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熹从未想过,杜承月赢她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用。
她瞪大杏眼,不可置信。
“你输了。”杜承月温尔一笑,提醒她。
“这回不算,我没准备好。”沈照熹哪会服气,立刻说。
她在荆州之时,时常和他下棋,一下就是一个下午,有时候都未分出胜负,第二日继续下。
这才几步?
杜承月没说什么,抬手便在棋盘上拾棋子,将白子放在她的棋盒中,又把黑子放在自己的棋盒里。
沈照熹食指和中指夹着白子,这回严谨不少。
步步为营,如临大敌。
不到半柱香的时候,杜承月又笑着:“你输了。”
沈照熹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手中的白子还没下,直接丢到棋盒里,柳眉拧在一起:“你是真想当我师傅呀?”
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杜承月前世是让着她,那就白活了。
他步步紧逼,不给一丝生机,她完全遭不住。
“是熹儿让我别手下留情。”杜承月把她刚刚对他说的话还回去。
实际上,他的确想试一试她的底。
或许,也存在一点点其他的意思,比如,想当她师傅?
沈照熹看着棋局,往后退一步好似也没有胜算,她顿时觉得气馁,不情不愿叫了一声:“师傅。”
愿赌服输。
杜承月眼神微凝,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心里也有点异样的感觉。
“为人师的感觉如何?”沈照熹还问他。
杜承月亲切一笑,也没当真,问她:“月初你就及笄了,想要什么礼物?”
及笄之后就要把婚事定下来,想到此,杜承月笑容尽消,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收了收。
“什么礼物都行吗?”沈照熹乌黑的眸子望向他。
她还没说,杜承月都隐约知道她想要什么,这一回接了话,薄唇微张:“熹儿要先说,我才知道能不能给。”
沈照熹声线清晰,一字一顿道:“我想让六表哥助我离京。”
她还是把话挑开了,杜承月并不意外,只是轻声道:“你是相府嫡女,皇后娘娘有意把你许配给太子,你如何离京?”
他话说完,想起她说让他带她去封地,脸上多了些不自然,心跳也有些微妙。
这是让他去求娶?
杜承月神色绷紧了,却不反感,没想着拒绝。
沈照熹出言:“只要制造火灾,找一具与我相似的尸体放在屋内,我便可逃,只是我不信任别人,而我需要有人把我安顿到安全地方。”
“我想逃得越远越好,可我从未出过京城,宫外也无信任之人。若是六表哥帮我这一回,便是救了我半条命,日后我定会报答。”
“我认识一僧人,医术高超,待我寻到他,肯定有法子替六表哥根治病根。”
沈照熹想过了,等她安顿下来,有无数法子可以赚钱。
她所说的高僧在一年后才会出现,是个隐世高人,医术高超,会制假死药,必定也能医好杜承月的病。
杜承月没想到她已经想得这么具体,心中诧异,难免又道:“就算出了京城,你一个女子又该如何生活?”
女子在家从夫,出嫁从夫,一个女子如何去讨生活?
沈照熹丝毫没考虑就道:“我有手有脚记,如何不能立足?等我赚足了资本,我便组建一支海上商队,做生意,把我的香水卖到各地去。”
杜承月思忖片刻,又看向沈照熹。
“日后我做生意赚了钱,大半都给你,报答你的恩情。”沈照熹还许下承诺。
这话让杜承月笑了。
“我说真的。”沈照熹一点都没在和他开玩笑,黑白分明的美眸看着他,都不眨眼。
荆州并不算繁荣,财政也紧,杜承月又爱民,王府日子过得不算富足,她愿意无偿奉献。
只要让她逃离身上这枷锁,她愿意一辈子济贫。
杜承月:“你这般信任我,就不怕我告诉旁人?”
“我只信任你,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那日谈话后,杜承月心里就埋下了种子。
沈照熹及笄那日,杜承月送给她一支翡翠簪子,通体翠绿,上面雕刻的花纹栩栩如生。
一想到沈照熹的婚事即将推上行程,杜承月心里有了罕见的烦躁。
若是入了东宫,一场火能够把她救出来吗?
杜承月自己都不敢保证。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杜承月自己都呼吸一顿。他虽没有明确答应她,却已经在考虑这个事情。
恰逢中秋。
皇上在宫中设宴,沈广早早就进了宫,看到与沈皇后在一起的沈照熹,脸上露出慈爱。
沈照熹前两日就入了宫,陪伴沈皇后左右。
“本宫今日会和皇上提及太子的婚事,东宫也该有个女主人了。”沈皇后这么说。
话语里暗示明显。
沈照熹低着头并未接话,嘴边含着浅笑,眼底却是一沉。
无数人盯着太子的位置,朝中局势未稳,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她嫁入东宫,给太子助力吗?
开宴之前,杜奕也来了锦秀宫,看着沈照熹眉眼温和。
杜承月来跟沈皇后请安,他站在她身侧,压低声线道:“今晚要万分小心。”
沈照熹抿唇笑,点了点头。
见此,杜承月还是不太放心,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为了避嫌没有与她一同去。
沈照熹在前往大殿的长廊里,被迎面而来的宫女撞上,杜承月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眉头拧成一团,侧身躲到一边。
“沈小姐饶命,奴婢该死,沈小姐饶命。”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沈照熹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很损,但真的很有用,她看着被染湿的衣裳,自然不能穿着前去殿上。
“宫宴马上要开始了,皇后娘娘还等着小姐,奴婢快些带小姐回去换衣裳。”在一旁的宫女神色着急,连忙去扶她。
沈照熹看向采香:“你先去告诉姑母一声,我稍后再去。”
“是。”采香转身往大殿跑。
扶着沈照熹的宫女眼底闪过一丝得逞,步伐越发快速。
在假山里目睹这一切的杜雨微,露出讥诮一笑,看向一旁的丫鬟:“去,把那个男人换了。”
她觉得沈照熹配太尉的庶长子都便宜了她。
这一切都是淑妃的计划,只是被她听到了,特意来看戏。
沈照熹还想嫁入东宫当太子妃,岂不是压在她一头?想得美!
丫鬟一走,杜雨微还未得意记两秒,就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即将开宴,沈皇后迟迟没等到沈照熹,心下有不好预感。
一个宫女匆匆忙忙跑进来,在沈皇后耳边说了句话,只见她身形晃了晃,一张脸惨白。
淑妃坐在下位,眼神掠过一丝得意。
沈照熹当了太子妃,镇国公府和丞相府就站了队,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被所有人撞见沈照熹和太尉之子行苟且之事,也就嫁了吧,她和皇儿也能少大半威胁。
“怎么了?”杜烨察觉到不对劲,开口问。
“没事。”沈皇后强装镇定。
“皇后娘娘,沈小姐为何还没来?”张才人疑惑问,“方才我在路上还瞧见她了,似乎是往回走。”
“是啊,宴会就要开始了。”贤妃也出言。
沈皇后紧握着拳头,杜奕立刻起身:“儿臣去看看。”
“不必劳烦太子,那丫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让嬷嬷去催一催就行。”沈皇后说着着急。
杜奕愈发觉得不对劲。
太监大总管走了进来,在杜烨耳边说了两句话,在众人的视线里,只见他脸色骤变,眸光阴鸷。
沈皇后心底一沉。
杜烨直接起身,甩袖往外走:“朕倒要去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沈皇后面色惨白,顿时只觉得心如死灰。
是谁安排的?到底是谁?!
她强装镇定,赶紧跟上去。
杜烨一行人来到距离太渲殿不远的一处苑内,紧闭的房门里传来各种不耻的声音,掺杂着女子的娇喘和男子的喘息。
在场人的众人神色各异,沈广和沈皇后只相视一眼,顿时脸色青紫。
杜奕也反应过来了,瞳孔猛地一缩。
里面的是沈照熹?
若是她,一切都完了。
“把门给朕打开!”杜烨声色俱厉。
“皇上。”沈皇后来到他面前,声线都有些抖,“今日是中秋月圆之夜,何必为了这些事情污染了您的眼?臣妾自行处理。”
“那人也太大胆了,这不开门,皇上也不知道是谁。”淑妃慢悠悠来了一句。
沈皇后凌厉的视线朝她望去。
若是开门,沈家名声该如何?她的名声该如何?
杜烨什么话都没说,看了旁边的王公公一眼,往王公公领命,冲两个徒弟招手。
“砰”一声。
门被踹开。
床上之人正在帷幔下交缠着,衣服洒落一地。
沈皇后双腿已经发软,杜奕心中沉闷,紧咬牙关的同时不忍看,沈照熹他是不能娶了。
王公公走上前,将躲在帷幔里的两人拉出来。
这一拉,原本志得意满的淑妃呆若木鸡,就连杜烨也僵在原地。
杜雨微身上布满紫红,衣不蔽体,面色潮红,还有点恍惚。
“你怎么在这里?!”淑妃语调尖锐,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腿脚一软,往后栽去,被身后的宫女扶住。
杜雨微也回神了,看着眼前的一幕,惊恐得嚎嚎大哭。
杜烨气得双颊抽搐,他以为是他最近最宠爱的张嫔,怎么会是杜雨微?
他还未出言,又有太监跑进来,慌慌张张:“沈小姐在明湖溺水了!”
记沈皇后刚回神,听到消息,连忙道:“还不去救人!”
杜奕第一时间转身朝明湖去。
宫中顿时乱成一团。
沈照熹也没想到自己会溺水,还险些被要了命。
这一次的幻香不是放在屋子内,而是从她在香阁的时候就给她点上了,她在路上就出现了幻觉。
那宫女发现了她不对劲,两人争执间,她坠入明湖。
因为中了幻香,手脚无力,沈照熹险些都以为自己要命葬于此,迷迷糊糊间看到一道身影跳入湖中,将她带到岸边。
熟悉着急的声线在她耳边一直道:“熹儿,撑住。”
沈照熹死死咬着自己的红唇,虚弱点着头,双手死死扣着岸边的石头,强撑着身子有气无力道:“你快走。”
若是被人发现,他们解释不清,而且,她不愿杜承月卷入这样的纷争。
杜奕和太监赶到明湖时,看到沈照熹正被几个太监拖上来,她浑身湿透,面色苍白,紧闭着眼。
“太子,不远处有个宫女服毒自尽了。”侍卫来到杜奕身边说。
杜奕看着沈照熹,眼底有些微闪,似乎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越来越多人来到了明湖边。
假山之内,杜承月浑身同样湿漉漉,一脸担忧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沈照熹,而后快速上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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