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昱觉得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他总算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李百瞒着他干了不少他根本不知道的事,现在就差翻天覆地了。
他的儿媳更是一身疑团,顾廷在周桥行刺杀之举,在锦衣卫的牢里“畏罪自杀”之事他有所耳闻,但今日才知道刺杀的对象是岳青衫,也就是狄小鸾。
这一对“璧人”倒是不分上下得令他头大。
他看了一眼厉诚,后者神色看起来同他一样的一头雾水,他再看骆迁时,对方却是满脸“我就是个瞧病的,别的和我都没关系”。
“够了!”李盛昱终于开口:“今日之事定是有心之人有意利用经年旧事行离间之事,我等这样互相猜忌,便是随了人愿。我听闻易城有玲珑匣,由机关之术制成,可寄存秘密之物,每一个匣子都有着独一无二的解法,若强行以外力破坏,便会匣物尽毁,不妨便将此残卷暂寄于玲珑匣,诸位意下如何?”
“在下认为此法稳妥,易城不问江湖俗事,游离于大小势力之外,算得上公允。当下只肖各门派选派人手,一路护送此物至易城。”白毓风第一个表示赞同。
席上还是起了一小阵骚动,议论声持续了一阵,最终便是举足轻重的门派纷纷同意,其他小派便也再无异议。
“现在看来着实也无更好的法子,那么我便让吾儿与诸位豪杰走这一趟。”左皈云道。
左英闻言抬眼看了一眼左皈云,却是欲言又止,显然他对他父亲的这个决定是不满意的。比起护送这个不知真假的破书,他似乎更想追究岳青衫与史长生的下落。
接着席上到场的各门派也都纷纷决定了人选。
残卷的问题解决了,堂上的风波总算是暂为平息,但没有人知道,每一个波澜不惊的面孔下面都藏着一颗叵测的心。
“在下以为此法不妥”,左英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方才我所言之事,前后不无联系,史岳二人失踪,李公子对岳青衫加以包庇,而今日偏偏在婚礼上出现了《无间录》的残卷,且是送给李公子的贺礼,这是否是有人特意以此为筹码,要李公子为之隐瞒行踪?这其中种种疑点都未解除,将其草率封存,如此这背后的线索便断了。”
“既然用《无间录》是这么好的东西贿赂我求我帮忙,为什么不偷偷送给我,反而还要诸位都知道此物现世?”李百反问。
“便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各门派将注意力转移到这残卷上,好方便那二人暗度陈仓。”左英道。
“这于我有何好处呢?”
左英冷笑:“这便要问问李公子自己了,将那二人匿于府中,有何好处。”
看来,左英是执意认为岳青衫与史长生都在李府。
“李大侠,可有此事?”席上有人问。
“并无此事。”李盛昱道:“怕是左公子对我儿有一些误解。”
“那么敢问李前辈,可同意我与各派宗主掌门,在府上探查一二,以消疑虑?”
一直憋气不吭的厉诚终于忍不住了:“左公子当我李府是什么地方,放肆也请有个限度。”
“英儿,不得如此无礼。”左皈云这句,虽是斥责,语气却是轻描淡写,怎么看着都像是表面应付,毕竟老子还是要向着儿子的。
“是。”左英垂首应道,似乎是突然收敛了起来。
在府上搜人的目的虽未得逞,却成功地点燃了现场的焦虑气氛。
“君子成人之美,今日我与李公子
大婚,左公子不由分说大闹这场,且偏偏是在残卷出现之时,公子登堂指证,我是否也可猜测左公子便是那别有用心之人,特意做局构陷我夫君?”一直默不作声的狄小鸾突然开口。
这才刚刚拜过堂,狄家小娘子便换上了一嘴伶牙俐齿护起了自家郎君,是令左英着实没想到的。
“少夫人,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
狄小鸾道:“那么左公子便是承认自己方才是在开玩笑了?”
“少夫人快些饶了我吧”,左英有些阴沉地说道,接着他转向李百拱了拱手:“李公子得夫人如此夫复何求。”
李百笑道:“得妻如此,我高兴坏了。”
“年轻人没个分寸,既是玩笑说开了便好,大喜之日,理当热热闹闹。李大侠,新人礼成,我们可就等开宴了。”席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婚礼上的这出节外生枝最终是这么个稀里糊涂的结果,喜酒每个人吃起来也是各有滋味。
红烛,红帐,晕着红光的烛火映着狄小鸾的红盖头。
她此刻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
有那么一刻,李百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成婚的这一日。
哪怕不过是逢场作戏。
就算是,流程也还是要走完的。
李百停了片刻,才慢慢地去掀狄小鸾头上的盖头。
红光一泻而下,珠钗微动,凤冠流彩,只那一瞬间,李百便觉得眼前人是心上人了。
可对方未必这样觉得。
李百也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事上妄自菲薄,以至于心底不觉间燃起了一个小贪念。
他想要活得久一些。
可自己还剩多少时日,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狄小鸾抬手准备去取头上的凤冠与珠钗,听得李百一句“别动”,手生生停住了。
“怎么了?”
“别急着取,我想多看看。”
狄小鸾缓缓将手放了下来。
李百的请求很诚恳,当然也很合理,狄小鸾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感觉仿佛是对方想去抓一个他触不能及的东西,却不论如何也抓不住,最终哪怕只看一眼便也心满意足了。
接着李百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从柜中取了一个小木匣,递到了狄小鸾手中。
“方才之事,谢谢夫人。”
瞧着对方有些神神叨叨的,狄小鸾觉得有一些莫名其妙,她准备打开匣子,突听李百开口道:“岳姑娘,不管你是出于何种原因与在下成婚,在下都不会追究。你有你的原因,你不想说在下不会过问。只要你我一日是夫妻,在下都不会置你于不顾,有任何困难与麻烦,在下定会以身相护。婚姻大事,若非是喜欢,定不可委屈自己。在下旧疾难医,姑娘清楚,若是有日姑娘得遇良人,或有其他打算,在下绝不会与姑娘纠缠不清,请姑娘放心。”
李百不再称狄小鸾为夫人,而是仍唤她姑娘。
在狄小鸾的印象里,李百从来没有这么正经地跟她说过话。
“这便是你之前说的要送我的礼物?”狄小鸾打开了匣子。
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在大婚之日送结发妻子一纸和离书的。
她默默看完了和离书,沉默了良久终于抬起头:“礼物不错,但不是这么用的。”
说着,她捏着那张纸对上了摇曳的烛
火,直到火焰将整张纸吞噬,她抬眼凝视着李百,一字一字道:“这个还轮不到你来送,若是姑娘我哪日瞧不上你了,定然休了你,绝不废话。”
李百愣了愣,轻轻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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