人很怕她。

    所以,一听大夫人像审问犯人似的问他时,小厮顿时吓得如惊弓之鸟,但他转念一想,戚府真正的主人是戚老爷,不是大夫人。

    他又不怕她了。

    但他也不敢真正惹恼了这位大夫人。

    小厮低眉顺目地恭敬回道:“回大夫人话,暮姑娘是老爷亲自请过来的。”

    大夫人一噎,脸色有些难看。

    在戚府,能称之为老爷的只有戚仲谦。

    大夫人对这位二弟是有发自内心的害怕的。

    一是戚仲谦在府上多是不苟言笑的,不苟言笑的他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二是她一家大小的所有吃喝全部仰仗戚仲谦,对他们来说,戚仲谦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听小厮这么说,大夫人嚣张的气焰瞬间就熄灭了。

    但她还是难以相信老爷会和这几个土不拉几的乡巴佬有什么关系,更不信老爷会亲自邀请乡巴佬来府上,而且还是在老夫人七十大寿这么重要的日子上。

    她认定是小厮在故意顶撞自己,拿老爷当挡箭牌。

    “你在府上多少年了?”

    小厮被问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大夫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回答:“六年多了,过了中秋就满七年了。”

    大夫人讥讽道:“在戚府干了这么多年,也算半个老人了,七年间,你可曾见过老爷领这种人来过府上?”

    “戚府不养闲人!”

    小厮心道:工钱是戚老爷给我发的,又不是你给我发的。

    要说闲人,最大的闲人是你才对。

    我好歹是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养活自己,不像你们,一个个跟吸血虫似的光吸老爷的血。

    小厮虽心有不满,但他同样也害怕大夫人真把他不声不响地给开了。

    忙愁眉苦脸道:“大夫人,小的没骗您,暮姑娘真是戚老爷请到府上来的。”

    薛大海悻悻地摸了摸后脑勺,他老实憨厚,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但他也不傻,自然能看得出来大夫人对他们一行人的鄙夷和歧视。

    铁蛋本来以为大户人家有多好呢,没想到个个都趾高气昂的,从他们踏入戚府开始,除了大夫人瞧不起他们乡下人之外,府里的许多嬷嬷和小厮也看不上他们。

    一路上不知道收到了多少白眼。

    暮离又是何等的聪明,铁蛋和薛大海能发现的事情,她肯定也能发现。

    只是,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也管不着。

    只要把自己的本分事做好就行。

    不让进就不让进,只要东西送到了,能把银子给她就行。

    暮离笑盈盈道:“小哥,既然贵府不方便,那就辛苦你们让人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吧,这样我们也能尽快离去。”

    大夫人冷笑:“卸什么卸?”

    “谁稀罕你们的破东西?赶紧拿走,别玷污了我们戚府的地盘。”

    暮离冷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视甚高的大夫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戚府的当家主母应该是二夫人才对吧?”

    “而且这是戚老爷专门派管家向我定的货,你一句话就让我把货拿走,到时戚老爷和戚老夫人见不到他们要的货,该算谁的责任呢?”

    大夫人被小村姑当众顶嘴,丢了脸面,脸色很难看,当即怒道:“还愣着干什么?”

    “快把他们给我赶出去!要是冲撞了老夫人的寿宴,你们全都给我吃不了兜着走!”

    啪叽!

    一坨不明黑物掉在大夫人脚边。

    黑黑的。

    冒着热气,还带着不可言说的味道。

    大夫人脸色刹那变白。

    牛粪!

    “快!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他们,快把他们给我赶走!”

    大夫人用帕子捂住鼻子,连连后退好几步,恨不能躲得远远的,她厌恶至极地看着暮离他们。

    要不是顾及今天是老夫人的七十大寿,怕给戚府带来不好的影响,大夫人早就尖叫出声了。

    暮离轻轻地拍拍水牛的脑袋。

    “哞——”

    水牛像是再跟暮离炫耀似的,两只牛眼都带了丝笑意。

    敢他们走!

    就是给小厮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大夫人虽然可怕,但戚府真正掌家的是戚老爷啊。

    这几位不仅是戚老爷请过来的,还是戚夫人专程交代要好好接待的。

    小厮哪敢得罪啊。

    可现在他夹在中间,怎么做都不对啊。

    暮离看看一副快要哭了的小厮,又看看嚣张跋扈、不肯罢休的大夫人,她也不想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也不想为难小厮,但……

    她答应了戚老爷今天过来送货,所以无论如何,货必须得送到。

    暮离严肃地看着小厮道:“你去把戚阳喊过来,就说他同窗的妹妹有事找他。”

    小厮愣了:“啊?”

    “快去。”暮离笑着催他。

    既然大夫人不让她进去,那她就让戚阳出来。

    ……

    一边的抄手游廊下,大公子和府里的几个小厮从侧门偷偷摸摸地回府。

    要是让二叔知道他在奶奶七十大寿的前一天晚上还去花天酒地,肯定能扒了他一层皮。

    他鬼鬼祟祟地进了府,让小厮们给他打掩护,走到抄手游廊的时候,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定睛一瞧,可不就是早上坏了他好事的村姑吗?

    “她怎么会在府上?”

    大公子顿时火冒三丈,气势冲冲地朝暮离走过来。

    小厮们被打怕了。

    “大公子,要不这件事算了吧?”

    “是啊,今儿是老夫人大寿,这……打架终归不好。”

    大公子此时已经被愤怒占据了头脑,他冷笑道:“只要不让我二叔和奶奶知道就行了。”

    “你们几个给我过来!”大公子招招手,几个小厮苦着脸走过去。

    大公子在他们耳边低语几句,然后道:“听明白了吗?”

    “这样不好吧?”小厮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快去!”

    大公子一脚踹他屁股上。

    然后整肃衣冠,人模狗样地朝她们走过来。

    暮离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心里冷笑一声。

    她正愁着不知道去哪儿找他呢,他倒主动送上门来了。

    大公子一过来就和母亲站成了统一战线,还在大夫人面前说了各种造谣和诋毁暮离的话。

    听得卫颜、薛大海和铁蛋一个个都咬牙切齿。

    大夫人这回更是铁了心地要把他们赶出戚府。

    卫颜最厌恶他们这副嘴脸,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有委屈过自己,有脾气立马就发。

    现在也是一样,卫颜作势就要去揍大公子,暮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来。

    卫颜一脸怒容:“放开我!”

    她挣脱起来。

    “我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他们,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暮离不急不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勾唇浅笑道:“别急,待会儿自然会有人过来收拾他。”

    “我们慢慢等着就行。”

    “这不,人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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