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并未得到魏十三正面回答的唐合,就此被人弃在原地,一脸茫然。
反而是手下那三个小乞儿被魏十三令人抓了回去。
随着宋字旗号的马队,分作三批一共九辆马车驶入临安城的主街道上,踏上开往许府的道路,魏十三往江浙一带的商运也基本上可以划上一个句号了。
坐在最后一批的马车上的魏十三忽地被年轻的手下问道:“三哥儿,那姓唐的家伙,定是知晓无法与三哥儿斗来投诚了,为何我们不收了他?”
“看来真是乱世造英豪啊。”魏十三心中不禁一阵感慨,乱世之中虽说充满了无限的机会,但同时这并非只对他一个人而言是如此,对天下的人来说也是如此。
能够成为一方头目的人,就算不是天命之子,也要是牛头凤尾一类的凤毛麟角人物,可见成大事者,不但需要有聪慧且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还需要有长远的目光,和过人的御人本事的。
沛公能成就汉室三百年辉煌,就是将这几点理解的颇为透彻了。
那年轻的手下皱眉问道:“哪里有英豪抵得过三哥儿咧?”
魏十三哑然失笑,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板栗,笑骂道:“在与我们隔江相对的金人中,有一种训练猎鹰的方法,因为鹰生来就是习性凶猛,刚捉回来后,他们就不让鹰睡觉,一连几天,鹰的野性就会渐渐被消磨。
因为,鹰这种动物,它的领地是整个茫茫的天空,它的心志比天还高。除了击垮它的意志,肉体上的疼痛不会让它屈服于任何人。
只有当鹰感受到死神将近的时候,它才会屈服,乖乖听话。所以训鹰高手都是把鹰加载自己手臂上,昼夜熬鹰,有时候时间甚至长达数天数夜,只看谁能熬得过谁。
因为稍一疏忽,让鹰睡着,梦见了蓝天,峭壁,那么就会前功尽弃,人也一样,
当人们心中仍有生还的希望和足矣弥补他们崩溃的精神的幻想时,他们是不会向任何人屈服的,这时候他们所有的忍让与屈服,都可谓是卧薪尝胆,而他们所想要的,就是越甲吞吴的机会,唐合明显就是这么一个人。”
年轻人有些听不懂了,挠了挠头道:“那我们为何不把他做掉?”
魏十三闻言当即瞪了他一眼,“你们不要连想法都跟余龙那小子学好么,你可曾有见过熬鹰的人,半途而废,将鹰给炖了吃的?”
“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可留着他们下来,要让他们逃出去了,不就成了祸害吗?”
魏十三微微抬头,看向晨曦是还阳光明媚的天空,这时候已经变成天阴欲雨,眯了眯眼,道:“那便要看看,是谁能熬过谁了!”
对于这件事情,他心中还是颇有把握的,毕竟只要闯出了临安城,就相当于是成了造反的义军,在皇城之外,高宗定不会让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如此一来,就会又大批量的官军对他们实施围剿,只要想到这一点,唐合就不敢轻举妄动,置身于前面深渊,身后地狱的环境中,他能熬得过几时?
马车上这时似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车轱辘的声音,渐渐远去。
魏十三渐渐地不再去看天,继而看向了临安朝廷的方向,如果他那贫乏的历史知识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就是以后南宋的皇城了。
如果能够在这里发展一个人数可达千人的秘密分舵,是否对他的起义大计大有益处呢?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一整日都是天阴欲雨的状态。
随着九车的缎绸运到许府中,集合之后,再运往府尹李大人的府上,抄了赖家的家产之后,变得手头变得无比阔绰的李大人也将货钱一分不差的付给了魏十三。
而那件谋逆案件在无人追问的时候,也渐渐在市井中淡去,不过,朝堂之中受了赖东家利益牵连的官员,却并不打算让这件事情石沉大海。
一场搅动风云的计划似还在演化之中,而眼前短暂的宁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众人都无法保持冷静。
夜间,阴霾的天空之上,终于洒落了细如牛毛的雨丝,湿了青石街道,湿了黑砖瓦顶,亦湿了行人的衣衫。
春天就这样悄然地到来了。
许府。
后院。
阁楼瓦顶之上,宋青破天荒光着膀子,露出了刺满绣花的矫健身材,那是一副山水牡丹啼血图。
事实上,宋朝的刺青技术已经非常成熟。
刺青馆中的技师,常用草木灰加牛胆汁,混合适量的靛蓝和墨汁,根据绘制好的山水画图案,给人刺绣。宋青上身胸前绣的是青色的山水松柏图,蔓延至手臂上还有鸟兽,最令人妖艳绝伦的,还要数后背上用朱砂与鸽子血刺下的盛开的啼血牡丹,与胸膛前粗犷交相辉映,宛如一个行走的风景图。
这就是宋家商行落难之后,宋青找人纹在身上的图案,毕竟要装着无比孟浪的样子,此时此和,他执箫深情吹奏《鹊桥曲》,将藏在心中的悲凉与伤感,通过水乳交融的箫音交代出来。
七年前的今日,是宋、张两家值得欢庆的日子,宋家商行落幕之后,这一日成了宋青与张秋雨隔墙相望的日子,而到了今天,只剩下宋青一人了。
随着他的箫音传开,许府中包括仆人丫鬟和许经、陆青姝一等人在内,似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屋内的房梁处,那箫音似又穿砖破瓦的作用。
对由若断欲续化为纠缠不休,怛却转柔转细,时而亢盈于静得令人不敢大声呼吸,飘荡在许府的每一寸的空间中,偏偏这箫音中,又带着来自无限远方的思念之意。而使人心醉音符间时,又似匆忙走完了一生,来到了直面生死的关键时刻,家人离别的惆怅、爱而不得之人的永隔、对人生虚无缥缈的感悟,如此种种,勾起每个人深藏的痛苦与欢乐,涌起不堪回首的伤情,可咏可叹。
全府上下,丫鬟停下了手中的细活,仆人停下了手中的粗活,魏十三停下了手中的毛笔,陆青姝停下了翻到一半的书页,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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