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盈回忆起原书中,这小反派后期喜怒无定,凡不喜不悦之人,皆用酷刑摧其意志,再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行。

    钟盈只记得原书中小反派折磨人画面描述极为血腥,但因是支线,她本就不喜血腥,只扫了一眼便略过去看男女主主线。

    想到这里,钟盈站起身。

    “阿姐?”一旁钟谦注意到钟盈反常,抬头问讯。

    钟盈指了指食案上的杯盏。

    钟谦了然。

    “那阿姐快些回来。”

    钟盈点了点头,缓步离开了亭子。

    待绕过矮亭众人,她的脚步加快。

    连同身后的茗礼也跟着小跑。

    “殿下不是要……”茗礼看着钟盈在球场后头绕来绕去,似乎与方才所说的意图完全不同。

    “殿下?”

    “茗礼,我一人不够,你也四处去寻,定要寻到徐安!若他被人纠缠,无论他见的是什么人,就说是我的命令,直接带他来寻我。”钟盈吩咐道。

    “殿下怎这般记挂此人?就算他真迷了路,也不过是宫内太大,想来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事。”茗礼嘟囔道。

    “快去找人要紧。”钟盈回头,她表情很是严肃。

    “是。”茗礼见钟盈脸色,神情有些不情不愿。

    钟盈叹了口气。

    前头歌舞盈盈,声调远了一些,马球场后头则安静许多,僻出了几个小小的阁子,大抵是内侍们休息的地方。

    钟盈又朝远处走了些,众人皆于前头去看球赛,因而这里人烟稀少,再往深处走,四周草木渐盛,能听到虫鸣阵阵,腥绿色迷着她的眼睛。

    她隐约听到了前头太湖石后有人说话声。

    钟盈脚步停了下来,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从窄道里绕了过去,从这厢恰能从石缝间窥见一角。

    她先是听到了少女隐隐的啜泣声,视线巡去,看见郁金色绫裙与菘蓝色布料相拥一起。

    钟盈的视线又往下移了移,折花纹的裙子就着日光泛着莹莹之色,她眯了眯眼睛,觉得有些刺眼。

    少女的哭声未停,那厢荀安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钟盈也听不大清。

    她摸索了一下指腹,踮着脚尖,缓缓转过身,往前一步步挪了过去,想顺着原路绕回去。

    蜂蝶热闹,藏于草木间簌簌细语,近夏的衣衫轻薄,大抵有些虫类会顺着布料空隙朝里钻。

    方才看这些虫鸟还有些可爱,现在她却觉得很是厌烦。

    钟盈拿着帔子随手乱扇了一阵,总算退开些,但脚上却有些痒,蹲下身也未曾挠到实处,她心中莫名烦躁,抬腿踢了踢石子。

    那石子朝前滚去,咕咚一声——落进了一旁的溪渠。

    少女的啜泣与低语一同停了下来。

    钟盈心中暗道不好。

    她迅速掀起道袍,使出了全身力气朝原路逃去。

    云头履实在不便,根本跑不快,下次换短靴,这样方便溜。

    钟盈心中暗自算着,跑至方才行障带下的折面阴影里,她才拂了拂胸口,长松了口气。

    赶紧回过头,看了眼远处。

    来路依旧草木茵茵,并无人跟来。

    心中的忐忑稍减,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还好刚才无人看见,若是被人瞧见大齐堂堂长公主竟因听人墙角落荒而逃,这怕要传遍邑京城被编成话本子。

    待周身去热了些,脸上潮热也散了去,钟盈勉强松了松后肩。

    正要转身回亭子。

    却见前头走来一个郎君,褐色窄袖袍衬得身形匀称,眉目朗阔,如一株蓬勃向阳的株木,尽数阳光皆落于肩,不见阴霾。

    “臣见过殿下。”见着钟盈,裴昂神色微怔,后反应过来,抬手对钟盈一揖。

    青年大抵才洗了面,从蹼头里挤出的几缕发丝上还沾着湿气。

    钟盈身体端正了些,抬颚仰了仰头,让自己看起来与以往清冷无异,才出声道:“定陵侯方才球场上,打得很好。”

    裴昂未曾料到钟盈会这般说,愣了片刻,躬身一揖:“殿下过奖了。”

    “再接再厉。”钟盈清了清嗓子,缓缓道。

    “是。”裴昂点头,语气里倒是多了些笃定。

    前头鼓声隆隆复起,奏乐声激盎了些,大抵又换了《龟兹乐》。

    钟盈忽热想到方才钟谦与她说的要给裴昂赐婚的话,想到自己当初看小说时对于男女主感情路线的关注,因而心中急迫,没来由的想问一些问题。

    “定陵侯可有心仪的女子了?”钟盈的声音顺着鼓声,清楚传至裴昂耳侧。

    话音才落,裴昂面上先浮过震色,接而耳根子先红了起来。

    钟盈此话才出口,便后悔不迭。

    随后她余光瞥见裴昂不自觉得缩了两步,二人隔开了些距离。

    钟盈有些不解,见裴昂已然低下了头,神情很是为难的样子。

    “我,我心中已有心仪女子,曾经发誓,此生非她不娶。”他说得很是迅速,但音调有些迟疑,似乎在顾虑什么。

    “真的此生非她不娶?”钟盈心中喜悦,没想到在这个节点,男主就这般笃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当初她看文还不够仔细?

    她下意识又靠近一步,凑近问道。

    裴昂抬头瞥了眼钟盈,吞咽了一下,迅速后退一步。

    “是,是。”他有些结巴,“请……请殿下成全。”

    “成全?”钟盈这回有些愣了,她并没有说要给他拉郎配的意思,他这话什么意思?

    看着裴昂欲言又止的表情,钟盈忽然有些明白了。

    裴昂不会以为自己看上了她,也要他当公主府的入幕之宾?

    自她把荀安收入府中,她在邑京的名声已经差成这样了么?

    钟盈张着嘴想解释什么,可话在嘴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便只能先摇头否定。

    “定陵侯误会了。”钟盈心中急切,朝裴昂走近一步,二人距离又近了一些。

    随着钟盈的逼近,青年整个人绷紧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往后悄悄挪着,很快,他停了下来。

    青年身后是一杆支撑行障的长枝棍,他被彻底怼到了角落里。

    俊朗的青年涨红脸别过头,双手握拳,连同脖颈上的青筋都显露出来。

    钟盈竟从他的神情里读出视死如归的意图。

    “我……”钟盈方想再说什么。

    前头鼓声换了节奏,三二顿挫,一声接而一声,唱筹的内侍扬着嗓子报了时刻,钟盈被声音吸引,仰头看了一眼。

    “殿下,臣先告退了。”裴昂寻了缝隙,匆匆一揖,然后迅速滑过钟盈身侧,超前逃去。

    他先是疾步,接而脚下步伐愈来愈快,最后直接小跑起来。

    钟盈目送着青年身影消失,方才想说的话被生生堵了回去,她有些欲哭无泪。

    “殿下,”茗礼从一侧跑了出来,小婢女喘着气,道,“殿下,我方才寻了个遍,没有……没有找到徐安。”

    “没事了,咱们回去吧。”钟盈转过身,朝着矮亭方向走去。

    “啊?”茗礼愣在原地,见钟盈毫不迟疑地向着原路返回,这才欣喜地跟了上去,“殿下真的不找了?”

    她试探问道。

    “不找了。”钟盈声音有些冷淡。

    茗礼扬了扬唇,暗暗欣喜起来。看来殿下对那徐六郎也没这么上心嘛。

    茗礼脚步轻快,方才因寻人起的烦热瞬间烟消云散。

    “阿姐,你怎么才回来?”见钟盈回来,钟谦从圆枕上迅速支起身,“王奉御,你快替阿姐看看。”

    绢制牡丹屏风后,替钟盈看过腿伤的王直长走了出来,对着钟盈一揖。

    钟盈微愣了片刻,她与王奉御算接触颇多,如今也算是相熟得很,只是方才她着荀安去太医署请人,这直长是荀安请来的?

    那他现在人呢?

    “我阿姐如何?”钟谦急急问道。

    “回陛下,殿下无碍,只是如今天气转热,难免身体会有些不耐热气。”王奉御叉手回话道,“待臣开几方药茶,殿下常日里服用即可。”

    “那便好。”钟谦松了口气,“阿姐千万要注意身体,只要阿姐没事,我才能放心。”

    钟盈点了点头,她心思如今不在这里,马球场上的鼓声换了节奏,愈发快速,吐蕃的球员已先入场,钟盈的视线却不在场上,她越过重重向钟蕙看去。

    钟蕙已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但她低着头,脸色很不好看,她一手扶着一旁的凭几,手指握得很紧。

    钟盈皱了皱眉。

    连钟蕙都回来了,那荀安呢?

    一时场上起了欢呼声,鼓声比之方才还要热烈,乐工吹奏的《龟兹乐》高亢激昂,钟盈的视线随着声响下意识朝场上望去。

    为首的裴昂面色肃容,但眉宇俊朗,仍能显出盎然生机。

    许是注意到矮亭的视线,裴昂望了过来,但很快又把注意力转了回去。

    钟盈想到方才裴昂的反应,默不作声眨了眨眼睛,暗暗叹了口气。

    若是自己盯着他太过,怕是这裴六郎更会左立难安。

    她视线逐而朝跟在裴昂的身后人望去。

    一个,两个,三个……

    待最后一人出场,钟盈呼吸一滞,她的瞳孔瞬间放大,手指下意识攒紧了身下的软垫,几要控制不住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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