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迁将常用的那只茶盏仔仔细细擦了三遍,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他抽开茶台下的暗格,取出了一个小匣子,匣子内部分为九格,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只小药瓶。
他打开了其中的三个瓶子,从每个瓶子里各取出了一样东西,放进了一块帕子上叠好收入怀中。
一辆崭新的马车已经在屋外侯着,他头也不回,缓步踏进马车,一双眸子冷若寒潭。
他要去的地方,他本不愿再踏入第二次,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邪门,烦什么来什么。
一连赶路数日,马车到瘴林的时候,金乌西沉,再无人烟。
骆迁下了马车,粗略判断了一下方位,让车夫侯在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入了瘴林。
瘴林,是妙神谷的最外围,一个平时连鬼都不愿光顾的地方。
骆迁长驱直入,这里属实算得上无人之境。
瘴林除了有毒的瘴气,还有各种有毒的植物,一般人若无任何防备,贸然闯入定然是有去无回的,这里便是隔绝妙神谷与外围的天然屏障。
许是少有人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熟悉的记忆一下涌上骆迁的脑海,入妙神谷的路,就算是闭着眼他也能分毫不差的走过去。
骆迁走出瘴林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哎,那边好像有人。”
“不可能。”
“哎真有,你看看你看看。”
“没有向导,不可能有人活着走得出瘴林,除非见鬼,你该不是喝酒喝花了眼。”
“那你看我是人是鬼?”
骆迁冰凉的声音传入了两人的耳朵。
话了,人已到了眼前。
两个守卫先是一愣,接着先前那人结结巴巴道:“大,大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擅闯!”
“不知道,所以特地来了解一下。”骆迁懒得跟他们废话,抬手一拍那人,后者直接软了下去。
剩下的那人还未来得及动手,骆迁一袖子一挥,那人便歪了路边,再也不动弹一下。
前来阻拦的人悉数以“拦不住”告终,少数识相的人好似见了鬼一样,飞也似得往妙神谷的深处跑。
外面的一串骚动震得尚修文耳膜生疼。
他突然觉得嘴里的瓜也不甜了。
接着一个巫奴便战战兢兢地出现在了他的门口。
“启禀谷主,有人闯进来了。”
“怎么不拦住?”尚修文懒洋洋的问道。
“拦……拦不住。”
“来了几个人?”
“……一个。”巫奴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
“啪!”尚修文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瓜皮跟着晃了晃:“一群废物!一个人都拦不住!”
“你怎么能怪他们,只有废物才领导得出废物。”骆迁在方才那巫奴的后颈一抚,后者也直直得倒了下去。
尚修文腾得一下站了起来,等他刚看清了门口的来人,方才汹涌的一身架势瞬间散了架,接着低声唤了一声:“师……师叔?”
骆迁径直走了过去,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沿着桌上散落的瓜皮回到了尚修文身上,这么多年过去,尚修文已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大人,样貌也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有些
发福,一对小眼睛更多了几分算计。
尚修文翻了一只茶杯,掏出一块绢帕仔仔细细的将茶杯内外擦了个遍,然后倒上了茶,恭恭敬敬地递到骆迁面前:“这冬日里没什么好茶,我藏的一些陈货,还请师叔莫要嫌弃。”
眼看着骆迁并不领情,压根没有要接的意思,尚修文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师叔这人也杀了,气也该消了,此番前来可是回心转意来指导我这个废物,若是如此,徒儿定当让贤。”
“这破位子,我若要坐,还轮得着你来让给我?”
尚修文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笑容僵在了脸上:“是是是,师叔说得对。师叔这次不远长途来此,定然不是看我这个废物徒弟的,我……”
“两件事。”骆迁打断了对方的话。
“其一,九月二十八,你妙神谷的巫奴埋伏在前往石塘镇必经之路的林子里,截杀从此路出关的所有车马,是受何人指使?”
“其二,转魂丹,给我。”
“师叔”,尚修文的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九月二十八那晚我安排在林子里的巫奴后来被您全数给杀了,此事尚且我不再计较。后来你们在石塘镇落脚我也答应师叔绝不动你们分毫,今日您一来,我这外围驻守的巫奴就死伤过半,这些个不长眼的东西,死了也就死了,权当给您解闷,这些我都权当没看见。那天的事……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好说太细的,万望师叔担待。”
“师叔您也知道,自濯一师叔去世之后,您可是一怒之下一把火把这所有的原生蛊都给烧了啊,我这妙神谷虽然还叫妙神谷,可做的已经不是原先的营生了,我这现在也只剩毒药没有蛊了。这转魂丹解的是引神蛊,可这引神蛊控人心智,实非善品,早年濯一师叔还在世的时候就在门内就给封禁了,您现在问我要这转魂丹,我从何说起啊。”尚修文满脸堆笑。
“她的名讳,你也配提!”骆迁少有愤怒,唯独在听到濯一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掀起情绪的波澜。
他想起出关那日,林子中埋伏的巫奴所用的弩箭上面只有毒并无其他,但他绝不信尚修文会就这么乖乖放弃蛊术。
骆迁一瞬间的恨意从他的目光里淡去,又恢复到了他一贯的状态。
他慢慢地走到尚修文面前,亲手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对方的手心。
“修文长大了,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我甚为欣慰,师叔敬你一杯茶。”
尚修文看了看手里的茶,又抬头看骆迁,对方正盯着自己,他干笑了一声,喝了手里的茶:“凉了凉了,天冷凉得快。”
“可独当一面的尚谷主,连师叔这点小忙都不帮,真的让师叔很寒心”,骆迁淡淡开口:“师叔,以后莫要叫了。”
“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想送你这个礼物。”
尚修文顺着骆迁的目光看过去,桌子上栽着云松的盆子里,生出了一只紫黑色的小芽。
尚修文脸色变了,几乎和那小芽变成了一个颜色。
“定辰花?”
定死不定生,花开人入土。
在尚修文的印象里,定辰花这种极邪之蛊在濯一死后已经被尽数销毁,怎么可能还有?!
“师叔,你……”尚修文连自己什么时候中蛊的都不知道,难道是方才那杯茶?
可那茶本就是自己房间里的,也是自己亲手泡的,怎么会?
“我的时间不多”,骆迁修长的手指
轻轻抚着那只紫黑色的小芽:“你的时间更少,赶早不赶晚。”
“师叔,你的心好狠。”尚修文此时眼中已然有了杀意。
“当年你师傅这么对我的时候,有人觉得心狠么?”
骆迁脸上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江湖本就是一个以武犯禁的地方,不是在什么地方都能讲仁义道德。你还年轻,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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