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待会儿一起去吃饭吧!”黄莺掏出粉色猫耳样式手机壳,摁亮屏幕在上面快速划拉几下,兴致冲冲把手机上翻到的一家高级网红餐厅给她看。
“早就想请顿好的感谢这段时间你的帮忙。怎么样,来不来?”黄莺眨巴了一下眼睛,俏皮之于透着狡黠,还有一股温雪说不明白的八卦气息。
学院里最近有个校友回访的项目,本来是黄莺自己要联系一百多位校友的,在朋友圈抱怨时被温雪看到,她当即私戳过去,说自己最近空闲可以帮忙。
劳累大半个月,这个活动终于在今天圆满结束,黄莺可不得好好谢谢这个学妹。
“不用这样的学姐。”温雪施然一笑,觉得学姐多少有点客气,平时就总是给她买网红奶茶,而她不过只是帮点小忙而已,非要请一顿饭的话反而她会觉得过意不去。
“哎呀要不然去吃个家常便饭?”
学姐家就在附近,黄妈妈每天都会做一些便当带给学姐来吃,学姐偶尔吃厌想换个口味还会专门请她帮忙解决掉,美名曰帮她减轻罪孽,不要浪费食物。
她本是a市人,家就在法学院附近,且黄妈妈最喜欢给一家子煮饭,早就邀请过温雪去家里尝她手艺。再三考虑,也的确没什么好推辞的,便答应了她。
“那你先去门口哈,朋友开车过来载我们,我先去上个厕所。”黄莺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哎……”温雪无奈一笑。她推测,要是学姐跟男朋友一起去家里吃饭,她就不去了,本来这帮忙也没多大的事,去当个闪亮亮的电灯泡反倒不大合适。
【黄莺学姐:你先去门口嘛,我待会儿就来,朋友你也认识的。】
【黄莺学姐:听话啊,快去,乖。】
她话说到这儿,温雪只好把东西整理好,数据线什么的收到包里,然后去法学院门口。
大门感应到温雪并缓缓打开的时候,她抬眼不经意看到,门口停了辆略有些熟悉的车。她的心突然滞了片刻,后又剧烈跳动起来,她停下脚步,撑伞的动作也停下来。
路边黑色车子的车窗就在这时滑下来,露出傅西沉那张线条分明的脸。
他微微侧身,双眼注视着她。
“温雪,上车。”
暮色四斜,法学院外面有直指云霄的大树,可沿路的那个方向却是明朗通透毫无遮掩的,是以天光都从那个大洞里透过来,黑色车子的前方,亮得一点也不真实。
温雪紧紧捏着单肩包的带子,脚像灌了铅般怎么也挪不动,车子里的男人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而后侧身轻轻推门,温雪像是被谁推醒,猛地迈开一步,踩着黑色的树的暗影往前方走。
几秒钟的光景,她已从推开学院大门那种轻松愉悦,变成了未被太阳照到的峡谷深处,变成了群山环抱的不见天日的静水,变成了绵延不绝且难以言说的酸涩,甚至还微微透着被偏爱的惊恐。
“傅……傅先生好。”她站在车窗边,勉强憋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脑海里艰涩地编造躲开的理由,却一个字还没讲出,就被他温声打断。
“黄莺发消息说她不去了。”他划出和黄莺的微信对话界面,搁在温雪眼前。
白色的背景框里,黄莺学姐显得十分惶恐,最后一条消息在一分钟前。
【黄莺:学长,我……我今天有些拉肚子,我就先不去啦。】
平心而论,男人对她一向温和,除了刚开始做项目时她们偶尔犯的一些小错会惹来他的严肃修正,其他时候他总是一副淡笑着的面孔。
外面都传言说傅家二公子虽然不如大公子手段凌厉狠辣,却也是一个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霸道人物。常常在法庭之上借司法之刀杀得旁人片甲不留,是北市一大美谈。
可学生面前的他明明收敛许多,凌厉的眉眼总是不经意露出温和柔软的意味来,倒是叫她们这些学生和他的距离显得不那么远。
而此刻……
他仍旧温和地看着她,甚至由于目前处于私人时间,他一只手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而另一条手臂散漫支在车窗上,露出见朋友时才有的慵懒随意。
“咔”地一声,副驾驶的车门解了锁,也只有副驾驶的门解了锁。
温雪低头的时候狠狠咬唇,努力使自己冷静清醒,脚下绕到另一边,而后拉开车门坐进去。
为了不再出现上次的意外,她先从手腕处扯下米白亮色的发圈把头发扎起来,才去拉侧后方的安全带。
驾驶座上的男人用余光瞥了眼,侧过脸短促地笑了。知道她不自在,他便尽量不去看她注意她,只放了首轻松舒缓的曲子流淌片刻,车子就驶到一个灯火通明的欧式别墅前。
黑色的铁门仿佛感应到什么,车子停顿不过半分钟,门便自动缓缓打开。傅西沉一下子把车开到大厅前的喷泉空地,他从车的储物柜里拿出来一个档案袋。
“等一下,拿着这个。”他把厚厚的档案袋递给温雪,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脑袋空白片刻,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她想说些什么拒绝,却透过车窗注意到屋里有个五十来岁年纪的妇人,也正通过房子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往这边看。
她的眼神非常慈祥温柔,看得温雪一下子失神想起疗养院的母亲来。
傅西沉见她不接,径自把档案袋的那条白线一圈圈绕开,里面的东西就要被抖出来。
温雪在这样状似母亲的凝视之下忽生出一股羞耻,一把将档案袋微用了力夺过来,接缝处不堪这种力道,裂开一点。温雪也不说话,下车关了车门就往房子里走。
傅西沉望着这抹纤细却又倔强的背影忍不住弯了唇。
【第一步,令她破防。何为破防?破防就是运用一些小小的手段摸清对方的情感弱点,她的情感防护相当于厚厚的墙璧,弱点就是防护不牢的地方,找到这个地方用锤子稍微那么一敲,对方就会一败涂地,坦露出一片真心实意来。】
【第二步,以真心换真心……】
原来真的有用。傅西沉慢条斯理关上车门,回想自己最开始怀疑这个“偏方”而做出的判断,没想到就三万块钱买来的这种骗人的私教课程,居然会真的有用。
虽然这个弱点的坦露,需要惹她生气。
情绪的外露,一定是由外攻破。连法庭上也是这样的,无论对方律师多么专业多么冷静,只要摆出足以令他们心虚的一项证据来,他们会立刻露出马脚,紧接着,在傅西沉的手下,节节败退,最后几无例外地一败涂地。
温雪走进了别墅的大厅门口,却后知后觉自己只是个客人,走得太快太前面反而不知道该进去还是站在外面等。
半分钟前她才大力地当着他的面关上门。想到方才,她轻呼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居然不冷静地做出了平时根本不会做的,很不礼貌的事。
可是突然递给自己一个装着厚厚人民币的纸袋,并且是在自己已经公然拒绝过他的帮助之后再给自己这个纸袋,难道不是赤裸的羞辱吗?
这几乎是触碰到她的底线,所以她下意识且带着些许怒火地,冷面拒绝。
“温雪。”
他居然还在笑!
本来为自己的粗鲁动作感到有些羞愧甚至内疚的,被他这么不在意的一笑突然给搅得火气更重起来,根本一点也不想说句缓和的话了。
好在大厅里的妇人见人下车,忙放下了手中的物件朝玄关走来。
她笑吟吟地将客厅的门完全打开,递给温雪一双粉色全新的拖鞋,亲切地道:“哎这就是小温吧,早就听阿沉的朋友说过你了,快进来坐!”
不待温雪疑惑,妇人便开口一句一句地掰开解释:“我是照顾阿沉长大的保姆,叫我桂姨就成,阿沉这孩子不习惯回老宅住,便在这僻静的地儿落了脚,找我这个老婆子来打理这里,说是打理,其实整天哟,只用坐坐看看电视,偶尔喂喂那只痞坏的德牧罢了。”
“嗨,说起来,这傅家的孩子啊,没一个喜欢回老宅住的,就连傅先生和夫人都是单独在外住,也不知是不是受不了老爷子那个脾气。”
桂姨说着说着便笑起来,眼尾的褶皱都提起来,却显得她这双笑眼令小辈看了更觉慈祥和蔼。
温雪被妇人牵着到沙发上坐,桌子上已摆满了各式各样清洗干净的水果,妇人个子不高,走起路来稍微一着急便像是在小跑。此刻便乐盈盈地小跑着到厨房,末了到厨房门口才想起来唠叨:“这些水果都是阿沉特意让助理从有机庄园买的,好吃新鲜还健康,快尝尝!我把做好的饭菜先端出来,你们去洗个手,差不多就可以吃饭了!”
一连串的唠叨听起来亲切顺耳,温雪忍不住点了头,却在抬眼回话的时候恰好撞进傅西沉盈着笑意的黑眸里。
温雪快速收回视线,拿起桌面一个草莓塞进唇畔,以此表示自己暂时不想说话,也用动作堵住了傅西沉接下来要说的话。
傅西沉垂眼扫了温雪旁边还有一个位子的沙发,却在另外一个单独的沙发上坐下。还是要慢慢来,她终于露出除了逃避之外的情绪,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缩回到起点。
他把档案袋从温雪手里接过来,深黄色牛皮硬纸的一个角点在桌面,大理石桌面出现一个小小的三角形阴影。
“你以为这是什么,温雪。”傅西沉进屋时便脱去外套,此刻穿着白色的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松开两粒,显得随性休闲许多,白色也使他看起来阳光,平日里的冷峻严肃匿得无声无息,一眼望过去,仿佛是哪个大学的学长在逗她寻开心。
温雪别过眼去。
余光却瞄见那双漂亮纤长的手认真且细致地继续将在外面未解开的那条白线绕开,被她那一夺而略微撕裂了一点的地方,那双手更是仔细护着,像是完全把档案里包裹着的东西当成宝贝。
温雪下意识觉得自己猜错了。
待牛皮纸的封口终于敞开,里面几张红色的硬纸露出来。温雪扭过头看。
是几张盖着红彤彤省里印章的证书。
傅西沉这样的大人物,像是捧着什么宝贝,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笑,连眉头都捧场得挑了起来。
“你们的证书。”他朝温雪轻抬下巴,“省级的。因为这个竞赛也只举办到省级而已。”
温雪放下手里的半颗草莓,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五张证书。即便刚才在傅西沉手里已经看过一眼,此刻她仍忍不住翻开看了又看。
最上面那张署的是她的名,依次是刘冉冉、马琳、梁以欣、莫轻男,虽除了名字其他内容都还是一样,她还是一字一字地仔细看过去,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即便和莫轻男产生过几次小摩擦,可项目中莫轻男仍出了不少力,温雪同等地尊重她的劳动成果。
他说,省级的,因为这个竞赛也只举办到省级而已。
不知从何而来一股热烈又骄傲的底气,温雪忍不住愉悦,明艳艳地朝傅西沉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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