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的第三批探马又来报告。
站起战罢,宋青与赵营的人还在拉锯。越是如此,赵若楠却反而越是不能放心。但她必须等着,即使等不及李校尉的军报,也要等着,既然放弃了正确的选择,选择留下。
即使风再大,夜更黑。
山野之间的兵卒也再一次掌起了火把,高高举在手中,远远看起,依然是照亮了一片山野。
只不过,这一片的火光,非常迷糊,并无法照亮他们前方的道路。
阴云之下,整个赵营军队中,仿佛一条火龙,盘绕在荒野山道中,盘旋、呻-吟火光冲天。
所有的赵营军队连夜赶路,又走了一日,他们没有西侧回来的军队,或许被缠住了,亦或是全部死了。
城外不远,士卒们操练的喝喊,被大风刮得七零八落。赵若楠极目远眺,乌黑黑的夜色,笼罩四野。隐隐可见田间的麦苗、树木浪涛似的,起伏不定。远山矗立,沉默压抑。
赵营的军队军容,赵若楠没有亲自看过。
早在雩都城中时,他们就找过当地的士绅询问过关于赵继祖,以及赵家人的情况,在派李开领兵出发之前,她也曾仔细提醒过。
赵继祖所依仗的,不外乎两个条件,一个是财富,二个是身份。只要能够将对方这两个条件破坏,那他身边的军队自然就是军心尽失,那成千上万的义军定会就此瓦解,赵营义军自然不攻自破,这些日子下来,她也一直在想,该如何才能做到这两件事情。
但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其中一件事情,宋青已经在帮他们解决了。
追击章成玉的赵营义军,终究是不敢深追的,毕竟那与他们的会师的方向截然相反。
宋青在章成玉败战之后,也没有就此放弃,他还想要接着追下去,但地方显然是人多势众,追上去若打不过又有何用呢?
于是乎,他想到一个计划,赵继祖失财的消息,便就此在他的命令下,由身边的人开始散布,他想要赵营义军彻底丧失军心。
如此一日下来,消息已经在各路散去的义军口中逐步散播,传到了各路军民耳中,也由韩家军前营骑兵派人送回到了大营之中。
听闻这些消息之后,赵若楠喜不自胜,赵继祖毕竟时起义时间还短,底蕴和厚度都不如陈颙,手下的人又多数是来自各方的投诚草寇。其中的详细情况虽然难以尽知,但从另外一方的对策来说,这种情况不言而喻,以上各方面推测,也已经八九不离十。
如今,他已经将这一伙人定义为陈颙部的义军,既然这帮人帮助他们做了其中一件事,那剩下了一件事,她也可以准备和安排了,破赵营义军应是指日可待。
只是,南边的军报,却迟迟不来,这让她一直觉得事情蹊跷。
从这“明”字号义军当初想到和她一同搅乱赵营视线的计策只是,她便深感讶然,如今对方又迟迟不出手,看起来是想要当那个看着螳螂捕蝉,黄雀行动猎螳螂,再出手捕雀的猎人,夜间,明军营中众人还在安然休息,赵若楠却是睡不着,负着手,站在操练场中央,忧虑、困惑。
晚间的风吹得烈,让置身风中的人不禁察觉一阵寒意。
“风太大了,说不好要下雨。将军,快回营帐吧。大营外头的情况,有其他的兄弟们看着呢。”说话的,正是她一日在草寇手中救下的小女孩。她也换上了军装,就站在赵若楠身后。
赵若楠沉默了片刻,造消息的事情,还是缓一缓吧,接着点了点头。再往南边看了几眼,正要转身回应的,却看到正与她正对面的丫头叫道:“将军,你快看,有人回来了!”
忽地转头。
一点火光,由远而近,奔驰到了大营辕门前。
是派去探明军情况的骑兵,远远看到韩家军大营门前的挂灯,寻路奔腾了回来。
“明军已经造好了防御军事,完全没有出兵的意思,他们也派出了三支队伍,驻守着我们驻守的三个地方,剩下的全无发现,再有一个,他们似乎全军已经开始休息了。”
聚顶的乌云间,忽地,劈拉拉蓦然划出一道闪电。
炽白的电光打在赵若楠清冷的面容上,也在她的心头泛起了一些涟漪,千钧重压丝毫没轻。与此同时,她也做了一个决定,扶起信使,令其下去休息之后。
再传一道军令:全军征召懂得书写讨-贼檄文的能人,准备根据到他们所了解到了关于赵继祖的情况,开始撰写讨-贼檄文,为的就是破坏他的身份,公布他为官不仁,直接间接造成他身边这批官-民困苦辛劳,不得不高举旗帜,落草为寇的种种罪状。
这个时候。
明军大营中。
遥望各方,没有一处的敌人能够伤害他们,今次是他们此行第三次扎营了,每一次扎营,都有捷报回传,这边是魏十三高明的地方,他们也知道。
这一次要等,等到北边的官军与赵营的人打得差不多了,再下举兵北上,如今官军与赵营相互限制,以线牵面,明军确是有机会放心修整的。
只是有很多的人都不明白,副统领还在北边呢,难道不用去救援?
而魏十三这些天都是短促的睡眠,当下又遇到了这种稳定的局面,精神放松,困意涌了上来。着实支持不住,吩咐亲兵,嘱咐外围哨兵交替休息,若是遇到紧急的情况,可以将他唤醒,自己则是回了大营中,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窗外的冷风,猛烈地卷袭着窗纸。呼啸着、咆哮着,就像是一个发怒的猛士,举着刀剑,冲击敌人的阵营。
一次又一次的战斗,满山遍野的火把与战旗,裹着皮甲居多的士卒,呐喊着从他身边如潮水般朝对方的敌人冲去。
箭如飞蝗,狂风大作。
这片山野之间,到处都是血,横尸遍野。
场景倏忽在近日发生在这片山野的战场上转换。
魏十三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看到了赵继祖。
对方杀了数十个在私下言论他失财的兵卒,身前还站着成千上万的手下,他的如此作为,并未进一步稳固军心,反而更加动摇了众人的想法,只是大多的人都藏在心中没有说出来,赵明远将这一些看在眼内,看着付钱的眼神藏着无尽的失望,他的心声听不清楚。
躺在营中的他,不知何时已经冷汗淋漓。
他忽然发现,梦中的人,竟然不再是赵继祖。而是变成了他自己,而他面对的也不是一帮穷凶极恶的草寇,而是就无数看不到边际的难民、饥民,他们冲向了自己,在一瞬间似乎化作了无边无际的饥民组成的黑云。
黑云压向了他,他想制止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肯听他的。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每个人对他都视而不见,他们似乎唯一能看到的只有粮食,追求的只有安定,就像是他根本不存在、不曾来过一样。
他颓然、伤心,似乎感到了痛入骨髓的痛苦和孤独。可他又愤怒,为眼前看到的一切。
他忽然想到,他似乎,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机敏又变造了一张张他熟悉的面孔,大哥魏天北、周奎轩、言雀他们也似乎不能看到自己了。
天空滚起了一阵炸雷。
雨开始下了。
他受了惊似的,猛然仰起头,是的,他要质问它,他要质问天。你怎么能这样?把他丢在这里,让艰难求活,让他看这一幕幕的人间惨景,却又让他无能为力。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