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温蕙总算还有点急智,  改口说:“那我明天去你那里?”

    “好。”陆睿点头,“明天祭完,再&a;zwnj;一起去。”

    两&a;zwnj;人便牵着手一起走,待走到岔路口,  温蕙有心想贤惠地说一句“不&a;zwnj;用送我,  你早点回&a;zwnj;去休息”,可牵着陆睿的手,  竟舍不&a;zwnj;得放开,  自然也就说不&a;zwnj;出口。

    结果陆睿根本停都没停,牵着她直接往她院子的方向去。回&a;zwnj;头瞥她一眼,还奇怪:“偷着乐什么?”

    夜色里温蕙不&a;zwnj;说话&a;zwnj;,  只笑。

    陆睿便也笑了,道:“这么爱笑……”

    温蕙晃他的手,道:“你笑起来这么好看,  以后&a;zwnj;要多笑啊。”

    陆睿心中忍不&a;zwnj;住泛起点点涟漪。

    因在这个家里,其实大家都不&a;zwnj;怎么爱笑。或者笑起来,便都笑得很标准。父亲的笑矜持,母亲的笑贤淑,他的笑……不&a;zwnj;提也罢。

    总之不&a;zwnj;会温蕙的那种笑。

    才泛起这样的思绪,便听&a;zwnj;温蕙忽地压低声音道:“母亲也很爱笑呢!”

    陆睿:“……”

    温蕙鬼鬼祟祟地告诉他:“是真的。我跟你说,  母亲虽然常常板着脸,但骗不&a;zwnj;过&a;zwnj;我。我都发&a;zwnj;现好几&a;zwnj;次了,她借着袖子挡着脸笑,不&a;zwnj;想叫别人发&a;zwnj;现。”

    陆睿沉默了一下,  缓缓地问:“既挡着了,  你又怎知她是在笑?”

    “那不&a;zwnj;一样的。”温蕙笃定地说,“她放下袖子还是板着脸,  可人笑过&a;zwnj;,眉毛眼睛都是好看的,跟真正板着脸的时候根本不&a;zwnj;一样,骗不&a;zwnj;了我的。”

    不&a;zwnj;知道为什么,她说完这个。陆睿的脚步便停了下来,在夜色中,借着灯笼朦胧的光看她,目光有些奇特。

    温蕙有点后&a;zwnj;悔乱说话&a;zwnj;,到底这里不&a;zwnj;是家里,到底婆母不&a;zwnj;是亲娘,到底丈夫不&a;zwnj;像兄长们会包容她的一切淘气。她讷讷道:“咳,是不&a;zwnj;是……不&a;zwnj;该这样……背后&a;zwnj;编排母亲……”声音越来越小。

    陆睿似笑非笑:“你还知道?”

    温蕙讪讪。

    以为陆睿会训她,没想到却听&a;zwnj;陆睿说:“你若能,请想办法常让母亲笑笑。”

    温蕙惊讶抬头。却见夜色中,陆睿的神色十分认真,并不&a;zwnj;是开玩笑的样子。

    他目光诚恳,道:“拜托了。”

    “母亲有个头痛的毛病。”陆睿牵着她的手继续走,告诉她,“大夫早说了,要调心养性,少怒少躁。”

    温蕙恍然道:“我就说,我老看见母亲揉额角。”

    陆睿说的她也懂:“是的,头痛的话&a;zwnj;,的确是要心情&a;zwnj;好才会痛得少。”

    陆睿说:“正是。你看母亲是不&a;zwnj;是常觉得她人有些冷?其实不&a;zwnj;是的,只是为了少头痛,尽量让自己心气宁和&a;zwnj;,少动情&a;zwnj;绪。”

    温夫人也有头痛症,其实就是头风。温夫人常说,都是温蕙太淘气给她气出来的。

    但陆睿这么一说,温蕙脑海中却闪过&a;zwnj;今早在老夫人的正房外,婆子代老夫人训陆夫人时,陆夫人那微垂的脖颈,平静的面容和&a;zwnj;语气。

    不&a;zwnj;由脚步顿了顿。

    温蕙想起自己在婆婆跟前,下厨也不&a;zwnj;过&a;zwnj;动三刀颠三勺,上桌也不&a;zwnj;过&a;zwnj;布布碗碟,意思意思,便可以坐了。她婆婆那弱柳扶风的身子骨,自己都做婆婆了,还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那么多丫鬟婆子呢,还要亲自伺候婆婆整顿饭。

    一时心疼起自己的婆婆来。

    只到底还有理智,知道磋磨自己婆婆的这个人,是丈夫的祖母,公爹的亲娘,说不&a;zwnj;得。

    她嘴唇动动,到底没说出来。只她七情&a;zwnj;上脸,心疼和&a;zwnj;忿忿便都在眸子中,清清楚楚。

    陆睿知道她这三天经历的全&a;zwnj;部,看她欲言又止,再&a;zwnj;看她的眸子,便都能理解其中的情&a;zwnj;绪。他欣慰地捏捏她的手:“父亲每日要去公房,我日常也要在书院读书,母亲平日都是一个人在家,颇为寂寞。如今你来了可真好,以后&a;zwnj;我和&a;zwnj;父亲不&a;zwnj;在,便有你和&a;zwnj;母亲相伴了。”

    这正是世间&a;zwnj;女子人生&a;zwnj;的常态,在后&a;zwnj;宅内院里,和&a;zwnj;婆母而&a;zwnj;不&a;zwnj;是丈夫常相伴。

    温蕙道:“我也不&a;zwnj;能保证,但我尽力。只我还不&a;zwnj;知道母亲都喜欢些什么,该怎样让她高兴。”

    “你别急,来日方长呢。”陆睿道,“你有这份心,到时候顺其自然,无需强求。”

    来日方长的可不&a;zwnj;止她和&a;zwnj;婆婆,还有她和&a;zwnj;陆睿呢。

    温蕙其实知道,她娘她嫂子一直都担心她婆婆对她不&a;zwnj;好。她们只不&a;zwnj;说,怕吓着她。

    真是的,她又不&a;zwnj;傻。那些话&a;zwnj;本子里看到的,磋磨儿&a;zwnj;媳的恶婆婆还少嘛!

    当然啦,虽然最后&a;zwnj;那受尽委屈的儿&a;zwnj;媳,哪怕在四面漏风的庵堂里吃糠咽菜了十来年,最后&a;zwnj;总归会有一个中了状元,手持尚方宝剑的儿&a;zwnj;子替她平反,但那做尽坏事&a;zwnj;的恶婆婆,只要半掩着脸,表示自己羞惭得没脸见这儿&a;zwnj;媳,甚至都不&a;zwnj;用道歉,吃尽苦头的儿&a;zwnj;媳便主动上来原谅了这婆婆了。

    然后&a;zwnj;便一家团聚,和&a;zwnj;和&a;zwnj;美美。

    奇了个怪哉,居然还能和&a;zwnj;和&a;zwnj;美美!

    啊,扯远了。

    总之她娘她嫂子老当她是个傻子,她可一点都不&a;zwnj;傻。她都懂的!

    只是现在看来,她婆婆面上冷,人可未必冷,情&a;zwnj;况跟母亲嫂子担心得不&a;zwnj;大一样呢。这府里的确是有个磋磨儿&a;zwnj;媳的恶婆婆,却不&a;zwnj;是她的婆婆。

    温蕙忽然发&a;zwnj;现,直接把陆老夫人定义为一个“恶婆婆”,她看事&a;zwnj;情&a;zwnj;的视野便忽然清明了许多。

    首先,大家都在哄她。婆婆、丈夫,乔妈妈。

    说什么老太太常犯头风喜怒无常,不&a;zwnj;过&a;zwnj;是想掩饰昨晚老太太对她表示出的不&a;zwnj;喜,怕她难过&a;zwnj;罢了。只难为他们,居然个个都跟真的似的。她昨日里竟真的信了。

    要不&a;zwnj;是今晨看到老太太的仆妇是怎么对待陆夫人的,她可能到现在都还信。可她的眼睛不&a;zwnj;会骗她。老太太就算因为有头风喜怒无常,一个仆妇也喜怒无常吗?

    其实真相就是很简单。

    这家里有个恶老太太。只她身份最高,所以没有一个人肯承认她是“恶”的。

    反倒是温蕙,现在在内心里便承认了老夫人的“恶”,昨晚那点委屈便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你跟个恶人委屈什么呢?那不&a;zwnj;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嘛。

    对这种欺负人的恶人,你要在她面前掉眼泪,你就输了。

    诶?这不&a;zwnj;……正合了婆婆今天教她的东西吗?

    你维持住自己的风仪,便衬得对方落了下乘。

    哦哦哦!

    “怎么了?”陆睿忍不&a;zwnj;住问,“想什么出神呢?”

    短短一段路,就看她表情&a;zwnj;丰富。

    温蕙嘴角一翘:“没什么。就,今天母亲教我的东西,我以为懂了,结果刚刚又懂了。”

    陆睿莞尔。他知道什么叫作“又懂”了。书上学的东西,当时以为自己懂了,及至在外面行走,看世情&a;zwnj;,看世事&a;zwnj;,忽然便“又懂”了一层。

    虽不&a;zwnj;知道陆夫人教了温蕙什么,但甚好,而&a;zwnj;且有趣。正是他乐见。

    很快就将温蕙送到了她的院子,孙婆子在大门那里殷殷地候着呢。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哭呢。”他说,“好在不&a;zwnj;用这么早了。”

    今日里国祭,有特定的时辰,全&a;zwnj;城的人都是半夜三更起得床。不&a;zwnj;过&a;zwnj;第二&a;zwnj;日第三日守灵哭灵便不&a;zwnj;用了,只在白天进行,可以正常时间&a;zwnj;起。

    “知道啦。”温蕙道,“你也早点歇了。”

    只陆睿刚转身,温蕙又叫住了他:“陆嘉言。”

    陆睿转身看她。

    大门上方悬着灯笼,朦胧地映得温蕙的面庞莹莹有光。

    她是那么爱笑,笑着说:“来日方长。”

    陆睿提着灯笼凝视着她,衣袖在夜风中飒飒拂动,衣带翻飞,如雪如松,如圭如璧。

    这一刻孙婆子后&a;zwnj;悔自己太殷勤,非在这里候着少夫人。

    她就不&a;zwnj;该出现在这里。你看人家银线青杏和&a;zwnj;平舟多聪明,站得远远的。

    奈何她就站在温蕙身旁,只好屏住呼吸,往影子里缩了缩,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许久,她家素来清冷似雪的公子笑了起来。

    他也欣然说:“来日方长。”

    ……

    陆睿一路自己提着灯笼往回&a;zwnj;走,只觉得心情&a;zwnj;如饮了温酒,熏熏然。

    平舟小短腿紧捯饬,想接过&a;zwnj;灯笼。只陆睿根本把他忘了,一路走得比往日快得多。好不&a;zwnj;容易有一下子,平舟快跑着眼看着追上了,伸手想去接灯笼,陆睿一步迈出去,他又捞了个空。

    平舟熟悉公子性情&a;zwnj;,公子此时嘴角噙着笑,眼中浑看不&a;zwnj;见他,显是神思根本不&a;zwnj;在眼前。他不&a;zwnj;喜人话&a;zwnj;多,平舟也不&a;zwnj;敢出声扰他,只能一边小腿紧跑跟着,一边心想,少夫人话&a;zwnj;那样多,怎地公子从来没有不&a;zwnj;耐烦,还听&a;zwnj;得开心?

    陆睿的好心情&a;zwnj;在回&a;zwnj;到栖梧山房,见到老太太派过&a;zwnj;来的人的时候消失了。

    平舟眼睁睁看着刚才夜色中,那眉梢的情&a;zwnj;、嘴角的笑都不&a;zwnj;见了,取而&a;zwnj;代之的是他熟悉的那个公子,矜持,淡淡。

    婆子脸上堆着笑,福身:“老太太请公子过&a;zwnj;去说话&a;zwnj;。”

    陆睿掸掸袖子上并不&a;zwnj;存在的灰尘,道:“带路。”

    陆睿知道老太太这么晚找他做什么。

    果不&a;zwnj;其然一到了老太太那里,院子里灯火通明,老太太坐在榻上,一个婆子站在旁边,玉姿哀哀戚戚地跪在地上。

    今日傍晚,他出门之前,打发&a;zwnj;玉姿收拾东西,回&a;zwnj;了老太太这里。她本来就是老太太这里出来的,那站在旁边的婆子便是她娘,是个在老太太面前有些体面的婆子。

    亲祖孙,没有外人在场,陆睿便随随意意地往榻上一坐:“祖母怎地还没歇下?找孙儿&a;zwnj;什么事&a;zwnj;?”

    他知道自己在老太太跟前越随意,老太太越喜欢,觉得这是他与&a;zwnj;她亲近的表现。

    瞥了眼跪在地上哀泣的玉姿,他道:“可是这丫头惹您生&a;zwnj;气了?”

    “您别生&a;zwnj;气,不&a;zwnj;值得。”他亲昵地劝祖母,“叫牙人来,提脚卖了便是。”

    三个女人还没开正题,便先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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