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是寒秋,忻王的书房温暖如春。
案台上放着一副没有画完的千里江山图。
忻王总是喜欢临摹这一幅,却也总是临摹不满意,不是颜色出了差池,便是结构不着灵魂。
他摸着下巴,围在案边左瞧右看,却还是找不到诀窍,总差些意思。
玄羽已在外厅站了将近半个时辰,忻王终于召他进了屋。
“嗨呀,把你给忘了,说吧。”
玄羽垂首一揖:“妙神谷的第一轮攻势被李府二公子一行击退,那日属下将残卷下落透漏给了秋子松,现在他已经认定残卷在李百手上,但因武功不济败于李百之手,负了重伤。”
“李盛昱那个次子么?这么能耐……”忻王的眸子亮了一下,好像突然提起了兴趣。
“瞧见了吧,刚愎自用、自恃其高没什么好果子吃,残卷根本就不在李百手上,秋子松这段日子做的事不断给我证明他没脑子,连北镇抚司都要跟我叫板了,无用的卒子就得赶紧扔了,一个巡抚台都去给他陪葬也不算亏欠。”忻王接着道,然后突然转过头盯着玄羽:“你说是吧?”
“是。”
“妙神谷这次出动,这一条路,近日已无人敢走”,玄羽道:“只怕……”
“他们不会回头的”,忻王淡淡道:“江湖人就是死要面子,吐口唾沫一个钉,对付江湖人就得用江湖人的法子。”
“王爷英明。”
“行了”,忻王缓缓道:“一梦呢?”
“算时间,今日应该到了。”
“好,该他大显身手了”,忻王道:“热闹就得凑的人多才算是热闹。”
说完,他将笔往纸上一摔,一大块墨印子盖住了一座山峰。
“这幅又不成了。”他连连摇头叹息:“马车备好了么?”
“好了”,玄羽答道:“就等王爷发话。”
“那便启程吧。”
清晨,林中浮起了一层雾。
就在昨夜,狄小鸾背着李百又回到了坏掉的马车车厢里,这马车虽然不能用来赶路,用来避风还是完全可以。
且周围还躺着妙神谷杀手的尸身,想来轻易也是不会有人敢靠近的。
李百伤得太重,她不敢带他走太远。他浑身冰冷,狄小鸾一刻也不敢放松,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维持着不多的一丝余温。
她曾几次尝试将内力度入李百体内,却发现根本不行,他体内的真气零散又混乱,根本无法与狄小鸾的内力相融,如果强行灌入,只会加重李百的伤势。
怎么会这样?
她印象里之前不是这样的。
李百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接着又开始咳嗽,血从他苍白的唇齿间溢了出来。
这样下去不行,这条路不太平,骆迁若是再不回来,如果遇上新的变故,狄小鸾很难护得了李百。
几声遥远的马嘶传了过来,狄小鸾凑到车窗的裂缝处朝外瞧了一眼,薄雾里掩映着一个人,还有一匹马。
待到来人靠近了些,狄小鸾轻声唤道:“骆先生?”
是骆迁没错,除了他赶路骑得那匹马,他还带回来一匹。
没一会儿,骆迁探身进入了车厢,一眼看到了倒在狄小鸾怀中半死不活的李百。
他抓起李百的手腕去探他的脉象,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对方的手放下。
“如何?”
“狄姑娘,和离书若是带在身上,就赶紧签了吧。”骆迁脸一黑,看起来不大高兴。
狄小鸾:“?”
素来都是劝和不劝分,骆迁这话都说出来了,看来李百的情况很不好。
“我只弄回来一匹马”,骆迁瞥了一眼李百,对狄小鸾道:“不如咱们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
狄小鸾低头瞧了瞧怀里的人:“行,您说埋哪儿?”
“你们……”李百微微睁开了眼睛。
“那药你是不是吃了?”骆迁问道。
“嗯。”
骆迁叹了口气:“以后不要再用了,你心脉的损伤要比我之前预料的更严重。那个药虽然可以缓解一时的痛苦,却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好。”
“现在给你用的药越来越金贵,也越来越难找”,骆迁接着道:“我毕竟不是神仙,就你这种折腾法,将来便是把李府的地契给抵出去,也不够给你配药的。”
李百:“……”
到底还是心疼钱。
狄小鸾似乎猜出了为李百疗伤时内力排斥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他吃了骆迁所谓的那种药。
“昨日我走后,又来了什么人?”
“秋子松。”狄小鸾道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冷了下来。
“他一个?”
“加他四个,有三个不像是清风台的人。”
“妙神谷、清风台、镇抚司……地府的人不可能不来凑这热闹。”骆迁沉吟道。
“你说跟着秋子松一道的不是清风台的人?”骆迁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按时间推算,清风台现在应该还没有听说残卷现世的消息,但秋子松却已经知道并且很及时地赶来堵截……那么一定有人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忻王?”
骆迁点头:“不错,他应该就是布下棋局的人,所以这条路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所以,那残卷是假的。”
用来钓鱼的。
骆迁的思维很跳跃,狄小鸾一时没有想出对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先生如何确定那残卷是假的?”
“因为忻王,他唯恐天下不乱”,骆迁冷笑:“用江湖中人的法子对付江湖人,他擅长得很。”
“后面那帮人,我们便无需上心了,是生是死,更凭造化”他接着道:“现在只有两匹马,我一匹,你们二人一匹,先出关再说。”
狄小鸾扶着李百一脚深一脚浅的出了车厢,林中的雾气已经散了。
好容易将李百弄上了马背,他却摇摇晃晃地差点从上面摔下来,狄小鸾赶紧上了马坐在他身后扶住了他,而李百像是知道身后有了靠山,仰头便又倒在了狄小鸾身上。
狄小鸾:“……”
刚驱马行了几步,狄小鸾问骆迁:“先生,骑马颠簸,他可受得了?”
伤病之人长途远行,最忌颠簸。
骆迁挑了挑眉毛:“他若是死在半路,就找地方埋了。”
这两日骆迁似乎心情不大好,整日想着埋人,狄小鸾有些哭笑不得。
突然她勒住了马,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
“骆先生……李百他好像……”狄小鸾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沉重。
本来头也没回的骆迁,调了头便朝狄小鸾奔了过来
,“他怎么了?”
李百的身子靠在狄小鸾胸前,双目紧闭,毫无生气,如同死人。
狄小鸾:“不埋么?”
骆迁伸手探了李百的鼻息,他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
骆迁抬眼瞪着狄小鸾道:“你在逗我?”
整日一脸嫌弃地说死了便埋人,到头来却是比谁都着急。
狄小鸾笑了笑:“骆先生,别总板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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