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已经陆续到了,除过留下的几个指引座位的同学,其他人就可以放学了。

    江弋槐本身和明希站在一起说话,眼看一个穿灰色大衣、挎黑色手提包的中年女性出现在教室门口,她仰头看了看门口的班牌,随后一边将手里拿着的刚才进门时用过的邀请函塞进包里,一边走进教室。

    她一眼认出那就是明母,于是悄然移到后排关攸攸他们那里。

    “出去玩吗?”关攸攸兴致勃勃地询问众人。

    几人抱着各自的原因拒绝了,赵长煦见他可怜,于是苦笑道:“没人开家长会还有心情出去玩。”

    “为什么啊?你不是第四吗?应该巴不得开家长会才对吧!”

    赵长煦摇摇头,关攸攸又追问:“谁给你开家长会啊?第四还不满意!”

    他不等赵长煦回话,又去问楚江川:“我知道你爸不管你成绩的,咱们走!”

    “那个……我爸让我在球馆等他。”

    宋怡婧从高一起就不大跟他们出去玩,关攸攸也不问她,孤注一掷于江弋槐:“猩猩——”

    “别扯着嗓子喊我啊,有言在先,家长会这天我可谁都不约。”江弋槐将他一把推开,“还有,老子有名。”

    只有陆鹿正凝视着关攸攸,被江弋槐偶然撞见。她隐约回忆起今天似乎是这小子的十七岁生日,于是灵机一动道,“我听说咱学校跟前那家火锅自助风评不错,陆鹿之前也说想去吃,你俩不如一起?”

    “真的吗?”关攸攸的目光从江弋槐身上转到陆鹿那里,却令她心中一紧,反看向别处,一时忘记回话。

    “对吧陆鹿?”江弋槐假咳着提醒她,她方才会意,正要应答,只见关攸攸忽然从座位上跳到后门口,眉飞色舞地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交谈起来。

    “谁呀?”几个人面面相觑,关攸攸这三年的家长会请来的“家长”都不带重样,直把众人看得一愣一愣。只见他从男子手中一把夺过什么东西,这才欢欢喜喜过来跟他们挥手,“不约了,我先撤了!”

    “这又是哪出啊?”江弋槐不悦地嘟囔了一句,关攸攸只凑在她耳朵上,小声道,“上三环,飙车去。”他说罢悄悄给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车钥匙,仍是一脸的喜盈盈,比划着“嘘”了一声。

    “你无照……”驾驶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关攸攸的手已经重重捂在她嘴上,脸上的笑容变得扭曲,似乎在说,敢说出去我就灭口。下一刻他又乐呵呵地跟大伙道别,逃跑似的一溜烟没了踪影。

    爱咋咋吧,她也不愿多管他的闲事,自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这时,楚江川的家长也来了,外形看起来简直像是同他本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稍微年长些,另她看见的第一眼便确信此人是楚江川的爸无疑。

    男子留着精干的短发,上身穿一件浅草绿色的冲锋衣,下身着灰色休闲裤。不说话时,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江弋槐本以为他就要在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谁知男子竟从一旁经过,连看也没看她这边。

    她看向楚江川,本想提醒他一下,谁知他也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他爸偏离自己的位置,却没有要上前一步提示的意图,就像是在看任何一个盲目找座位的陌生人一样。

    最终还是班里负责搞服务的同学将男子引了回来,他坐在最后一排,无端尴尬起来,继而虽然压抑着,仍不难感到他的怒气。他用低沉的声音道:“楚江川。”

    就连一旁站着的江弋槐都不禁虎躯一震,心想,还好老江是没空来给她开家长会的,她要是摊上这么个爸,就凭她的成绩,能活到现在绝对是个奇迹。心中想着,她哆嗦着手收拾东西的动作又利索了些。

    楚父忽然转向江弋槐,问道:“你们的座位是按照成绩排的?”

    “是吧……但又好像不完全是。”她懊恼自己还是动作太慢,双眼巴巴地望着楚江川求救。

    以前总说楚江川是坨低气压,现在才见识了什么叫祖传低气压,低气压界的老太爷。话说出口,她才不禁拍嘴,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楚江川从椅子后面取下自己的背包,冷冷道:“我先去球馆了,”他说话时已走到了后门口,这时一手把着门框又退回来,对江弋槐道,“不是一起去打球吗?赶紧呀。”

    江弋槐的瞳孔微微放大,而后突然会意:“哦!”她粗鲁地抓起桌上给家长准备的试卷、作业之类塞进书包,然后将包挂在一边肩膀,然后才一边匆匆走路一边拉拉链。

    “等等,”身后的楚父忽然叫住二人,他转身与二人相对,先将楚江川瞪了一眼,然后又打量起江弋槐,眉间川字形的皱纹微微舒展了许多,他只同江弋槐说话,“是你常和楚江川一起打球?”

    “也不能算是常常吧?对吧?”江弋槐吞了吞口水,用胳膊肘戳了戳楚江川,试图让他证实自己的话。

    “您问完了吗?家长会好像就快开始了吧?”楚江川面露不耐烦的表情却用客气的口吻道。

    楚父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反而露出个和善的笑容:“你们去吧。”

    江弋槐扯着楚江川的书包带一路小跑到楼下,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楚大侠救命之恩!”

    楚江川一脸无辜:“有吗?我认真叫你一起打球的。”

    “别吧,我还以为你情急之下随便说的。”

    “反正也没什么事不是吗?好久没一起打球了,让我看看你最近又学了什么新招。”他看着江弋槐惊慌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索性顺着之前的幌子说下去。

    江弋槐忽然觉得这场景眼熟,恍惚间她竟一时以为回到了高一的时候,那时候并不算熟、她甚至还对他有所偏见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极自然且顺理成章地约她一起打球的。

    她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严肃道:“我还有事,”她像是绕开一根柱子一样,面无表情地绕过他,然后突然站定,像是警告一样,“要是只有咱俩的话,以后也不要一起打球了比较好!”

    “如果是赵长煦约你,你也不去吗?”

    她并不回答,而是转身快步离开,最后竟变成小跑,像是劫后余生一样。

    她一口气跑到校门口的公交站才停下喘气,脑海里还回响着他刚才问的那句话,突然用拳头砸向公交站牌的边框,咬牙道:“也不想想你凭什么跟赵长煦他们相提并论!”

    大约三两分钟后,来了一趟公交,江弋槐排在许多穿校服的人之后准备上车,忽然看见明希也在车站,正望着这趟公交出神。于是抬高嗓音道:“明学——”

    明希应声回头,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她着急上车,于是匆忙问了一句:“你回家不用坐公交啊,这是准备去哪?”

    他支支吾吾似乎还在思考着如何作答,江弋槐眼看车门就要关了,心里着急,于是将他一把拽了上去。

    车上挤满了放学乘车回家的学生,最后上车的江弋槐和明希唯有站在前门口的台阶上。

    她伸手在刷卡机上连刷了两下,然后转身与他相对,看着他,似乎还在等他的回话。

    “我就是在这附近转转。”

    “啊?”江弋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在脑子里翻找着补救办法,“那等下站我再送你回来?”

    “你要去哪啊?”

    “我啊,我要去趟市一中。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弟吗,我去给他开家长会。”江弋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邀请函,她笑了笑道,“很奇怪吧?”

    明希并没表现得很意外,他望着公交前挡风玻璃外开阔的场景,回想起刚和她认识时,印象中的她态度傲慢、喜怒无常,当时闹了不少矛盾。

    记得那次他们在教室门口迎面遇见,他本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一开口便质问他去了哪,言语还颇不堪入耳,他当即鼓起勇气打算跟她对抗到底,所以选择无视她的存在,谁知她抬手就给了他一拳。

    他起先是又惊又气,然而在医务室包扎的时候,他就已经消气了。他心里有个念头,忽然觉得这种吵吵闹闹,时不时受点小伤、挂点彩才算是真正的校园生活,然而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十多年没体会过了。

    那时他替她求情时,不敢说完全没有私心,他确实害怕在这个全新的环境里,有人因为将自己打了一拳就被退学,之后自己又会像以前一样,被周围的同学疏远。但当他一路追着挽留她,她轻蔑地对他说着“上学无用论”时,他忽然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个之前从没触碰过的世界。十八年来他所以为的学校就是生活的全部的观念,第一次受到了冲击。

    然而他彻底对她产生改观还是那天晚上,江父亲自登门拜访,说是替她赔罪,期间也讲了不少她的家事。包括她三岁丧母,是怎样埋怨他这个终日不归家的父亲的,又是怎样和弟弟相依为命的……

    所以他并不意外于她的举动,嘴里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眼睛一亮,道:“那我也跟你去一趟一中吧?”

    “啥?”

    “我说真的,反正好久没去了,今天正好有机会回去看看。”

    “好啊!我可听说你是市一中的大佬,跟你一起去肯定特有面!”

    市一中门口也挤满了准备进校的学生家长,江弋槐问道:“你们学校哪面墙比较好翻?”

    “什么?”明希被她问得一愣。

    “哦,也对,你们学校应该没人翘课翻墙,”她说着将手里的邀请函递给明希,“我还是自己在周围找找看吧,进去的时候记得把河瀚的校服脱下来。”

    她不等明希说什么便转身离开,绕到操场边,那里是两米多高的黑色栅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下手的好地方。

    她上前一步,正准备扶住栅栏,目光忽然对上操场上众多运动的学生,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墙,确实有些丢脸。

    她双手攥紧拳头,默默做心理建设:只要翻得够快,就没人注意得到!

    她侧身背靠着栅栏之间的墙体,将校服脱下来塞进书包,随后反手将书包从高处扔进栅栏里,然后踩着栅栏基底部的墙,双手抓着高处的围栏,双脚使劲蹬栏杆。最后换做双手将自己撑起来,一脚紧跟着踩上围栏,接着纵身一跃迅速着陆。一连串动作连贯利落,可见都是常年练习的功劳。

    她并没第一时间拾起地上的背包,而是试探着微微抬头打量四周,就像每个人做了社死的事后的第一反应一样。只听一个男孩声音惊叹道:“哇,厉害啊!”男孩说着鼓起掌来。

    她索性也不再扭捏,抬头看见面前三两米外正站着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留着板寸,上身穿着一件黄色短袖,胳膊肘里夹着一个篮球,校服裤子被挽到膝盖上下的高度。

    男孩一脸惊讶,不过在她看来,只是白显得自己没见识而已,继而让人觉得愚蠢。于是她没打算搭理他,而是径直背起书包,预备绕开他走自己的路。

    “还有你这个头发,实在是太帅了!”那人颇有些不识趣,仍旧追上来,一路追问道:“同学你哪个班的啊?”

    江弋槐终于忍无可忍,突然站定,道:“你有完没完?背包就必须得是学生了?”她说罢又急匆匆地准备走。

    “原来你会说话啊!”男孩颇有些惊喜道。

    她再次站定,心想,难道没人告诉过这小子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吗?

    她的余光看见篮球场上有一小撮人正看向他们,想来应该是等他捡球回去的。她又大概看了看其他几个有人正在打球的场地,脸上轻蔑一笑,果然在这种学校,篮球只能算是一种用于娱乐的调剂品而已,跌跌撞撞好不容易上个篮,旁边竟然还欢呼起来了。

    “还不过去吗?你的玩伴们该等急了。”江弋槐这次的口吻耐心了许多,但却暗藏嘲讽的意味。

    男孩也像是忽然受人提醒一样,嘴里“哦”了一声,抱着球跑了。

    她长出一口气,总算把人送走了。再去看时,只见明希也找了过来,她喊着他的名字,好让他看到自己,偶然竟看到那男孩也回头正看着她。

    “我猜你就会从操场进来。”明希说着,将家长会的邀请函归还给她,她却摆摆手道,“随便找个垃圾箱扔了吧,这东西就是进门用一下,之后就再也用不到了。”

    明希有些为难地笑笑,嘴里用开玩笑的口气道:“这么随便的吗?”

    她注视着明希,脑海里却一闪而过明母将邀请函工整塞进手提包的场景,下意识地辩解道:“主要是我喜欢随手扔东西,以前每次考完试隔天讲评试卷,我的试卷早就找不到了。”

    她说着趁机从明希手里抽走那张邀请函塞进书包,“应该留着,应该留着,万一我弟他们班主任刁难我,好歹还有个凭证。”

    明希只是笑笑没有回话。

    且说家长会开始后,江弋槐和明希只好分头行动,前者坐在教室开会,后者则自己在学校里转悠。开始的十分钟,江弋槐还在强迫自己认真听,最后实在坚持不住,随手翻了翻江弋棘的试卷,摸出邀请函,全当演算纸在上面写起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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