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台的春晚是录播,沈朝本来应该早就去录制的,但是一直有各种事情耽误了下来,这地方台的春晚大年初一晚上就要播了,王寿不得不过来把沈朝压过去给人家表演武术。
苏宣点点头:“我知道沈朝要录春晚。”
“诶。”刘胖胖有些怅然,“如果不是你受伤了,今年你也可以上春晚,上春晚多好啊,这在你爹这种人的眼里,应该算得上的喜事一件,这总可以算你出息了吧?”
苏宣轻微笑笑:“来日方长,除了今年,以后年年都有得上,不用着急。”
苏宣好似经常说着这种好像很没分寸很没自知之明的大话胡话,以后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来日方长里的来日中,苏宣可以一直这么红。
但刘胖胖看着苏宣脸上淡淡的笑,心忽然就静了下来,再怎么艰难的日子都走过来了,苏宣走到这这里,没有一步是好走的,好几次都差点难到走不下去,但在他轻描淡写的语气里,这些东西好像都不值得多提,来日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昨日不可追,今日多烦忧,唯有来日可期,唯有来日可去。
就凭这潇洒的心气儿,刘胖胖是服气的,他觉得以后苏宣年年上春晚,也不是不可能。
苏宣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低头举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沈朝应该早就录制完了吧?”
“应该是的。”刘胖胖也看了一眼时间,“录制完应该有一会儿了,说不定已经回家过年了。”
“回家吗….”苏宣握住手机有点恍然,他顿了顿,说,“胖胖你等一下,我给他去个电话。”
刘胖胖一看这两人开始黏黏糊糊就觉得好笑,疯狂挥手道:“去你的吧!”
苏宣:“……”
苏宣走到阳台上,他拨通了电话,对面没一会就接起来了,声音很轻:“苏宣?”
苏宣问:“沈朝?你录制完了是吧,你现在哪儿?”
沈朝很平静:“录完了,我在外面。”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春晚已经开播了。
苏宣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在城市早黑的夜里,这样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苏宣看着阳台外的万家灯火连缀成星河流转,璀璨到刺目耀眼的地步,商贸楼挂在巨大的海报,苏宣能看到自己的电影在除夕夜花团锦簇的热闹海报拼接里其中有一个剪影,人潮繁华的簇拥着。
而楼下昏黄的路灯光旁,街道上空无一人,穿过热闹的除夕夜一条条多余的路,无人踏足到寂寥的地步。
苏宣能听到楼下的油烟饭菜翻炒声,也能听到春晚开播的时候主持人高昂的演出声,小孩子的哭声笑声,从他的四面八方涌来,把这个冰冷的夜晚渲染成除夕的色彩,苏宣不觉得他们吵闹,只觉得人世间这种整齐统一的喧闹,实在是难得的温暖,带着烟火和世俗的味道。
他希望沈朝也能品尝到这味道,苏宣希望沈朝能感受到这些声音和光彩。
但是电话那头的沈朝背景声里,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到风声。
沈朝一定站在一个很不热闹的【外面】。
所有人都有家可回,有人可依偎,就连苏宣这种离经叛道被扫地出门的孽子,也能在一个冷冬的除夕夜里,有一个向他敞开怀抱的正常家庭,有一对可以给他慰藉的正常父母,有一桌不需要自己费心准备的年夜饭。
但是沈朝刚刚从最热闹的地方散场录制完离开,他一定会武术表演得很认真,给明天从这万家灯火里醒来的每一户人看,他们夸赞着,笑着,嬉闹着,在打开却又无人观看的电视背景声里刷着微博迎接新的一年,惊叹着说沈朝居然今年不知道开了什么窍,居然愿意上台表演武术来娱乐大家的新年。
不会有人知道,被那么多人观望看着的沈朝,他从最热闹的地方散场离开,现在还在最不热闹的【外面】。
苏宣连你怎么现在还不回家这种话都问不出口,也问不出你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这种话。
他无意中窥破沈朝的孤独秘密,知道他来自一个什么样的畸形家庭,再自以为是地去收留打扰,如果不小心露出马脚和同情,那对沈朝…也太难堪了。
特别是他现在还要去见他不怎么好打发的爹。
苏宣只能笑着说:“我是不是第一个和你说新年快乐的人?”
沈朝的声音微不可查地柔和了:“你是。”
苏宣很认真地说:“那我以后每年都要做第一个给你说新年快乐的人,别人比我先的话,你不准接受。”
“好。”沈朝说,“新年快乐,苏宣。”
“我也是你的第一个吗?”沈朝低声问道。
苏宣说:“是的!”
沈朝:“那我以后也可以成为,以后每年第一个对你说新年快乐的人吗?”
苏宣笑着说:“从现在开始,我批准了,如果有人比你早说,我让他们通通撤回。”
他说完这句,苏宣出神了一瞬,他忽然很控制不住地说出了口:”沈朝,我好想你。“
沈朝的呼吸声顿了顿,说:“苏宣,你欠我的十个小时,可以今晚还给我吗?”
苏宣有些茫然地“嗯?”了一声,说:“什么?”
“你低下头来。”沈朝说。
苏宣缓缓地,缓缓地长大了眼睛,他从阳台上探头看下去,他的楼层不高,能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的人站在路灯里,光从这个人的头顶倾倒下来,在周围散成一团氤氲的光圈,轮廓模糊又温柔,好像被洗坏的胶片里唯一残留下来的人影。
而这人影执着地仰着头,什么都不说,什么也都看不清,但苏宣就是知道他看的是自己。
热闹世俗里,只有这个站在多余街道上的人背弃一切热闹,赶来见他。
苏宣站着的阳台那么喧嚣,随处可及都是芸芸众生的快乐聚合,他却忘了,最不热闹的【外面】原来离他那么近,在他家楼下就能找到。
而有人就站在这个【外面】里,沉默地看着苏宣被这些声音包裹簇拥,不靠近一步地仰视着,就连想要在一起的片刻,都要用过去亏欠里时间索取。
似乎沈朝也觉得在这样的除夕夜里,他不应该打扰苏宣和其他人的热闹。
沈朝仰着头,说话前呼出白气:“可以吗?”
他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了。
苏宣眼睛发酸:“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上来啊?你不是有我家钥匙吗?”
沈朝静了一会儿说:“来了有一会儿了。”
苏宣说:“那你站在外面干什么?”
“今天是除夕。”沈朝沉默了一会儿,说,“你遇到我在你家,不方便。”
苏宣一下怔住了,他明白沈朝的意思了,心口一下控制不住地酸软起来。
遇到搬进自己家的新男友在除夕夜无处可去,最后居然在主人家不在的情况下,一个人住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而本来很明显要回家过年,只是回来拿东西的苏宣遇到了这样的沈朝,无论最后是离开还是留下配沈朝,都是一个【不方便】的选择。
而沈朝不愿意苏宣这样为难,他体贴地一个人躲进寂静的地方里,安静等待苏宣的离开,然后再进来,好像他只不过是苏宣一个不能见人的房客。
这样能避免苏宣的【不方便】,让苏宣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独自在他家里的沈朝抛在脑后,匆匆忙忙又幸福地融进这除夕的团聚里。
苏宣越想越难受,他嘴上还是笑着调侃:“不是觉得让我不方便吗?怎么又愿意让我知道你在这里,还要让我陪你了?”
沈朝这次静了很久很久,他的声音里好像落了光,带一点哑:“你给我打电话,说你想我。”
所以那些不动声色的躲避都没有了意义,擅作主张的体贴都变得蠢不可及,只有苏宣说的想念是真实的,就和他控制不住的想念一样。
在灯火阑珊的除夕夜里,沈朝能想象到最有烟火气的团聚景象,都只不过是苏宣低头发现他在之后,露出的一个不带有尴尬和闪躲的微笑,这就足够了。
但苏宣给了他更多,他说我好想你,沈朝。
这让沈朝忍不住地想,会不会苏宣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喜欢他一点,会不会就算他出现了,苏宣也能为了他留在这里,而不是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里。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到这里,都已经住进了屋里都无法相聚,实在是算不上一对聪明的爱侣。
但大概所有在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的人们,都没办法很聪明。
苏宣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昏头了,明明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也不是最合适的嵌入点,他自己还和家里一大堆的事情都没牵扯清楚,他让沈朝住进来步子已经迈得够大了,如果走得再急就要扯到蛋了。
他无数次的告诫自己和沈朝谈恋爱这种事情要循序渐进,错一个拍子可能就会导致后患。
他是个26岁的成熟大人了,不能做什么事情都这么没轻没重,但苏宣每次都忍不住。
忍不住告白,忍不住牵手,忍不住相拥接吻做/爱住在一起。
他就好像是一看到沈朝就忍不住奔跑起来的毛头小子一样,好像身体里那些被年月积累下来的岁数和稳重都随着喜欢上这个人消失,变得年轻,变得莽撞,变得异想天开,变得不知轻重。
只要沈朝在前方,苏宣能一直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他奔跑,直到沈朝张开怀抱拥紧他为止。
快一点又怎么样,反正都是这个人不会变了,他快一点告诉其他人也没什么,快一点告诉沈朝也没什么。
苏宣咳了一声说:“十个小时和你在一起倒也不是不可能….”他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沈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我们见见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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