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棠被捆仙锁绑在漆黑的大殿内,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内府灵台皆已受损,业火被伏火珠压制,她冷得浑身哆嗦。

    自她被抓,丢到这里,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她起初还在想:我就该留在人间,不该为了他回来。过去三年的同生共死,难道他对我只有虚情假意?

    到后来,她满脑子只剩下骂骂咧咧。

    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去他妈的爱情!去他妈的独孤极!

    什么保护不保护的,独孤极要是现在到她面前来,她立刻跳起来一口咬死他,造福苍生!

    嘎吱——大殿的门被推开,还未见得人影,她便先听见了咳嗽声。

    她知是独孤极来了,嘀嘀咕咕地骂道怎么不咳死你个兔崽子,却没有像原先设想的那样跳起来咬死他。

    她努力扑腾了两下,扑腾不动,便躺平了。

    “你再说一遍。”

    独孤极身体不行,耳朵灵倒是得很,裹着雪白狐裘走到她身边俯视她。

    白婉棠小声嘟囔,“你让我说我就说,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独孤极当她怕了,只不过在嘴硬,叫人把她抬到大殿旁的温泉池里清洗,他则入了内殿。

    这里所有器物都换过,成了魔域的风格。

    他坐到床边去,用被子盖着腿,等人把她送过来。

    幽州的黑雪还在下,七月时节,冷如凛冬。

    魔气虽在滋养他的身子,可他体内寒毒复发,冷入骨髓。

    他不想看到她,忍了一天一夜,转念又觉得不必忍。

    他的神骨神莲在她体内,那她就不过是一个容纳神骨与神莲的容器。和她在阴阳关为他做的热水袋没区别。

    只不过热水袋里装的是热水,她体内装的是神莲神骨罢了。

    大殿里烧起地火,很快暖了起来。

    但他吐出的气息依旧冷得会化作白雾。

    “她还没洗好?”

    独孤极不耐地叫人去温泉池看看情况。

    很快得了回报:“那女修她不肯穿您准备的衣服,她说她只穿红的。”

    她知道他厌恶红,故意针对他。

    独孤极“砰”的一声砸了手边的烛台,侍从上前兢兢战战地收拾,听他冷静地吩咐:“那就让她别穿了,直接过来。”

    *

    白婉棠洗完澡清清爽爽地被绑过来了。

    她身上穿着他给她准备的雪白寝衣,没什么好脸色。

    独孤极瞧见她,还为她骂他的那几句憋着火气,讥嘲道:“不是只穿红吗?”

    白婉棠:“但我想了想,我前男友死了,我为他穿几天丧服也不是不行。”

    独孤极不懂“前男友”的意思,但听她语气就知道她肯定是在说他死了。

    他叫人把她押过来,强行按着她跪在他脚边,掐住她的下巴要她抬起头来靠他,手指用力揉搓她的唇瓣道:“你这嘴若一直这样惹人嫌,我不介意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原书里她每次落到魔祖手里,受虐是常事。

    他脾气不好,说到做到,气急了真的会缝她的嘴。

    白婉棠有点怕了,抿紧双唇,却还是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

    只是她眼眶红红的,眼泪直在眼框里打转。

    独孤极勉强满意,挥挥手让魔侍退下,把她拽上床去,塞进被子里,自己也躺进被褥中,将她抱进怀中。

    就像这三年来他们一直做的那样。

    她灵力干涸,还没恢复,业火也被伏火珠压制着,身上不算暖和。

    但独孤极抱着她,仍是觉得身子比没有她在怀中时要好受许多。

    白婉棠就没那么好受了。

    她被绑着不能动,没有业火抵挡他的寒毒,她被冷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独孤极,你放开我。”

    “闭嘴。”独孤极好不容易稍微平和了些,听到她的抗拒,又烦躁地蹙眉。

    “你放开我!”

    白婉棠喉咙像是被什么堵着一样难受,“你现在这算什么,利用完我走出阴阳关了,还想让我继续给你暖床?你当我是什么?被你利用完还一点脾气都没有的驴吗?”

    “我劝你对待阶下囚,就要有对待阶下囚的样子。赶紧地把我和其他人关到一起去!不然我明天就去外头说,魔域的魔祖做过小白脸,而且还……”

    她越骂越离谱,独孤极被气得呼吸都重了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嘴睁眼怒视她,“你以前……”

    她躺在被子,发与眼睫上都结了层白霜。眼眶红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将枕头都打湿了一大片。

    他看着她这样哭,突然就说不出话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掀被离开。

    殿里的地火还在烧,他一走,殿内很快就热了起来。

    白婉棠也逐渐恢复体温。她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都怪独孤极,怪他阴阳关三年里对她太好。让她以为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到了相依为命,互相陪伴的人。

    可是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

    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压制着,哭着哭着压制不住,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就连站在外殿职守的魔侍都能听得到。

    而坐在外殿宝座上的独孤极,更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只穿了单薄的寝衣,出来得匆忙,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地面上,坐在那儿眺望殿外的黑雪,冷得偶尔无法克制地抽搐一下。

    魔侍们从小就听过他恐怖的威名,见过他千年前屠戮四方的壁画。

    后来跟随了他,又亲眼见识到他的恐怖手段还有天生的无上威压。

    在他们心里,他即便是病弱而又年轻的模样,也如帝王一般叫他们畏惧,心甘情愿的俯首为奴。

    可此刻,他坐在那儿,听着内殿里传出来的哭声,看上去好像只是一个有点茫然无措的少年。

    白婉棠头一次失恋,她不知道失恋原来是这样的。

    看不见他时,觉得天晴了,雨停了,老娘不仅又行了还想抽他两耳刮子。

    一见他,回忆都火山喷发一样地往上喷涌,她才知道,她不行。

    他把她当取暖器,当热水袋。

    她和他说话的时候,盯着他冷漠的脸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对你只有算计。

    然后她就忍不住哭了。

    压抑了许久的委屈、愤怒却无可奈何,都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

    白婉棠哭了好久,哭累了睡过去,没睡一会儿又饿醒,嘴唇也干得起皮。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没喝过水。

    她犹豫了良久,在殿里大喊:“来人!来人!”

    外殿呆坐了许久的独孤极听见她的声音,不让人进内殿看她的情况,“让她喊。”

    白婉棠喊累了,脾气又上来了,大喊一声:“我要死了!”

    没一会儿,她看见独孤极风风火火地过来,盯着床上眨巴眼睛的她看一会儿,指着她对跟来的魔侍道:“把她丢到雪地里去。”

    他转眸看着她,像是被她烦到了极点,语气却异常温柔:“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的快要死了。”

    白婉棠哭得眼睛有点肿,泪眼婆娑地道:“我说真的。我已经好久没喝水,没吃东西了。你就算要我死,也该让我当个饱死鬼吧。不然我变成鬼,我也要天天入你的梦,让你换着法儿地做噩梦,睡觉都不得安宁。”

    独孤极问魔侍:“你们没给她饭吃?”

    魔侍诚惶诚恐地跪下,连辩解都不敢,只一个劲儿地磕头认错。

    独孤极却勾唇轻笑一声,愉快地道:“她可是只猪,以前一天要吃五顿饭,你们一天不给她吃饭,可不就是要饿死她了嘛。”

    他总算在和她互骂这件事上扳回一城,畅快地笑起来,让魔侍去给她准备吃喝。

    白婉棠瞪他,嘴巴刚张开。

    他手指戳到她鼻尖上,倾身把脸凑近她,“你再敢开口,我就再饿你一天。”

    白婉棠咽了口口水,气愤地转过头去不看他。

    他以前没看出来她这么会骂人。

    好巧,她以前也没看出来,他竟然这么卑鄙!

    说她吃五顿,难道他不是和她一起吃的嘛!他吃得就少了吗!还有她那不是五顿,只是多吃了几次零食而已。

    白婉棠在心里骂骂咧咧,感到身后寒意靠近,独孤极爬上床来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怕他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僵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他就这样抱到魔侍送饭过来,才不紧不慢地下床去,把她揪到桌边,解了她身上的捆仙锁让她吃饭。

    魔侍在一旁看着,她暂时恢复了自由也跑不掉,便乖乖坐下来吃。

    独孤极就坐在她对面,时不时指指她吃得最欢的某样菜,让她喂他一口,就像在阴阳关那样。

    三年这样的相处,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他好似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白婉棠条件反射地夹菜喂他。

    喂完,她才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在阴阳关。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再是互相依靠的白仙仙和白鹤。

    而独孤极也后知后觉般,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尊主,崔羽灵有要事禀报。”

    外头突然来了个魔侍。

    白婉棠看着独孤极。

    他没有再看她,便同那魔侍离开了。

    她埋头继续吃饭,吃着吃着,喉头哽住,怎么也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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