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
朱棣率领部分京营大军,浩浩荡荡自顺天府南下应天。
皇帝出征正式归京,又是前所未有的大胜仗,皇帝下旨庆功,并取消三日宵禁,与民同乐。
就是委屈了顺宁王,祖孙三代在国宴上为文武百官公侯勋贵跳舞助兴。当然,这次马哈木有了同伴,被郑和俘获的亚烈苦奈儿全家与张辅俘虏的黎季犛全家也一同献上了异域舞蹈,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根据交趾送达的军报,陈季扩已经被明军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想来不久之后他全家就能在应天团聚。
腊月十九,黄道吉日,宜嫁娶。
春和宫披红挂绿,好一派喜气洋洋;礼部尚书持节亲迎,公侯作傧相,皇帝赐福,颁下金册、金印……
李煜仿佛一个木头人一般,浑浑噩噩的被摆弄了一天,各种繁琐的礼仪、程序弄得脑袋都大了一圈,好不容易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两脚踹走一帮看热闹的弟妹,李煜终于进入太孙婚房。
胡尚仪脸色复杂,带着十几个女官伺候着,又是七八种繁琐的礼节,众女官退去,婚房内只剩下锦扇遮面的太孙妃胡善祥,以及伺候太孙妃的太孙嫔孙若微、太孙嫔乔卿娘,昭容乔清娘——选秀上的那对双胞胎,李煜称其为大小乔。
她们仨乃是大婚前七天进门,八抬大轿从春和宫侧门抬进来的,颁下了册宝,便有了名分,至于婚礼什么的,庶妃哪来的这东西!
今夜乃是太孙大婚之喜,按制,她们身为妾室,是要在一旁伺候着的,若是太孙妃不堪征伐,她们要帮忙顶上。
时近半夜,红烛摇曳,房内喘息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孙若微跪在床边,低着头,面红耳赤,正浑身燥热之时,突然有一只手从床上伸下来,一把拉住自己,天旋地转之间便到了床榻之上;这还没完,那边的大小乔也紧接着发出惊呼声,不多时,便有衣物撕裂之声……
时光翩然,转眼间,已是八年之后。
永乐十九年!
青宫,李煜坐在树下,春风拂面,院中桃花在风中飘落,胡善祥温柔的帮他掸下肩头上的花瓣,然后继续帮其揉捏肩膀。
这是乃是太孙府邸,洪武年间的燕王别院,紧邻皇城,建文年间朱高炽三兄弟曾囚禁于此,李煜大婚之后,便从老爷子那里讨了这处五进的院子,改名青宫,并从春和宫搬来此地。
从名字上看,青宫,与春和宫一样,都是东宫的意思。古人常以青宫代指东宫,至少李煜这个名字还是没取错的。
与八年前相比,李煜脸上褪去了青涩,嘴唇上也蓄起了短短的胡须;身后的胡善祥则与少女时期一般无二,只是身上的气质韵味愈发的成熟了些,并隐隐带着些许威严。
这也难怪,自从搬离太子府自立门户,家里的大小事务皆是胡善祥一手操办,她不愧是自小跟在胡尚仪身边长大的,不光自家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并在三年前,作为长孙媳,帮着太子妃张妍打理着皇帝后宫与太子春和宫的事物。
“殿下,不日陛下便要再次出兵北伐了,这次殿下还要跟着去吗?”
“北伐?不去!”李煜摇摇头,叹了口气:“那是老爷子的执念,不灭了阿鲁台,他这辈子都睡不好觉。既如此,那便由着老爷子去吧,反正现如今鞑靼也好,兀良哈也罢,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皆是徒劳。
八年前,大明开始兴修通往草原内部的水泥路,沿路筑堡,百里筑城。
现如今,一纵一横两条主干道,加上沿路的坞堡,已经彻底将草原分割成片。
再加上大明对待牧民的政策,在草原上设置州县,管理牧民,现如今,至少漠南已经被牢牢的纳入大明统治之下,甚至漠南牧民,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产,纷纷踊跃参加明军,三千营一扩再扩,已经有三万人规模了。
不是就吸收了这么点兵员,而是实在是不想要这些冷兵器作战的骑兵了!
明军现在的绝对主力,那是十万神机营!
火枪,火炮!
李煜带来的钢管早已经用完,再后来生产的火枪,所用的钢材乃是大明所产,尽管李煜依托带来的资料改进了炼钢工艺,但生产出来的钢材质量还是差了些,造刀剑是上好材料,可造枪管就不成了,最后只好加厚管壁,永乐火枪从原来的二十余斤增加到四十斤,好在威力变化不大。
凑合用吧,还能咋地,就这也足够横扫周边了。
至于火炮,倒也在火枪的基础上改进了一下,但进步不大,好在也足够用了。
而草原那边的鞑靼和兀良哈,则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斡难河一战,阿鲁台吓得仓皇北逃,在漠北休养了三年才重新南下,占据了瓦剌空出的大量地盘,重新统合了漠北,但依旧没什么作用。
瓦剌的人口被明军洗劫了一遍,明军在漠南实行的政策,也每年吸引着大量牧民拖家带口的南下。
如今八年的休养生息过去,阿鲁台不光没恢复实力,原先的三万控弦之士竟也锐减到万余,且兵无敢战之心。
阿鲁台不是没想过办法,也曾提兵南下,劫掠牧民,可随即迎来的,便是明军的大举报复。
明军出动万余兵力,沿着水泥路,坐着车,唱着歌,深入草原,在三千营几千骑兵的配合下,追着阿鲁台便是一顿揍,直追到水泥路尽头。
兀良哈那边的情况倒是稍好一些,毕竟早早的就向大明俯首称臣,脱鲁忽察尔麾下还能凑出两万控弦之士,但也仅限于此了。
打肯定是不能打的,脱鲁忽察尔也不知怎么想的,连续三年上表,愿举族内附。不过由于他提出的条件太多,朱棣并未答应。
反正收拾完了鞑靼,下一个便是兀良哈。
老爷子要北伐,那便由他去,反正这些年大明户部府库中的继续,足够供应十万大军在草原浪一年的了。
李煜悠悠的吐槽一句:“老爷子早就不理朝政了,说句不敬的话,皇帝在不在朝,关系真的不大。”
朱棣本就不喜朝政,大明天下多是太子在打理,不过这一情况,自八年前有了极大的改变。
以前,政令多出于春和宫,现如今,政令多出于青宫,反正有老爷子的支持,太孙的势力已经压倒了太子的势力,朝中小半官员,六部之中的户部,兵部,皆在太孙的掌控之下。
太子爷更加没意见!有了儿子的帮助,他甚至乐的如此。不理国事多好啊!瞧瞧老爷子过的,每日饮茶饮酒,纵马打猎,沙盘推演,与老和尚辩论,没事儿看望一下居住在鸡鸣寺的建文皇帝,日子过得多自在!
可惜,就是春和宫里的美娇娘全被太子妃撵了出去,还督促着太子爷每日锻炼,令烦躁的很,但效果也很明显,原先三百斤的胖子,已经掉秤到两百斤了,身体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原先一门心思谋夺太子之位的汉王朱高煦,自太孙大婚后,便离京前往大宁就藩,如今管理着大宁周边的军政。
汉王远离了朝堂,国本自然稳固。
国本稳固,天下安心。
又有太孙八年来献计献策,亲力亲为,带头引领工商业,如今的应天城,已经丝毫不逊当年的盛唐长安,人口两百万,且更加繁华。
这让朱棣更加的放心让太孙协同太子掌朝政,不过,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太孙大婚八年,一直没有子嗣。
皇家首重传承,这件事,也就成了皇帝与太子爷的心病。
老爷子不止一次提议,再开选秀,为太孙选妃,可皆被李煜拒绝。也召集太医为太孙,太孙妃嫔把脉,也并无异常。
朱棣不知道,不生孩子,实则是李煜故意的。
大婚之时李煜年过十六,孙若微年长一些,十九,太孙妃胡善祥不过十五,大小乔当年也是刚过了判刑的年纪。
放在后世,还是个身体发育不全的孩子!
早早生子,必定影响寿命,且会影响胎儿,发育不全,落下病根。
太子爷就是这么个情况!
虽然太孙嫔孙若微身体成熟了,可李煜并不愿意第一个孩子从她肚子里出来。
那特么是大明战神,虽说历史被篡改的面目全非,也先早就老老实实的圈禁在应天,可战神那玩意儿太恶心人了!
不过,最近半年,随着几个妃嫔年纪稍长,身体发育完全,李煜也没有再采取措施。
“呕!”正在揉捏肩膀的胡善祥忽然干呕了一下,李煜不禁微微蹙眉。
抬手抓住胡善祥的手腕,三根手指搭在脉门上,轻微按压,心中便有了结果。
“恭喜夫人了,为夫辛苦耕耘半年,总算是开花结果了。”
胡善祥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不禁展颜一笑:“殿下净瞎说,妾身这身子是个不争气的,八年了都未能给殿下添上一儿半女,哪能就此怀上。殿下哪里会把脉,就会拿些好话哄人。”
大婚时胡善祥还年幼,她哪里知道那玩意儿得进去才能怀上啊!这么多年李煜要么在外面,要么算着安全期,要么不走正道,她还以为这是正常的呢!
李煜也不辩解:“哈哈,你不信,下午就把太医招来请喜脉便是了。”
夫妻二人在桃树下说着话,太孙府内的宫女太监站的老远,生怕打搅了太孙殿下和太孙妃的兴致。
就在此时,太孙府里管事太监马三匆匆闯了进来。
马三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不仅协助太孙妃管理家事,更一手掌握了府里的大小产业,从最开始的白糖,一直到后来的羊毛纺织,酿酒,玻璃,石蜡等行当,不辞辛劳,打理的井井有条,深的李煜信赖。
更难得的是,马三身为太监,却并不喜好钱财。
这货与现在身居东厂大铛头的马四一样,是郑和的干儿子,求的乃是青史留名。
“殿,殿下,有两件小事。”
李煜皱眉斥责了一句:“慌什么,看你满头是汗的,说了多少次了,要稳重!这毛病这么多年还改不了?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是,奴婢,奴婢……”马三喘息几次,慢慢平复下来。
“怎么了,是今日的朝会上老爷子闹幺蛾子了?”
今天发生一件奇事,多年不怎么理政的朱棣,今日突然下旨,召集在京的文武百官公侯勋贵召开大朝会,还言令禁止太子和太孙参加。
皇帝召开朝会,这还正常,但不让监国的太子太孙参加,就很不正常了。有些心思诡异的,竟暗暗猜想着是不是皇帝有了换太子的心思。
可惜,太子爷压根不急,李煜也稳坐泰山。
现在的朝局,想换太子?纵使是永乐大帝也没招了!
十九年了,靖难老臣死的死,老的老,退的退,真正掌握朝政的,乃是太子太孙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便是在军中,当年幼军出身的那批将士,有兵部配合着升遣调动,已经调至京营以及九边大小卫所,成为了一个个百户、千户。
将军还是五军都督府的那批公侯勋贵或他们的子嗣,可军队里的中层军官,尤其是最能打的神机营,一大半皆出自幼军。
李煜已经不显山不露水般掌握了过半大明军权。
“陛下今日在朝会上,正式定下了迁都之事。”马三喘匀了禀报道。
“就这?也值得惊慌?迁都一事,不早就是定数了吗?”
从永乐四年开始,修缮顺天,修建长陵,开会通河,一直到去年顺天皇宫建造完成,迁都之事,朝臣们早就心中有数,那些反对者,早年间早就被杀绝了。
“禀殿下,今日朝会上,陛下正式提出迁都,六部内阁等朝臣并无异议,可偏偏有两个不知死的,竟在这个时候与陛下大唱反调。”
“嗤,谁那么不开眼?”
老爷子虽然老了,也不怎么理政,可虎威犹存,太子太孙又孝顺,不会轻易反对老爷子,老爷子依旧是那个手握天下权的永乐大帝——且年岁越大越暴躁!
“户部主事萧仪,当庭上表,言迁都后诸事不便,且弃绝皇脉与孝陵,有违天意,恐遭天谴。”
“嗯……萧仪,永乐十三年的二甲进士?”
“是,殿下好记性。”
“少拍马屁,萧仪好本事啊,当殿邀名买直,死的安详否?”李煜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这个……萧主事被拖出去廷杖致死,据说颇为安详。”马三不知如何回答,也只好顺着太孙的话答了一句,接着禀报道:“还有一人,乃今年的新科进士,兵部试主事于谦,在萧仪被拖去廷杖后,竟出言上表,言燕为金元故都,非中原之都,金祚百年,元祚不盈百,非宜都。”
“卧槽!谁!”李煜手一个哆嗦,差点没拿稳茶杯。
“兵部试主事于谦啊。”
马三不明白太孙殿下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正纳闷之间,却听太孙殿下厉声问道:“于谦人呢?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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