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鲎皱眉道:“如今我手下能分出来的将士已经不到千数,纵是全部给了你,冲出城区又有何用?若让人截断了退路,恐怕谁都不能活着回来,况且下一次的进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上来的。”
那校尉单膝跪地,继续请战道:“如今敌人刚退,起义军后方想要重新整息旗鼓,想必也需要一段时间,加上城西那边,辛企宗畏首畏尾,敌人定是大方警惕,
若是末将能领人出去,从侧翼给他们一次痛击,说不定就能化解这次城墙的攻势,若是运气再好一些,甚至还有可能取下那叶铁的项上人头,纵是再危险也值得一试,大人让我出去吧!”
张鲎本身就是文官出身,对于军事上的造诣,并不算深,能够站上城墙来已经殊为不易,所以才能激励着身边这群将士无人言退,不过他也有独到的审时度势,和听信手下的谏言的能力,能够在关键时候,做出关键的决定来。
他听到那校尉的发言之后,眼眶一红,喝道:“你可知道,这次你出去之后,大概率是有去无回的?你是否坚持要去?”
校尉兀然抬头,似有钢铁般的意志,铿锵有力答道:“为大人,为城中苍生百姓!末将虽九死其犹未悔!”
“好一个虽九死其犹未悔!”张鲎愤慨激昂,“你可报上你的姓名?”
那生得丈许高的校尉虎躯一顿,再接豪言道:“在下顾英豪,不过平平无奇一校尉,生在淮阴地,
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跟着韩相公奋战在与金人抗战的第一前线,无法跟吴将军一样,痛斩金人躯,豪饮金将血。”
“好!校尉顾英豪听令!”张鲎拂袖身前,面露决然之色,道,“本官予你八百人马,即刻出城,从侧翼攻往起义军腹地,此去定是九死一生,你可愿前往!”
“末将愿往!”
南剑城门处,吊桥降下,顾英豪当即领着三千战士,策骑冲出,见人便杀。
尚未来得及逃窜远去的敌人,那想到竟陵城敢会开城,登时乱作一团,四散逃开。
而立在墙头之上,方才在城墙攻防战中,见识过他的奇准箭术的张鲎,定眼看着那马背上远去的身影,见他竟由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心中登时涌起一股酸楚之流,无比感慨。
“健臂开弓有力,身轻上马如飞,壮志只在复国处,翎箭发进命寒星,英豪原是淮阴汉,怎奈苍天不见公!不见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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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战场。
“轰隆!”
起义军的擂木就如咆哮的怒龙般撞击在城门处,发出令人振聋发聩的一声声巨响。
毫无疑问是敌人又猝然发动另一次狂攻。
在墙头一角倦极而眠的守城将领醒了过来,睁眼一看,睡前本是完整的墙头露出一个塌陷的缺口,
城外漫山遍野都是起义军,耳内贯满喊杀声、兵刃与兵刃碰撞磨擦发出的尖响、石头撞到地上或墙上的隆然震声。
“哗啦啦!”
城墙之上的守军根本无须命令,便如同潮水一般,朝着城中退缩回去,完全没有北边那种,守城军民奋力来回奔走抗敌,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血红。
脑中自始至终似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无论用任何手段,甚至将性命搭上,也要把来进犯的敌人堵住和杀死的气势。
墙头上伏尸遍地,殷红的鲜血不住淌在变得焦黑的血迹上,但谁都没空闲去理会。
城下指挥者,正是这次起义军的首领叶铁,几日鏖战下来,终于见到了胜利的曙光,这让他如何能不兴奋。
于是乎,当即下令全军冲刺,势要一鼓作气将眼前这座至关重要的南剑城攻破。
登时攻城起义军杀声震天响起。
成千上万的义军朝着城门处蜂拥而去。
他也万万没想到,北边的攻城队伍,非但没有与城墙上的守军僵持住,还让一队两千人之众的官军杀将出来,在其侧翼给了他们一次迎头痛击。
顾英豪一马当先,长途奔袭而来,紧随他身后的,百数人尽是先前在南边城楼上奋勇射杀敌人的弓箭好手。
他们与后方空虚的叶铁一部相遇之后,登时剑拔弩张,箭壶中所剩无几的箭矢如雨点般交射出来。
“迅速回援!回援!”
叶铁便是如此,眼看着守在身边的手下一个个倒地不起,自己方军的攻势已起,加上没有如今任他怎样喊破喉咙,也只剩下留在他身边的义军苦苦支撑着。
其余众人也似听不到声音一般,朝着前方冲刺而去,根本无人来得及回援,只能任由顾英豪等人长驱直入。
他的脸色登时无比的凝重,再也顾不上其他,只能兜马回头,迅速朝着后方山涧中跑去。
与此同时,也是正好两道人影,从山腰处探头出来查看,小姑娘见状雀跃道:“小姐,快看,我们的援军到了。”
顾英豪一眼便寻到了慌乱逃窜中的叶铁,迅速弯弓搭箭上来,二话不说,冷箭忽地破空而出。
正是准确无误地钉在叶铁背部。
叶铁吃痛惨哼一声,身子一侧,差点翻到落马,全靠贩盐多年积攒下来的腰臂力量,死死拽紧马缰,匍匐在健马背后,一路奔驰而去。
“头领中箭了!”
正当时,不知从哪处有人看到了叶铁中箭的惨状,疾呼出声,这时候蜂拥向前的义军才后知后觉,见头领狼狈逃窜之后。
他们也一时间失去了主心骨,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与冲将上来的顾英豪等人鏖战在一起。
而到了这时候,南剑城城门依然未被撞破,城楼上守军会不懂?当即又有人冲上墙头,看到了义军退却的情况,迅速找到守军头领汇报上去。
“开城门!”
那守军头领听到手下汇报之后,二话不说,也不取管是否他们这样城门大开,义军将会迅速后侧,那长驱直入的顾英豪一部,将会被人前后夹击,陷入十死无生的绝望境地。
一时间,城中的守军,似爆发出了自开战以来,最巅峰的战意。
令下,战鼓号角齐鸣,马蹄车轮声,响彻天地。
顾英豪原本还想前去追捕那狼狈逃窜的叶铁,哪曾想到,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战局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次回首时,已见那撤退的义军如洪水般汹涌回来,众所周知的是,无论哪朝哪代,败北撤军的将士势头,定不会被奋起进攻的差多少。
而他身边首当其冲的全是弓箭兵,见到狂奔回来的义军后,甚至都来不及张弓搭箭,便被那惶恐撤退的义军当做退路上的阻碍,奋起劈砍死于刀下。
顾英豪也同一时刻,深陷重围之中,他迅速搭箭,直到将箭矢射完后,再拔刀杀尽义军群之中,可就算是西楚霸王这等凶猛之士,也只敢干阵前叫嚣时令敌人胆寒,被人围困之后,也回天乏术,何况还是上千人。
如今义军正值败军之际,那还管得了你是何勇士,他们只顾着往后疯狂退去,纵是前方有人稍稍滞留,也被后面的连撞带冲撞飞出去,紧接着又是一顿连踏带踩。
有数不清的伙伴敌人都死在他们脚下,顾英豪也在身中数刀之后,被义军撞飞落地,再经那无数的大脚踩踏之后,将鲜血与肉体融入到这片他曾经无比想要守卫的疆土之中,睁目而亡。
直到
重新返回城墙上的将士为敌军败退之后,欢呼雀跃时,仍无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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