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王的眸子此时有如一涧深渊,盯得尚修文摇摇欲坠。
“王爷,这里交给我。”尚修文非常清楚现在解释什么都没用,更不是装傻充愣的时候,现在最首要的是要做些什么来将功折罪。
“骆迁,还有定辰花,我都原封不动地给您带回去,您可以放一万个心。”尚修文信誓旦旦地开口,仿佛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你劝他放心倒不如劝他死心”,骆迁淡淡道:“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尚修文摇头笑了笑:“师叔,好言相劝的话,王爷已经说尽,您却是油盐不进。看在我们往日还有一丝情分,徒儿奉劝师叔一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咱们往日没有情分,只有仇恨,我说过,在外面不要叫我师叔,我没你这样的徒弟,还有,我不喝酒,敬酒罚酒美酒都不喝。”骆迁道。
忻王冷哼了一声:“好,尚谷主,务必,把纪城主和骆先生给我毫发无伤地请到王府。若出了什么差池——。”
“绝不会有差池。”尚修文垂首施礼。
“等等”,骆迁突然开口:“我改主意了,我可以随王爷回府,但在这之前,有件事需要办一下。”
忻王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先生想办何事?”
骆迁抬眸,目光扫过纪雲空和尚修文:“这两个人,我瞧着不顺眼,想要处理一下。”
他站了起来,接着道:“到时候,或许除了定辰花,就连整个易城,我也能帮王爷也能收入囊中。”
说着他深深地盯了纪雲空一眼,露出了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
“本王就知道没有看错人。”忻王欣然道。
骆迁慢慢地走到纪雲空面前,俯身道:“告诉你一件事,岭南线只是个幌子,你只看到了表面,一条线吸引了你的注意力,便顾不得其他了是不是?年纪大了还是个残废就不要动不动跑这么远了,现在整个易城的情报线,只有我能调得动。”
“你!”纪雲空瞪大了眼睛,伸手死死抓住了骆迁的衣襟:“骆迁你——”
骆迁抓住了对方枯瘦的手腕:“我什么?我怎么了?你是第一日认识我么?竟会让你如此惊讶?”
他贴在纪雲空耳边大声说着,接着他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快速说道:“待会儿我说完你就给我安分回去,我先跟他回府,你找机会救我。”
说完,他用力拍开了纪雲空抓着他衣襟的手,“姓纪的,我照顾了你这些年,够本了,你也该为我牺牲一次了。”
骆迁冷冷地笑着:“王爷,纪城主还得劳王爷差人给我原封不动地送回易城,我控制易城,还需要这么一个傀儡摆在台面上。”
“没有问题。”忻王道:“来人。”
骆迁朝纪雲空使了个眼色,后者突然破口大骂:“骆迁,你大爷的!”
骆迁皱了皱眉,这骂人的话从来都是他来讲,今日却是被别人骂,虽然是做戏,听起来总还是有些刺耳。
这个办法不甚妥善,总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了,他决不允许再有人做无畏的牺牲。
看着纪雲空骂骂咧咧地被请了出去,骆迁放下心来,却还是替他捏了一把汗,毕竟他还指着城主平安回易城,再想办法把他从王府给捞出来。
接着,骆迁将目光投向了尚修文。
看到那道冷若寒潭的目光,尚修文浑身一凉。
“王爷切莫听他一派胡言,骆迁此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方才他所言断不可信!”
“哦?”忻王颇为玩味地笑笑:“我不信他,难道信你么?”
他盯着地上已被蛊虫啃成了一句白骨的玄羽:“若非是你有所不察,我这么优秀的侍卫,怎么会成现在这副模样?”
“王爷——”
“骆先生”,忻王打了个呵欠:“马车就在楼下,解决完了直接去乘。”
“知道了。”骆迁淡淡回应着,他朝窗外瞥了一眼,暗藏的杀机就藏在悦诗楼四周的各个方位,除了忻王的私人卫队,还有南镇抚司的人,但真正要命的还是那些埋伏的人身上别的火铳,这东西,不是轻易能惹的。
骆迁坐了下来:“把定辰花透露给忻王,用傀儡术和引神谷操纵濯一,把我引过来,你真的长本事了。”
“可到头来呢,我同忻王讲我要杀你,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错付的感觉,心痛么?”
“现在与二十年前,妙神谷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尚修文冷冷道。
“看来你没忘”,骆迁叹道:“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留着你么?我当时想,你不过是个孩子,稚子何辜,可这些年过去了,你还是和之前一样令人失望。”
二十年前妙神谷的那场血战,早已经刻在了尚修文的心里,那一夜他眼中染上的血就再未洗下来过,反而经年变本加厉。
那一夜的火光盖过了夜幕星辰的清澈与满溢的月华,骆迁就站在谷中的望神台上,听着凄厉的嘶喊声在他耳畔厮杀,看着凄艳的鲜血在他眼前缭绕横飞,而他本人则像是降世的修罗,来惩罚人间的不平与罪恶。
可即便如此,也换不回故人。
“师叔,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叔,是你逼我的。”尚修文冷冷开口。
骆迁此时安静地坐着,脑中不由自主地翻涌着那一夜的人和事,尚修文打了个手势,巫奴便如潮水般朝着他冲了过来。
他眼神一凛,周身罡气一振,压力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他抬手衣袖一摆,面前的几名巫奴就已接连倒下。
无色无味的毒雾早已在雅厢内蔓延开来,骆迁却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你……你不怕毒?”尚修文眼中添了几分惊异。
“你以为我平日只会炼蛊么?”
骆迁飞身冲到了尚修文面前,伸手撅住了对方的脖颈:“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你却让她这些年都不得安宁,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尚修文一瞬间恍惚,竟是没反应过来骆迁是如何到他面前的。
此时骆迁的眼神,同二十年前的那一夜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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