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没错,全都抓起来,带走!”
刺客头子指挥着刺客们,将嬴政和陈慎之五花大绑,推搡着二人往前走。
嬴政不可置信的看向陈慎之,他这辈子做过质子,做过公子,做过秦王,做过皇帝,甚么样的大世面儿没见过,唯独没见过像陈慎之这样“云淡风轻”且“无耻下流”之人。
自己明明可以逃跑,哪知陈慎之损人不利己,竟然把自己拉下来做垫背。
嬴政低声道:“我若逃走,还可寻人来救你,如今你拉我一起被俘,谁还能救你我?”
陈慎之挑了挑眉,他已经变回了自己个儿的身子,面容清秀,带着一股温柔和煦,挑眉的动作亦十足温柔,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意。
陈慎之也压低了声音,道:“大兄走了,真真儿会寻人来救慎之?而不是一走了之?”
嬴政:“……”
真真儿被陈慎之说对了,泰山封禅在即,嬴政若是能逃离,又怎会回头来救陈慎之这个“小节”呢?毕竟成大事,有舍有得,何况是这种萍水相逢的露水兄弟呢?
嬴政被他说中,一时有些语塞,陈慎之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微微一笑,道:“圣贤尝说,好兄弟一辈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嬴政听了一怔,道:“哪位圣贤?”
陈慎之却笑而不语,刺客头子发现二人窃窃私语,立刻高声道:“不可交头接耳!死到临头,你们还交头接耳!”
刺客们押送着陈慎之与嬴政,一路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七拐八拐,更是荒凉,前方人头攒动起来,应是他们的大本营,仿佛一个山砦。
嬴政目光一扫,大体打量了一遍,山砦规模不算太大,但整体也有百十来刺客,到了这里想要逃走,更是难上加难。
陈慎之则一点子也不担忧的模样,十足随遇而安。
“老大回来了!”
“老大把人抓来了!这次咱们必要发达了!”
“不愧是老大啊!”
刺客们簇拥而来,围着刺客头子赞颂,刺客头子哈哈大笑,道:“兄弟们!这次咱们必要发达了!速速去联络买主,把余下来的银钱结算清楚!”
“是!是老大!”
刺客们欢声笑语,将嬴政与陈慎之推搡入山砦的厅堂之中,一进去也有十来号刺客侍立着,几乎无有逃走的任何可能性。
刺客头子大马金刀走进来,心情甚好,豪迈的扬手道:“来啊!好酒好肉全都端上来!去,把砦子里的鸡全都宰了,过了今儿个,咱们便要腾达了,还吃甚么鸡子?全都宰了造饭,痛痛快快的饱食一顿!”
“老大英明!老大英明!”
“老大!”一个刺客跑进来,手里端着一只粗糙的陶土盆子,里面儿竟是白花花的稻米。
其实春秋时代已经有稻米,只不过并非一般人能食到,发展到秦朝,稻米仍然是贵胄的私享品,能食到稻米之人,非富即贵。
刺客道:“老大,即是今日欢心,这米也一并子煮了罢!”
“正是!”刺客头子欢心的道:“一并子煮了,不不……煮了可惜,拿甑甗来,我听说那些富贵人家,都用甑甗蒸食!”
甑是笼屉的意思,底部有空洞,甗是当时用来蒸食的工具,其实就是蒸锅,同样分为上下两部分。
刺客立刻捧来甑甗,打开盖子,“哗啦——”一声将白花花的稻米直接倒进蒸锅里,因着甑上有空洞,稻米是直接撒进去的,自然会顺着空洞漏下去,刺客们显然不知该如何使用甑甗,盖上盖子,就要往火上放。
“等等!”陈慎之实在“忍无可忍”开口了。
刺客头子侧目看过来,道:“竖子,别耍甚么滑头,你还嫩了些个!”
嬴政奇怪的看了一眼陈慎之,眼下这个境况,不应该明哲保身才是么?如何能这般莽撞的开口?
陈慎之面对刺客的恐吓,并未有一点子的惧怕,反而坦坦荡荡的道:“这甑甗并非这般用的,这稻米也并非这般蒸食的。”
“哦?”刺客头子道:“竖子,你还食过稻米呢?”
“是了!”刺客头子一拍脑袋:“买家说你是贵胄之后,想必食过稻米,那你说,稻米该如何食?”
陈慎之面容平和,甚至还微笑了一记,道:“这稻米,蒸食可做成蒸饭,甘中回香,饱腹便宜;煮食可做成粥水,稠滑顺口,若是加入虾、蟹、干贝等等海产水产,还可熬成一锅咸香肆意的海鲜粥。加入豆浆、山药等等,又是另外一种甘甜口感;炒食的话,可依照各种佐料不同,做成各种炒饭;亦或焖饭、汤饭、拌饭,一时也说不尽其中美妙。”
“咕咚——”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刺客头子带着刺客们出门抓人,跑了一大圈,这会子腹中饥饿,听到陈慎之叙说的种种,登时更加饥饿起来。
嬴政则是眯着眼睛细细打量陈慎之,这陈慎之说的天花乱坠,但好些吃食嬴政尝所未尝,稻米他食过,却没有这般多的花样儿,这天底下,竟还有嬴政没食过的东西?
刺客头子食指大动,立刻道:“这些你都会做?”
陈慎之微笑:“自是,光说不练假把式,难道在下看起来像是假把式?”
刺客头子一拍手道:“好!你现在就去做来!”
陈慎之挑眉道:“理膳要解开束缚,壮士便不怕我跑了?”
“跑?!”刺客头子哈哈大笑起来:“你往哪里跑?这山砦都是我的,你跑到哪里去?量你这文文弱弱之辈也跑不到哪里去!”
刺客们立刻上前给陈慎之松绑,陈慎之道:“劳烦壮士也给我这家仆松绑,让他帮我打打下手,各位壮士也能快些食上饭食,不是么?”
刺客头子不疑有他,摆摆手道:“松绑。”
陈慎之与嬴政二人松绑,便有刺客抱着那陶土缸子,引路带着他们往膳房去。
山砦的膳房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茅土棚子,搭建的十足简陋,有几个膳夫打扮的粗人在里面忙碌着,正在宰杀活鸡,鸡血放了一地,加上河水的冲洗,泥泞中带着一股腥气,嬴政不由死死皱起眉头来。
“别耍话头!米在这里,快造饭!”刺客将那陶土缸子塞在嬴政怀里,便走到一边儿坐下来,监督二人理膳。
嬴政抱着陶土缸子,甚么也不会,完全像是木桩子一样杵在原地。
反观陈慎之这个“富贵之人”,倒是有模有样的卷起袖袍,净了净手,准备开始理膳。
嬴政侧身挡住刺客的视线,低声对陈慎之道:“你当真要为那些刺客理膳?”
陈慎之手脚麻利,将陶土罐子里的米倒出来,舀了一些清水开始洗米,又将甑甗放在火上,加了一些水做锅。
嬴政又道:“你当真以为,这些刺客食饱喝足,便念了你的好儿,不杀你了?”
陈慎之将米掏了两遍,手上的活计不停,道:“刺客拿钱办事儿,除非你现在能拿出比买主更多的银钱,否则一顿米饭如何能将他们反水?”
“你也知道这个理儿?”嬴政反诘。
陈慎之一笑:“你便不想知道,买主是谁?”
嬴政眯起眼目,似乎在思量甚么。
陈慎之又道:“左右也是等着买主,找点子事儿等着,总比干等着强,若是干等着,指不定那些刺客怎么琢磨你我。”
“再者说,”陈慎之挑眉看向嬴政,道:“二兄发现你我不见,必然会来寻人,拖延时机便是。”
刺客夜袭野民的屋舍,章邯是带着手下兄弟的,必然很快反应,山砦距离出事的地点不远,章邯寻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陈慎之说话期间,也没停下动作,将米饭蒸上,又去准备食材佐料。他准备做一道炒饭,用鸡蛋、肉丁等等辅料,将米饭炒得金黄喷香。在现代,炒饭可谓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家常菜,虽看起来平平无奇,简单平庸,但每家每户的炒饭各不一样,从佐料到食材,从米饭的软硬程度到鸡蛋的多少,各不相同,炒饭的门道可谓是博大精深。
在腹中饥饿之时,普普通通的炒饭最能激发幸福感与满足感。
“刺啦——”
陈慎之等米饭蒸熟,将猪油下锅,随即将鸡子磕碎,金灿灿的金蛋液打入锅中,等鸡蛋差不多熟了,倒入蒸好的米饭混合。金色的鸡蛋遇到米饭,立刻交融起来,蛋液微微裹住米饭,使米饭变得焦香金灿,再放入各种佐料翻炒,咸香的滋味儿立刻扑面而来,蒸腾在山砦的空气中。
“好香!”一面儿监督的刺客立刻被香气吸引了,使劲嗅了嗅鼻子,香!太香了!那是一股子主食的香气,十足勾人味蕾。
炒饭的精髓便在于米饭粒粒分明,不粘黏,这其中的精髓不在于炒饭的肉丁、佐料,而在于米粒本身。陈慎之将米饭炒制的微微蹦起,如此一来米粒变得干松,吃起来口感极佳,随即盛在承槃中,正式出锅。
“来了来了!”
“买主来了!”
金灿灿的蛋炒饭出锅的一刹那,便听到膳房外有刺客大喊着,紧跟着是嘈杂的脚步声,朝着山砦的厅堂而去。
刺客头子连忙迎出来,微微躬身让步,请买主进入厅堂,随即“哐!”一声将厅堂舍门严丝合缝的关闭,隔绝了众人的目光。
“主上。”刺客头子恭恭敬敬的道。
买主并未坐下,凭着室户,站在窗口,门户闭合得严丝合缝,将户外的日头阻拦的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昏暗的光线遮蔽着买主的样貌,只能看出是一个身量并不如何高大,甚至有些纤细的年轻男子。
买主淡淡的道:“抓到了?”
“抓到了。”刺客头子恭敬回话:“一共二人,一个华服者,另一个家仆,不过奇怪的是……家仆穿着寺人的衣裳。”
买主轻笑一声:“家仆?”
刺客头子道:“主上,可是有甚么不妥?”
“不,很妥当,”买主的唇角弧度慢慢扩大,幽幽地道:“本只想抓一个,没成想一并子抓到两个,这也是……天意了。”
刺客头子拱手道:“下一步如何,还请主上示下!”
买主纤细的手指搭在室户上,食指轻轻的敲击着窗棂,淡淡的道:“夜长梦多……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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