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秦皇?”
嬴政死死凝视着陈慎之,就连公子婴也吓了一跳,眼神凌厉起来,盯着陈慎之的眼神带起了杀意。
反而是说了大不敬之辞的陈慎之,一副没事人的模样,随即笑起来:“开顽笑的。”
“顽笑?”嬴政仍然保持着审视的目光。
陈慎之道:“是了,开顽笑的,不好笑么?你们看我这文弱的模样,刺杀秦皇?慎之难道不要命了么?”
陈慎之文质彬彬,根本没有任何武力值,这一路走来,嬴政看得清清楚楚,陈慎之也完全不可能掩藏自己的实力,想要刺杀秦皇,除非陈慎之疯了。
然,嬴政又觉得看不透陈慎之。陈慎之每一句话,半真半假,半假半真,真假参半,这世上很少有人令嬴政看不透,陈慎之此子当真少数。
三人下榻在柴舍,隔壁便是膳房,膳房嘈杂,忙忙碌碌,柴舍又不隔音,对面说甚么,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时辰渐晚,膳夫们清闲了一些,便开始八卦起来。
“你们听说了么?此次请来的儒生博士,全都是由廷尉大人,亲自接见的!咱甚么时候也能见一见廷尉,也算是不枉活了这一辈子。”
“就你?还想见廷尉?”
“诶,我怎么听说,本是陛下准备亲自接见这些儒生的?”
“陛下?陛下忙的很,哪有功夫去见这些儒生?”
随即膳夫们压低了声音,但柴舍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听说……的确是陛下准备亲自接见儒生的,以表对封禅的敬畏之心。然……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儿么?出事了!陛下在峄山离宫便出事了,意外遇刺,至今生死不明,所以才改成廷尉接见儒生!”
“当真?”
“哪来的刺客,不知死活?”
“要我说,就是陛下执意封禅,触怒了老天爷啊!”
陈慎之听着隔壁的八卦,眼目不着痕迹的转动了两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而嬴政听着这些风言风语,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是了,泰山封禅何其隆重,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不愿意让秦皇泰山封禅。原因还用说明么?自是不想让嬴政得到天下百姓的归心。
今年是秦始皇统一六国的第三个年头,如今六国刚灭,四海不稳,尤其是六国百姓,突然变成了秦朝百姓,无论是语言、风俗还是习惯,都有巨大的变化,这样的情况下,百姓自然感觉人心惶惶。
嬴政想要改变这样的情况,最好的法子,便是利用“顺应天意”这四个字,古人都是迷信的,不管是百姓野民还是达官显贵,因而此次泰山封禅,关系重大。
嬴政没想到风言风语已经传到了营地来,一旦舆论扩散,对封禅不利,嬴政心中暗忖,等一会子陈慎之睡下,自己便去寻找李斯,与廷尉李斯碰头,回归秦皇身份。
天色变得浓郁,日头落下山去,陈慎之赶了一天的路,身子骨儿又娇气,便在柴舍里铺了一张被子,躺在上面准备歇息了。
柴舍虽简陋,但陈慎之好似浑然并不在意,悠闲的躺下来,堪堪闭上眼目,很快便睡着了过去,甚至还打上了小呼噜。
嬴政看了一眼陈慎之,自己也躺下来,再等一会儿,等陈慎之睡熟,自己再去寻找廷尉。
嬴政刚躺下来没多久,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心窍不由一突,又要来了么?这感觉再熟悉不过,是与陈慎之对换身子之感。
嬴政猛地睁开眼目,眼前的景象果然变换了,他本是躺在柴房的柴门附近,方便一会子离开柴房,哪知这一睁眼,竟变到了柴房的紧里头,身下垫着一张被子,身上盖着一张被子。
嬴政慢慢举起手来,自己又、又、又变成了羸弱穷酸的小白脸,无错,又对换了……
而陈慎之,此时睡得香甜,完全没感觉自己对换,甚至顶着嬴政那伟岸俊美的面容,打着呼噜,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嬴政:“……”
这下子好了,本打算在陈慎之睡后,与养子公子婴一道前去寻找廷尉李斯,如今自己个儿变成了这副模样,嬴政素来多疑,并不想将这个秘密分享给养子,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嬴政绝不能铤而走险。
他心里思忖着,眼下只好自己去寻找李斯,先探一探路,赶明白日也好前去,事半功倍。
时辰一点点过去,眼看着月光高悬,嬴政确保陈慎之已经睡熟,就连公子婴也已经睡下,这才慢慢坐起身来,一点点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
嬴政小心翼翼的起身,他知晓公子婴是个机警之人,为了避免吵醒公子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嬴政动作很慢很慢,轻声推开柴门,只推开了一个门缝,幸而陈慎之这具身子单薄得紧,一侧身便从门缝溜了出去。
吱呀——
极轻极轻,是关门的声响。
就在柴门关闭的一瞬间,柴舍中一双眼目突然睁开,那是一双狭长犹如狼目的眼睛,是本该属于秦皇嬴政的眼目。
然,此时此刻,这双凌厉的眼目,暂时属于陈慎之。
陈慎之突然睁开眼目,眼睛里一点儿睡意也无有,清明的厉害,抬头看着舍门的方向……
嬴政离开柴舍,快速往前走去,他虽没来过封禅大营,但营地的构造大抵还是了解一二的。
嬴政避开巡守的黑甲武士,快速往廷尉李斯的营帐而去。
不远处一座大帐,就建立在幕府营帐附近,营帐正面两个黑甲士兵铿锵而立,森严把手。
一个膳夫打扮的人手中捧着木承槃,恭恭敬敬垂着头,走到廷尉的营帐旁边。
黑甲士兵立刻道:“来者何人?”
那膳夫本分的垂着头,道:“小人来给廷尉大人进献夜食。”
夜食?嬴政眯了眯眼目,这大晚上的,膳房的膳夫们都散了,怎么还会有膳夫来给廷尉进献夜食?
不止如此,那膳夫的侧脸,仿佛有些面熟。
嬴政躲在旁边的营帐之后,夜色太过浓重,加之膳夫一直刻意低着头,几乎看不清对方的面容。正巧有一对巡逻的士兵走过,手中的火把打亮了四周。
一瞬间,嬴政猛地看清了那进献夜食的膳夫,那张面目,他绝不可能忘记,是反叛的离宫都尉!
嬴政之所以落魄如此,便是因为峄山离宫的都尉反叛,杀了嬴政一个措手不及,他又怎么可能忘记都尉这张脸呢?
离宫都尉伪装成了膳夫的模样,不知是何居心,难不成……亦要行刺廷尉李斯?
嬴政留了一个心思,没有立刻出声,谨慎的藏在大帐之后。
很快,营帐中传出一个慢条条,很是慵懒的嗓音,道:“让他进来罢。”
是李斯。
嬴政很熟悉李斯的嗓音,绝不会错,只不过李斯在嬴政面前,总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如今这声音比往日里慵懒懈怠一些个。
甲士立刻掀开帐帘子放行,让伪装成膳夫的离宫都尉进入,嬴政不着痕迹的绕到廷尉的营帐后面,紧紧贴着营帐侧耳倾听。
廷尉营帐虽然恢弘,但因着是营帐并不如何隔音,嬴政站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离宫都尉进入之后,恭恭敬敬,甚至有些谄媚的作礼:“卑将拜见廷尉大人!”
李斯的声音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道:“如何?”
嬴政眯起眼目,离宫都尉不是来行刺李斯的,两人虽没说几句话,但听这口气,竟是“老相识”?
离宫都尉道:“回廷尉大人的话,泰山关卡防守严密,任何闲杂人等决计无法入关,请廷尉安心,此次封禅大典……不该飞进来的鸟,绝对一只也飞不进来。”
嬴政不动声色,心窍快转,他十三岁便即位成为秦王,一路披荆斩棘,灭六国统一天下,甚么样的场面无有见过,自然多生了一副玲珑心肝,离宫都尉和廷尉李斯的对话,嬴政听得清清楚楚,瞬间抓住了关键。
日前公子婴也与嬴政说过,离宫兵变,朝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公子婴怀疑朝廷之中有细作,一手遮天将此事掩盖了下来,因此才不敢贸然搬救兵。
而这个细作,此刻再明显不过,竟是——李斯!
“谁在那里?!”
巡逻的甲兵突然高声大喝,嬴政回头一看,没成想廷尉营帐周边守卫如此森严,当即一个闪身,快速没入黑夜之中。
甲兵一声断喝,最惧怕的并非是被发现的嬴政,而是在营帐中密谋的二人,离宫都尉吓得面色苍白,颤巍巍的道:“廷尉……”
李斯则是镇定的多,夜色深了,他只着素白的里衣,悠闲的歇卧在榻上,看来是要燕歇的模样,淡淡的道:“慌甚么?立即封闭大营,把那偷听的硕鼠给我捉出来,记住……不留活口。”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