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二房院子里,陆张氏一边翻看着陆义带回来的头花簪子,一边说大房那边上次买了多少好东西。

    “好几床厚棉被,说是里面都是棉花,没有塞其他东西。那得多少钱?”

    陆义放下茶杯,剥花生吃着,“真像你们说的,没有三两银子买不下来?”

    “多少?”陆张氏声音一下子高了,差点破音。

    她知道棉被贵,也没想到这么贵!“咱们家前年买的两床,也才半吊钱啊!”

    陆义摇头,“咱家这些东西都是镇上买的,里面可不会真老老实实塞棉花。他们在县城买的,听着必然就是老沈家铺子,那可是县城有名的店。”

    说到这里,眯了眯眼,“这个许娘子如此大手笔——那老沈家招待的是什么人,都是城里数得上的人家,进去里面没几两银子买不着东西,一般人可没走进去的胆儿。”

    陆张氏张大了嘴,手一拍,“那你说那个许娘子说是给人写写画画,她得挣多少钱?”出手就是几两银子,庄户人家一年的花用都够了,她就这么给家里那几个买了棉被棉衣,这是必须要花的钱吗?

    这显然不是啊!谁家过冬必须要棉花的被子和棉衣啊!就大房那三个下贱人连棉都没见过,不也长这么大了!

    “你得想办法!”怎么能凭白地让那三个赔钱货占这么大便宜!陆张氏坐不住了,站起来绕圈子,停在陆义面前对他说。

    老沈家的东西,她知道啊。他们家两家铺子做得都是中下档的布料杂货,那顶上档的就是老沈家这样的铺子。

    “她姓许,从此那三个就是许家人,你就拿不走他们的东西,再好也别想了。”啪,陆义捏开一个炒花生道。

    “那我们就白白看着?”陆张氏瞅着陆义,“陆家本来就亏待你,当年你才多大,辛辛苦苦挣钱都供着大房读书花用,他们大房本来就欠咱们的……你可不能再心软了……你不顾我,也该看着孩子们啊……”

    陆义略一沉吟,“你不是说他们买了黑瓦?”

    “买了一车黑瓦,还买了那种贼好的窗纸呢。”陆张氏看着自家的旧窗纸都不顺眼起来,“那也跟你这个二姨没关系,人家都用到自己家房子上了,你出去看看,老远就能看到,锃亮的新瓦都铺上了,咱连个瓦片子都摸不着。”

    陆张氏越说越气,“大房从上到下,无情无义啊!”

    陆义呵呵了两声,“那可不一定。”

    “不一定?”陆张氏狐疑地看着她,连棉被棉袄都弄不来,这都铺上糊上的,她能有办法拿来给自家用?

    “那棉被姓许,那宅子可姓陆。”陆义慢悠悠道。

    “哎呀”,陆张氏一拍大腿,“我怎么就忘了这个茬了。”不是陆张氏忘了这个茬,是那确实是大房的宅子,当年那房子连门都让她摘回来了。这么多年是越来越破,里里外外找不到一点值钱的地方,恐怕半个子儿都挖不出来。为这么个破房子,她傻啊撕破脸要。

    现在不一样了,光那一车大黑瓦,少说也得一二两银子吧。

    现在瓦也有了,窗纸也换上了,他们再把院墙修一修,再把门置办上,就成一处气派的新宅子了。村里都找不到这么讲究的,到时候就是卖十两银子只怕也有人买。

    陆义看夫郞明白了,继续悠闲地吃花生。

    她就不愿意管这些破事。

    陆张氏再看到阳光下闪光的陆家大房院子,心里也不堵了,嘴角还带上了笑,那都是自家的东西啊。

    远远的,看到许温出来,跟路边村人颔首说话。月白色的棉衣衬得整个人更俊秀好看,陆张氏眼睛一眯,决定走一趟张家。

    房子她要,这人她也得攥住,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带着那三个跳出他们二房的手心。

    许温在外面转了转露露脸,遇到人打声招呼说两句。古代农村都是熟人社会,她既然在这里生活,就要顺应环境,让自己尽量变成村庄的熟人,而不是外来人。

    她一进院子,屋子里绣花看家的陆归就从窗户看到,立即迎了出来。许温随口问道,“你两个哥哥还没回来?”

    今天镇子旁的一个村子杀猪,村里不少人都过去买新鲜猪肉。

    陆卓和陆倚也跟着余老爹李大娘一起去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就看到几个人回来了,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看样子都买到新鲜划算的猪肉了。

    余老爹专门从门前过去,跟许温打招呼。送走余老爹,许温看到他们挑的两块肉挺好,一块肥瘦相间,一块精瘦。

    “我们要这块精瘦的,他们还笑话我们不会买东西呢。”陆倚道。

    这时候人都喜欢肥的,肚子里都缺油水。

    陆倚一下子神神秘秘让许温进屋,陆卓洗好手也进屋了。在许温诧异的目光下从怀里掏出了两本书,陆倚也从怀里掏出来两本。

    两人小心地把书放在炕桌上,看着许温,陆倚道,“你快看看,这些书有用不?”

    一脸紧张地盯着许温,让许温怀疑这书不是正经途径来的。

    许温一看四本书正是科举要用的经义注解。

    虽然书很旧了,但就是这样,四本可也不便宜,“你们哪儿来的?”

    “有用吗?”陆倚先要知道这一点,当时他跟他哥商量好久,他们又不认字,全听人家说,就怕买了没用,可老多钱呢。

    还是陆卓拍板说买,他们都知道姐姐在院子里写字默书。可是姐姐连一本自己的书都没有,哪有读书人没有书的。

    许温把四本书都翻了翻,确实是她要用的,这么四本书,就是品相差一些,在李氏书坊里怎么也得七八两银子。

    她点点头,“是我想要的,书坊里太贵,没舍得。”

    两人提着的那口气可算放下了,陆卓虽没说话一直在观察许温神色,看到确实对她有用就高兴了。

    陆倚这才一屁股坐了下来,捧起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一气,长出了口气。爹呀,总算放心了。

    虽然买了书,但陆倚一路上都在后悔。他们又不懂这些,二两银子,他们就这么花了。越近家门口,他越后悔,二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万一买错了呢?万一姐姐不需要呢?就是买对了,他们说也不说一声就花了二两银子姐姐能高兴吗?

    好几次他都想折回去把书还回去,把银子要回来。

    村子里可不少因为几文钱就挨揍的夫郞啊,他们俩可出息了,头脑一热把家里二两银子就这么花了!陆倚悔了一路啊。

    陆卓看出来只一句话,“没事。”陆倚听了也没因此放心,说是没事,有事就晚了,那钱也回不来了。

    “要是你说没用,我们得难受到明年这时候,二两银子呢。”说到钱,陆倚还是心疼。

    “书总会派上用场的。”陆卓接了句,对妻主总会有用的。

    “是——,咱们可以供着嘛,没钱过年的时候,大家就围着书使劲儿闻味儿,灾年来了你吃一页我吃一页……”

    这次陆卓没再理会他,许温问道,“二两银子?”

    “是东里村那个老童生,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秀才,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再不买粮回去家里汉子就要饿死了,把家里下蛋的鸡都卖光了。”陆倚又倒了一碗茶,“就是这样还想继续考呢,结果她女儿赌钱,借了高利贷,不赶紧还上人家就要切她女儿的小手指,这不就把自己的书拿出来卖了。”

    “在集上蹲了两天了,也没人买。书再好,不当吃不当喝的,谁买啊!”

    “就我哥看了一眼就走不动了,非说你能用上。”

    许温赞许,“果断出手,帮了大忙了。”科举路不好走,她眼前困难一个接一个,但书是要看先看的。

    虽是捡漏,但也是正经花钱买的,怎么两个人小心紧张成那样。许温问出了不解。

    陆倚睁大眼睛,好像她这么问才让人不解,“姐,二两银子,我们花了?”

    看许温还是不明白的样子。

    陆倚也不明白了,他看了看大哥,又看向许温,“二两银子,没跟你说,我们哐哐给花了!还很有可能白花?要是没用,白白浪费二两银子,你这么想想——”

    这么想想是不是看到我这张脸就想打,是不是要努力压抑怒气才能继续对着我这张白使了二两银子的脸挤出一丝安慰的笑?

    这放在村里任何一家都是要挨打的,妻主打完公公打,公公打完可能妻主和公公还会再一起打。

    二两银子,日子过得好的人家说不定能打半个月呢。要是一般人家,那够两年的打了……

    他当时就怕买回来没用啊,不是大哥强硬拍板,他真不敢啊。

    他们就是家里两个小男子,这可是家里金贵的二两银子,是家里女人辛辛苦苦挣的。

    “这是有用,那万一没用,我们被骗了,虽然知道姐姐不会打人,但……你能不气我们?说不定气上半个月呢……”

    哦,许温这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二两银子。可买东西不就得花钱?捡漏不就得冒险。她二十岁那年,看错了人,上错了项目,不到半个月公司资产缩水了五千万。

    又怎么样呢?那也得原谅自己啊。为了安慰自己,还专门自己请自己吃了大餐。

    错了就错了,赢了会挣更多嘛。这是事理之必然,下手的时候就要做好接受一切可能的准备。

    当下许温懒得细细解释这些,只说:“钱给你大哥了,就是他做主,他就是花二两银子买一个肉包子用来打狗,我也没意见。”

    说完低头继续翻看这两人捡漏买回来的书,扬了扬书本,对陆卓说,“真的很有用,谢了。”

    说完就认真看起来。

    剩下陆卓和陆倚两人。

    陆卓满脑子都是她那句“果断出手,帮了大忙了”“真的很有用,谢了”。

    陆倚满脑子都是许温那句,“花二两银子买一个肉包子”。

    花二两银子买一个肉包子?

    那我大哥真是病得不轻,这样也没意见?就是我自己,不敢数落大哥也一定会拿头撞墙给大哥看的,我得让他永远记住他的愚蠢让他的亲弟弟多痛……

    两人安静走出屋子,陆倚突然一拍手啊了一声。

    吓了旁边正低头想事儿入神的陆卓一跳,他看向陆倚。

    “我明白了,大哥你明不明白?”陆倚一张脸兴奋地发红。

    陆卓脑子里许温那个赞许的笑被陆倚一巴掌拍散了,他看着陆倚,“你最好明白点有用的东西。”

    陆倚探身看了一眼东屋窗子,拉着大哥,鬼鬼祟祟到远一些的地方,低声道:“姐姐的意思就是以后这个家里钱都是你做主了……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两眼亮晶晶看着大哥。

    陆卓心道你到底悟出了什么意思,让你这会儿贼眉鼠眼的……

    他不动声色回道,“妻主早说过让我做主的话。”

    陆倚一副觉得大哥还是没明白的样子,“女人的嘴巴什么话说不出来……你别急啊,我不是说姐姐,我是说女人……姐姐当然是女人……”在陆卓视线下,陆倚越说越心虚,越说越乱。

    他一跺脚,“那毕竟是银钱,多少人说得再好,到了钱上就是另一个样子。但今天我发现,姐姐还真不是!真的就是你别说给她买书,就是转头告诉她花了吃了,她都不会多问的……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又没教你藏私房钱……”

    陆卓望着弟弟:“我都说了,你要信她。”

    “那我以后肯定更信她了,信归信,也不能那么死心眼……”

    陆卓不知道怎么跟陆倚说自己的心情,就是信她。

    信是什么?就是她指着任何一个方向,哪怕看起来再像死路,也会义无反顾走上去。对不对不重要,甚至她可不可信也不重要。

    生于大周朝的陆倚,不像现代的男生,身边充斥着关于爱情的各种定义,有些恨不能小学没毕业就张口闭口都是爱了。

    他不明白自己这种毫无衡量盘算的信任意味着什么,甚至说不清自己只是因为她一个眼神就欢欣雀跃的心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爱啊。

    大周朝西里村土生土长的村男陆倚,哪里能这样明白呢。

    可他却明白一点,他信她,愿意去往她伸手所指的任何方向。

    她指,我就去;她要,我就给。

    哪怕为此不安辗转,哪怕为此碎骨焚身。

    陆倚看大哥神色缓和了一些,忍不住又探身看了一眼东屋窗子,更压低声音:“那——大哥……你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藏私房钱……你别多想,这是天下男人都会做的事儿,这样想,是不是就能轻松地藏了?”

    陆倚巴巴看着大哥。

    陆卓:……

    “你耳朵凑过来。”陆卓也低声说。

    陆倚一喜:大哥要开窍啊!

    忙把耳朵凑过去,就听陆卓低声说了一个字:

    “滚。”

    异常清晰坚定。

    陆倚:……

    到夕食的时候,陆倚早恢复了正常,就是不能看向那几本书。一看就肉疼,不当吃不当穿的,就二两银子呢。

    是真不能想那二两银子!一想陆倚就觉得嘴里的瓜子都不香了,心情沉重了,鼻子都有些酸酸的呢。

    反而是许温问他们,“家里没钱了,慌不慌?”

    挨着许温坐的陆归,边捏着一块栗子糕小口吃着,边看着哥哥们笑。

    “不慌。”陆卓抢答,不给陆倚说“慌”的机会。

    许温心说难道就这么相信自己。

    谁知道陆卓接着说,“我们家里就没有过银钱,都习惯了。”

    许温:……行,贫穷让你们坦然。

    “折扇明天就能做好了,后天我再进城。”

    许温有预感,这次能让他们家里三个小可怜,体会一下一夜暴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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