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是一家之主,可不喜欢被小辈这么质问。
“只要我活着一天,候府的事儿就轮不到你娘说得算。回吧。”
崔梓晨拿祖父没办法,他只是一个小辈,若是敢反驳老侯爷,那就是对祖父无理。
他这般尊老爱幼的少年,如何能对长辈无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闷闷不乐的回了西院。
一回院子,贴身侍女朵儿便迎了上来。
朵儿笑容甜美,见他脸色不太好,愣了一瞬,关切的询问:“少爷,怎么去了一趟东苑,脸色这般难看?可是病了?要么奴婢去请郎中如何?”
“不用,给我泡壶茶就行了。”崔梓晨捏了捏鼻梁,径直进屋。
卸掉在外人面前的伪装,此刻的他看上去格外阴郁。
朵儿倒是知道少爷不像看上去那般好相处,不敢多言,沏好茶后就离开。
崔梓晨做起夫子布置的功课。
心迟迟无法平静。
写了撕,撕了又写。
末了,一拳砸在桌上,“凭什么我就得活在崔展的阴影下!我才是永定侯府世子,他崔展什么都不是!祖父就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对崔展念念不忘!”
朵儿听得心惊胆颤,将院门关好,不让旁人听了去。
要不然府里头嚼起舌根,传到老侯爷耳朵里,不知会如何处罚少爷。
“朵儿!”
崔梓晨的声音阴沉沉的传来。
朵儿一激灵,进屋应是,“少爷有何吩咐?”
“府中是不是还有两个曾经崔展的部下?拉出来狠狠折磨一顿,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崔梓晨这辈子最烦听到的就是拿他与崔展作比较。
而且这话还是从他在乎的祖父嘴里说出来。
崔展的生母是郡主,他的生母只是一个歌女。
云泥之别。
可那又如何?
最后当上永定侯府世子的不还是他?
凭什么祖父认为他比崔展差很多?他偏要证明给世人看,他才是永定侯府最有天份的后辈。
当年崔展的部下,陛下并没有全部绞杀,而是让他们当家奴。
这是太子想出来的办法,一方面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是个仁君,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更好的折磨崔展的部下。
曾经当过将军的心高气傲之人,为奴为婢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折磨。
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崔梓晨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让他们去死?
那两人被送到永定侯府之时曾以为会得到善待。毕竟永定侯府不是其他的地方,而是曾经崔将军的家。
只要永定侯府对大将军有些许感情,就不会折磨他们。
可他们想错了,进了永定侯府后,他们对他非打即骂,饥一顿饱一顿,过得还不如乞丐。
跟在崔梓晨身边伺候多年的朵儿倒是许久没有听过崔展这个名字。
在永定侯府讨生活的人,谁不知道不能随便提及这个通敌叛国之人的名字?
朵儿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不敢耽误主子的命令,转身就去办。
马厩在候府的一脚,地方偏僻、臭气熏天。
一眼望去,一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最豪华的竟算是那茅草搭建的马厩。
若是外人来看一眼,必然惊奇候府内还有这般破败的地方。
朵儿看着两个衣着破烂的男子在喂马,寒冬腊月的时节,他们只穿一件粗布麻衣,还极不合身。
瘦得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吹走,单薄的衣裳里灌进一阵风,瞧着就冷。
露出来的脚趾与手指,布满红色的冻疮。
即便如此,他们的脊背依旧挺的笔直,僵硬的移动脚步,一只只喂过去。
他们曾经也是跟在崔展身边叱咤一方的将领。
此刻是丝毫看不出来他们曾经辉煌的模样。
进了永定侯府之后,他们连名字都被抹去,只留下个下人的称号,阿大和阿小。
穿着讲究的朵儿极不不愿意踏入此地。
新买的绣花鞋要脏了……
可少爷的命令不是谁都能违背的了,少爷不尝发怒,但发起怒来也是很可怕的。
她冲着两人娇呵一声,“喂,过来。”
阿大阿小没有反应,继续麻木的喂马。
朵儿柳眉倒竖,“你们两个耳朵是聋了吗?本姑娘叫你们听不见不成?还是说故意不想搭理!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本姑娘是谁吗?”
阿大阿小依旧没反应,这样的辱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他们早就麻木不已。
反正找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朵儿随手拿起长鞭怒气冲冲的进了马厩,威风凛凛的往他们身上甩。
“本姑娘在和你们说话,听不见是不是?看来你们就是欠打。”
东苑。
老侯爷气愤的迟迟没有回神,徐平从厨房拿了一盅补药。
“老爷一天都没怎么吃,还是吃两口,属下才放心。”徐平关切的捧着汤碗,半跪在床边,眼中竟还泛着些许泪光。
“没什么胃口,先放着。”老侯爷已没了刚才的凌厉。
此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徐平坚持捧着汤碗不愿放下,“只有老爷的情况好起来,属下才能放心。”
老侯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能醒来多亏了他。
倒是不能随便辜负他的苦心。
“行。”老侯爷端过汤碗喝了几口就想反胃,但还是忍着呕吐之感喝完了。
徐平从怀中拿出用小瓷瓶装得完好的糖渍蜜饯。
因为药太苦,老侯爷的脸已皱了起来,“手里头拿着什么玩意儿?”
“糖渍蜜饯。”花高价从苏千雪那儿买的。
再好吃的物件买不到了,只能买点小玩意儿解解馋。
比如说香辣牛肉干、芝麻猪肉脯、酥香鱼肉松等。
糖渍蜜饯充其量就是里头凑数的,但味道酸甜适中,又含着淡淡梅花香,形状出奇好看。
他就随身带了些,偶尔值班解解馋,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老侯爷忍不住笑了声,“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
一个大男人吃什么蜜饯?这不是平白让人笑话么?
“老侯爷尝尝看,没有外人在。”徐平左右看了两眼,都是自己人,不怕,也不算丢人。
他打开瓷瓶盖子,一股冷甜的香气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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