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的无常,就像冬日里没来由的下雨。

    李盛昱盯着自瓦间跃下的细碎珠帘,心中一阵一阵的发酸发苦。

    他的心情很差,除了为着这次祠堂里的争执,还因为另一件事。

    骆迁说,李百大限将至,不过就这几日的事了。

    得到这个消息,李盛昱几乎瘫坐在地上,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件事来得如此突然。

    “骆先生,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拜托你一定想想法子。”

    “没有法子,他的底子已经伤透了,已是无力回天,可以准备后事了。”

    任他如何抓着骆迁的衣领瞪大了眼睛喊破了嗓子去质问,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回答。

    李盛昱几乎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年,自那日起,他的眼眶就一直是红的。

    后来他便再也没有多问什么,无法改变的结果,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如果连骆迁都医不好李百,那便是再无回环的余地了。

    李百的伤势会恶化的如此之快,是李盛昱所始料未及的。

    这些天发生的事,是足以摧垮一个人的心智的。

    他答应那个人的事,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城南的别院,李百正卧在榻上,啜着骆迁平日里常喝的茶。

    茶汤清冽微苦,余香绕齿。

    “都安排好了,马上整个冀州都会知道,李家那个荒淫无度的二少爷终于死了。现在估计全府上下都围在你的灵堂嚎啕大哭。”骆迁推门而入,收起了油纸伞,朝门外甩了甩水珠。近来这些天,一直是阴雨连绵。

    李百:“……”

    李家二公子的形象算是整个被骆迁给败坏完了,到“死”也没落下个好名声。

    算了,终归的托人办事,也不好再去挑刺。

    “多谢。”李百还是轻轻地回应了一句。

    骆迁瞪了他一眼,又闷声不吭地回了里间开始研药。

    据李百粗略的估算,骆大夫保持着这种活似要吃人一样的臭屁表情已经好几天了,他觉得大概还会继续持续下去。

    这件事,还要从好几天前说起。

    那天,李百推开自己卧室门的时候,正好撞见骆迁坐在他平时常做的凳子上,手里捏着那只用来装食心蛊的浅蓝色瓷瓶。

    一只空瓶。

    他的确约了骆迁议事  ,后者却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

    李百自觉做事素来滴水不漏的,却大意地把那个瓶子忘在了那么显眼的一个地方。

    失误,大失误。

    骆迁当时的眼神恨不能将人剥下一层皮。

    “你是不想活了,再顺便把我气死?”

    李百淡淡笑了笑:“反正这东西当初是你给的,怨不得我。”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时就写在骆迁的脸上,也是,命都不要了,脸面算什么。

    “剩下这些余量的反噬,你承受不了。”骆迁很少见的,如此认真的开口说话。

    李百心里颤了颤:“所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需要在下一次反噬之前,把事情给了了。”

    “你比他还疯。”骆迁盯着他,一字一字道。

    “骆先生”,李百正色道:“我请你来,帮我最后一个忙。”

    骆迁紧紧地抿着嘴,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外面的传闻,想必先生都已经知道了。祠堂的事瞒不了多久,大哥已经起了疑心,李家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不肖多久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唯有我死,才能堵住这悠悠众口,李家才能彻底清白,这些年他于我有恩,这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要骆迁帮他做“假死”之事。

    “这件事,老头子不需要知道,拜托先生亲自将……将此事相告于他,他一定会信的。”

    “你确定要这么做?”

    “李家的二少爷死了,慕遥情的遗腹子还活着,只要这两件事同时成立,李府便可以保全。”

    他要让整个李府都以为他真死了,骆迁明白,李百这是要同李家彻底断绝关系。

    破釜沉舟之计。

    李百眼中的那份平静与决绝让骆迁觉得心里发堵。

    “好。整日拈花惹草,骄奢淫逸,为一纸和离书而气急攻心暴毙而亡,确实是个充分合理的好由头。”骆迁点头说道。

    不但老爷子会信,这江湖中人更会信。

    “……”

    骆大夫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倒是日渐精进。

    李百推开了窗户,随之拂面的风已开始有了温度,不似寒冬时那般酷厉凛冽,似是温柔了起来。

    骆迁端着一只小药炉从里间走了出来。

    “待会把药喝了,我又重新调配了一下,尽量减轻食心蛊的反噬。”他掀开了小砂锅的盖子:“之前我同老爷子说的那些,并没有夸大事实,所以你不必对我或者这些药抱有什么幻想,你的底子着实已经伤透了,我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帮你延长些时日,至多……一年半载。”

    最后面一句,骆迁说得很轻。

    李百默了默,接着沉静地笑了笑:“不短,够用了。”

    “这世间有很多条路,你偏偏选了最难走的那条。”骆迁用纱布裹住砂锅的双耳,将药汤倒进了碗里。

    “因为只有这条是我的路,别的,都不是。”李百轻轻开口,抬手在碗边缓缓划过。

    “伤人伤己。”骆迁瞪了他一眼。

    伤己自不用说,可伤人又伤得是谁?

    李盛昱,还是狄小鸾?

    所以,这大抵便是惩罚,明明守不住,却偏偏还要相遇。

    李百微微蹙眉,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

    但骆迁好像纯心作对一样偏偏要说:“狄姑娘是不辞而别,离开的时候也只是说离开一段时间,还叮嘱你在她离开的时候安分在家待着,所以单凭这一纸和离书并不能说明什么,也或许是有别的隐情。”

    骆迁说的这些,李百并非没有想过,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如今拖着这副身子还要去奢求什么?

    人不能太得寸进尺。

    抱有希望而无法实现,那便是残忍。

    “所以呢?”李百悠悠地瞧着他:“就算如此,待我再见着她,怎么跟她说我就剩一年可活了?”

    骆迁眨眨眼睛,顿了顿道:“你就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反正你现在已经‘死’了,也不用费劲去同她解释了。”

    李百:“……”

    狄小鸾说得对,骆迁骂人扎心的本事,或许真的比他的医术更高明。

    真的很让人心梗。

    这样下去,用不着食心蛊的反噬,骆大夫每天叨叨几句,就能直接把人送走了。

    “骆先生,我想去一个地方,取一样东西。”喝完了药,李百盯着微微颤动的窗户,突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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