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枫突然敛住笑容:“而且我听说,夜鹰堂的人在雄骥山庄行刺,不过也是为了试探你的轻功。因为玉安给的赌注太诱人了,我若是有本钱便也去下注。”
玉安是城内最大的赌坊。
“你入关以来的动静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她接着道:“所以老爹让我告诫你,以后多小心吧。”
李百清楚,虽然素风堡已经公开表明了与夜鹰堂的对立,但整个事件也不免会让白毓风心存芥蒂,想来这幕后之人一来为了试探素风堡的势力倾向,二来便是挑拨这位年轻堡主与自己的交情。
“好的,我知道了,代我谢过老爷子。”
“当然了,赌坊嘛,只要你有本钱,什么都是可以拿来去赌的”,佟枫道:“就比如……每月十五生死簿上的人,也被用来下注。”
“这个月……”
李百凝视着她,等她说下去。
佟枫笑了笑:“二少爷有空也去这些地方转转,这些消息便不比我知道的少了,至少对得起游手好闲的名号。”
李百随便扒了两口面,便放下筷子再也不去动。
“不好吃?”
“好吃。”
“好吃就吃这么点儿?”
“饱了。”
“饿的轻。”狄小鸾补了一句。
“二少爷。”佟枫道:“最后我想问一个问题,行么?”
“好,你问。”
“你和我老爹到底什么交情?”佟枫自第一次见到李百,就十分好奇自己老爹怎么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李百打了个呵欠:“佟姑娘早些休息,我先告辞了。”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李百:“我只答应你问,可没答应你一定要回答。”
“慢走不送。”佟枫双手一揖,笑着关上了门。
这世上能让佟老头觉得骄傲的事除了拿手的手擀面,本就没几件,而有佟枫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儿便是另外一件。
因为她永远都知道,有些问题什么时候可以深究,什么时候需要适可而止。
长夜安静,本就留人安眠,长街也宽阔,一个人,不论身形高大或矮小,都会显得单薄。
知更行了一路,随手抄起青阶上的浮雪,揩去了脸上所有的胭脂,她觉得去见那个人,根本就不需要这些。
哪怕是聚宝斋最好的胭脂,在那个人眼中,也没有任何意义,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他很多时候约见属下的房间都是临时的,只用一次,房间里也只有桌子和凳子,再无其他。
窗户没有开,他就站在窗边。
知更瞧见他,轻轻开口:“大人。”
那人转过身,轻声应道:“请坐。”
知更坐下来,那人转过身,脸上依然是娃娃脸面具,负在身后的手上,依然带着一对皮手套。
没有一人见过面具下的面容。
没有一寸皮肤暴露在外面,知更每次去见崇夜,他都是如此,从无例外。
不同的房间,相同的娃娃脸面具和那个熟悉的背影。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人的真容,就连同她说话的这个声音,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在她看来,地府的两位大人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照影可易千家容,城府深远,做事狠绝,诡谲多变;而崇夜却是从来
少言,永远客气,知更也无法完全猜透他的心思。
他也走过来坐下,目光扫过知更的手,她手心里还留着胭脂的颜色。
“冷么?”他开口问道。
知更垂首,摇了摇头。
“冬日寒凉,他还要你赤足去见他?”
知更每次去见照影都只披一件单衣,绣鞋在入院之前也一定是要褪下的。
因为照影大人不允许。
“是,不过——”知更本来想说“不过没关系”,却被崇夜截口打断。
“辛苦了。”他开口,语气平静温柔,知更听起来却觉得疏远。
“都安排好了么?”
“大人请放心,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就等十五日纳名登簿。”
“好。”
屋内安静了片刻,知更似乎察觉到对方在瞧着她,接着她便听到他的声音:“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知更抬起头,凝视着他,双眸中更是烟波如水,面颊如雪,没有一丝血色。
“大人”,她开口:“照影……照影大人他一直在秘密调查你。”
对方顿了一下,面具下传出一声哂笑:“他自然不甘心和一个连脸都不肯露的人平起平坐。”
“而且,他一直怀疑,大人您加入地府与落雁峡那一役有关。”
崇夜没有说话,顷刻后才缓缓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让他知道了你跟我说这些,会有什么后果。”
知更垂首,呼吸有些局促。
“我纵使有上天入地之能,却也不能时刻顾及你的安危”,他接着道:“所以你要会保护自己。”
“他想知道什么,自可随他去查,该配合需要告诉他的,你告诉他便是,不要为难自己,断不能让他怀疑到你。”
“可是大人——”
“没事的”,他抬手扶在知更的肩头:“想要对付我,也是需要花些功夫。”
肩头的那只手温柔而没有重量,感觉至此,知更却是不知为何心头一酸,眼泪竟是落下。
她感到那只手上的皮手套触及了她的脸,拭去了泪痕,那柔软的触感竟是比手还要温和。
她突然很想知道,很想看看那张面具下的面容是不是也同样沉静温和,她凝视着他,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沿着他手臂的方向向他的脸探去。
她的手却被他拦住。
知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全身上下鬼使神差一样的不受控制,就在她的手被对方捉住的那一刻,她赫然之间有如从梦中惊醒,心里只剩下后悔。
对方却并没有生气,只是轻轻问道:“你希望我死么?”
这句话有如一片落羽,压在知更心头,似有千斤重。她只觉得瞬间连魂魄都散了去,一时间只顾拼命的摇头,话在喉间却是怎样都说不出口,只剩一个“不”卡在了唇间。
走在回去的路上,知更觉得自己失态了,在崇夜面前的表现变得很不像自己,但她开始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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