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

    六个月后,深夜。

    帝国军的机甲轰然破损倒地,仿佛夜色里死去一只庞然巨型怪物。

    谈郁站在城墙上,以望远镜的辅助向外眺望,四处都是硝烟混杂潮气的一团浓雾,只能看清树梢上的一窝鸟雀。

    稍近的地方,士兵正清理战场遗留的武器。北方起义部队的装备实在太差了,仿佛回到了地球时代。

    谈郁索然无味地思忖着,如果是他,怎么从帝国军手里抢装备

    但他现在只是孤魂野鬼,只能想想而已。

    这场小规模的战役最后断断续续持续到傍晚,到天黑的时候,帝国军陆续撤军而去。

    谈郁转头去了西边的冲突地点研究帝国这次的入侵路线。他觉得对面与以往的作风不同。

    徐晟正在同一地点,调了频道与同僚聊了这里的情况。

    夜色里,四周的树林雾气朦胧。

    徐晟转头正欲与身边的副手说话,忽然间前方砰地炸开了一处山石。

    飞溅的石块和土灰伴着枪声扬起。

    c区域的地形大多是山地,小道混杂,不熟悉的队伍进入常在夜里迷失方向,但也是埋伏的有利地形。

    谈郁第一反应这是剩下未撤退的部分帝国军队。当徐晟抬起手里的枪指向来处下意识射出电光束的刹那,他也隐约看见了那儿的几个人影,士兵旋即点燃了照明弹。

    视野之中闪出了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都拿着型号颇新的枪支,其中一个已经手快击中了探路车,子弹发出锐响。

    谈郁藏在树干之后。

    最前方的男人染了一头白发,扎着辫子,架着枪朝他们这一方疾步走上来。

    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但没有仔细看。

    “等等,都住手”

    白发的男人厉声叫停了他身后的同伴。

    他眉头一皱,极快地伸手抬了一下同伴的枪管,让那枚霰弹不至于在那位藏在阴影里的黑发beta身上炸开。

    起义军的几个aha已经上前去,喝道让他们放下武器。看清对面只有三四个人,谈郁又往他们身后的密林里瞧。这时白发的男人将枪支一抛,举着手投降似的上前,被徐晟的副手拿枪指着挡了一下。

    “你叫什么”白发的aha全然无视了身边的警告,径直一步步往谈郁那儿走过去。

    照明弹亮起的刹那,他恍惚发觉那人与他死了的情人很相似。

    beta倚在树边,是个很标准的应战姿势,他的侧脸苍白而干净,黑发柔顺在地夜风里轻浮,擦过淡色的眉眼。

    少年沉默而遥远地,在夜里的昏暗光线里看向他。

    他们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尤西良”

    他以口型轻声问。

    在看清对方的脸时,尤西良就心如擂鼓,而少年那把熟悉的冷淡嗓音比刚才那枚随手丢的炸弹还震得他耳鸣。

    他一瞬间就生了把这人抓到身旁的念头,哪怕他肩膀正被其他人拿刺刀顶着。

    徐晟见过尤西良,记得这是个贵族尤家的嫡系,性情乖张。

    但他从未见过尤西良这种模样,盯着不知道树林里的哪一处,发疯似的自言自语。

    “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不联系我你跑到这里来了,真是革命派啊”尤西良颠三倒四地念了几句话,忽然笑起来。

    谈郁往树林里躲了躲。

    他本来是不打算让尤西良和徐晟发现的,没想到这人一眼就看到他在这里。

    他现在只是一个被召唤的灵魂,已经不是人了。

    远远望去,男人白发下的绿眼睛正冒着复杂的火,仿佛地上燃烧的草丛灼灼,死死地将目光钉在他身上,露骨而难以忽略。

    起义军的aha们已经嗅见了信息素的气味,充斥着歇斯底里与不可遏制。

    有人受不了,大喊道“你不是来投降的吧”

    徐晟皱起眉“收敛点,尤西良。”

    尤西良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就收了手停下脚步,隔着三两个aha,远远地望着那个黑发的少年。

    徐晟低头在耳麦里与旁人叙说这边发生的事,然后撩起眼皮,问“你是投降还是做什么”

    “我本来就不是帝国那一派。”尤西良嗤道,“你们想什么呢要招安我吗好啊我随便你们用。”

    换成别人说这种话,谈郁不会相信,但尤西良阴晴不定,对阵营也显然没有信仰,一切行为仿佛只为了自己的兴趣与愉悦。当初听到他是革命派时,尤西良的反应就很不像个帝国贵族。这种危险的摇摆角色可用可不用。

    徐晟隐约觉得对方似乎不太对劲,但没有时间研究这位权贵继承人的心思。

    他在一旁看着尤西良一行人被押上了车,这个aha边走边不断回头,眼神和表情都既焦虑又恼火,仿佛是在寻找什么人。

    徐晟走近的时候,被尤西良叫住了“谈郁为什么不走他和你不是一派的”

    “谈郁”听到这个名字时,徐晟心头猛地一跳,脸色沉下来,“你疯了。”

    谈郁死了,就死在尤西良面前。

    现在这人竟还无法接受事实。

    “他不就在那儿吗”尤西良说着,回头看过去

    树林里布满阴森的影子,风声和鸟鸣,偏偏没了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他顿时愣住了。

    徐晟冷冷道“你出现了幻觉,他早就死了。”

    谈郁待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帝国快要崩溃,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后一场剧情也越来越近。

    谈郁这段时间一直以灵魂状态在四处游荡。

    徐晟在北方很忙碌,某地的委员,负责在c区域的革命队伍的协调和整合,这一地区经常收到反扑的帝国军队的袭击,夜夜都是炮火连飞。

    夜半时分,谈郁进了据点。

    四野阒然,只有巡逻的士兵们的脚步声。

    在会议室门外,他听见了些许议论的声音。

    “总队的队伍里有不少年轻学生,军校的,科大的。可以发展的话也不错。”徐晟这话是在与同僚做谨慎考虑,“尤西良以前有这种倾向吗,我是不知道的。”

    尤西良的立场的确不明显。

    谈郁陷入思考。

    徐晟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光是尤西良的性格就很棘手,让他参与到反帝国组织里也未必愿意。

    这时几个带回来的aha暂时住在劳动处,他们需要参加据点的劳动活动。谈郁悄无声息过去的时候,这几个aha正吵吵嚷嚷地用推车搬重物。

    “以后大家就不能回老家见人啦,全都是反帝国的知识分子。”

    “搞不好过几个月已经没有老家了,首都城都被打过一次,我看下次估计就炸成功了。”

    “话说皇帝和太子俩去哪儿了”

    “估计飞外星系避难跑了吧。”

    “唉好重哦。”

    谈郁站在门边往里面看了眼。

    嘻嘻哈哈的aha们都与他年纪相仿,最惹眼的那一位这时候正站在推车旁,上身只穿了个松垮垮的工字背心,裸露结实的背脊和手臂,上面覆着一层薄汗。

    尤西良双手抱了一箱材料,重重地往车上一放,从兜里摸了一支烟点上。

    烟雾缭绕。

    其余人都在打趣玩笑,只有他面无表情。

    直到,他忽然瞥见门口站着的黑发少年,整个人愣住,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他猛地疾步走上前。

    “喂尤西良,你去哪儿啊”aha们面面相觑。

    被他们喊着的男人熟视无睹,几步走出了门口,且一把将门关上了。

    站在门框后面的黑发少年正静静望着他。

    尤西良紧盯着他的脸,苍白,尖下颌,画上去似的上扬的眉眼,这种猫似的美貌与那个死了的人如出一辙化成灰都能认出来,不是长得像,就是同一个人。

    昨晚根本不是幻觉。

    “谈郁。”

    尤西良死死盯着他看,呼吸紊乱,在嘴里好几次咀嚼着这个名字,强行忍耐着冲上去将这个人抱在怀里的冲动。

    他不敢轻举妄动。

    谈郁就站在他面前,穿着单薄的衬衣,比以往更苍白消瘦不怎么高兴的神色。好似一缕鬼魂。

    也许就是鬼魂。

    他知道谈郁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是他亲眼目睹的事。

    眼前的黑发少年轻皱了眉,清澈而冷的一双蓝眸,淡红的干燥嘴唇微微张开,说“安静点,尤西良,徐晟没有发现我,我不想他知道。”

    尤西良的目光从他的双眼往下,一路看到对方白皙脖颈,他舔了下犬牙,冷笑了声“好啊,都听你的。”

    谈郁看得出来这人的精神和情绪状态都在发疯边缘,大概是因为看到一个死人复活的应激反应,毕竟当时他应该是在尤西良眼前被撞成尸体碎块了。

    失误了,当时也是急着把你弄死。

    谈郁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说“你是来参加反帝国活动的吗。”

    尤西良见他这幅思考的冷淡模样就蠢蠢欲动,他扯了一下嘴角,想笑“反帝国”

    这几个月天气已经转暖,在北方,不乏已经穿上短袖衫的人。谈郁站在光线昏暗的地方,衣袖挽起,露着一截细白的手臂。尤西良的目光缠绕在他和侧脸与手臂上,心里翻腾倒海。

    “审判我还是收编我”

    他灼热的视线一点点划过眼前少年沉静的脸,克制不住地上前试图触碰他。

    “坐下,”谈郁说,“我不是人,不能靠近我。”

    他也好奇尤西良如今的政治倾向,不过这人似乎就没有立场可言。

    你死了之后也要研究这种事啊。

    自从任务结束之后,系统就变成了旁观的快乐人。

    尤西良胸膛起伏了几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忍耐地坐到了后面的座位上。

    谈郁拉开一把凳子,自己不坐。

    他站在尤西良面前,低头问“你怎么不回帝国政府那儿”

    “没兴趣,”尤西良盯着他垂眸时细长的睫毛,说,“他们跟我没关系。”

    “怎么证明呢。”

    “我能给你尤氏那边基地的情报,你把我丢出去当饵也随便,啊,这个不行,万一我死了回不来见你。除了这个都行你可以随便利用我。”尤西良忽然面色阴沉,咬牙似的冷笑着说,“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也没必要在死之前跟我道歉,我不需要你给我补偿。”

    谈郁撩起眼皮“为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喜欢你啊,没办法。”尤西良倾身凑近了,绿幽幽的眼珠里尽是神经质的病态执着,“你在我面前变成尸块真的吓到我了。我不是容易恐惧的人你真行啊,谈郁,让我做了很久噩梦。”

    “小时候那些玩具都被我拆成一块一块,胳膊大腿脑袋我都剪烂了拆开丢掉,怪有趣的。”

    “我才知道拼起来这么难啊,我满手都是血,根本凑不全。”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死之前还叫我别看,哈,我都在胡思乱想你是不是特别恨我也没有,你只是不在意我。”

    应激反应。

    谈郁凝视着眼前在发疯边缘的aha,心中涌起一种微妙的情绪。

    因为他的死,尤西良病得更重了。

    “我以为你会问我怎么出现的。”

    尤西良睨着他,忽然冷静了些许“因为我根本就不关心你是谁、从哪儿来,你是姓谈还是戈,谁被抱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兴趣追究原因和过去,沙漠里的神祇也被我弄死了沉湖,你觉得我会在意这种事只要你还在这里就行了,你大概是死了吧,是鬼魂吗你的执念是什么为什么来找我只是因为这种事我也以为你想说点别的。”

    这倒是尤西良的思维方式,一种自成逻辑的混乱感。

    尤西良轻易接受了他变成了一只鬼。

    如果其他人得知他还在呢,会是什么反应

    谈郁对他说“我没多少想说的。”

    “你不会再玩消失了吧。”尤西良恶里恶气,眼珠转了转,又说,“你对我什么要求既然留在这里,有什么我需要做的”

    “要求别回帝国了,你会死的。”谈郁忖量片刻,“其他人怎么样了”

    “你问那些人啊。”尤西良嗤笑道,“你的老情人,戈桓寒就在别的队伍里,前段时间不是去打首都城了么,他现在声名大噪,一只出了名的疯狗。至于师英行,还在南边打外星系的怪物,估计撑不下去了,帝国哪有空给他支援,忙着打起义军呢”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了一把熟悉的嗓音。

    “谈郁”

    谈郁回眸看过去。

    视线里是一个高挑男人,就站在大门外,背着光,他金丝镜片下的表情模糊不清,也许是因为惊讶而久久没有动弹。

    徐晟。

    谈郁想了下,说“是我。”

    斟酌须臾,又对徐晟说“我来这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这话落在旁人眼中,仿佛是一个从地狱里回到人间的孤魂在自语。

    “你一点都没变,”徐晟很久才笑了一下,“你只在意这种事。”

    尤西良冷哼了声“悠着点,别晒到太阳魂飞魄散了。”

    “我晒太阳没事,只是没有影子,会吓到别人。”

    他说。

    谈郁来这里本意不是为了与他们叙旧。

    他在系统催促之下进入正题,与徐晟说起近期的c区域的革命队伍基本情况,事实上走向反帝国组织的队伍并不很多。另一只在北方比较活跃的队伍是组织直接率领的,前段时间与帝国军起了冲突。谈郁在原著里见过,戈桓寒也在里面。

    徐晟听着他的消息,一边记录一面抬眸看向他。谈郁低着头在光屏上划战况,细长浓密的睫毛过滤着茶水的雾气,将他澄澈的蓝眼睛的目光透出来。

    “这么说来,你在北方已经待了很久了。你对这附近的情况很清楚。”

    徐晟缓缓道。

    “是的。”

    谈郁回答。

    徐晟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良久才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谈郁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已经死了。”

    他之前试图回首都城,想知道谈家现在如何,但首都很快就进入战时状态,他无法以合法身份进入,只能作罢,此后偶尔听到关于谈家的消息,也是谈琛泽和戈桓寒这两个人在北方的活动。

    之后他一直游荡在北方和首都之间的地带。

    他已经不是活人了,难分昼夜,有时候觉得不清醒,好像在做梦。

    “嗯,我也不该问你这种问题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徐晟轻轻笑了声,敛起刚才的情绪。

    一旁的尤西良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俩对话,觉得无趣,冷不丁问“其他人知道你出现了吗”

    “不知道。”

    “之前你的弟弟,就是那个叫谈琛泽的,一直找我麻烦,觉得你没死,怪我。虽然我也有错但是他看起来挺有病的。你家里人现在迁到西部了,他没有跟过去,跑到北方了。”

    尤西良也有说别人有病的时候

    “你没有错,”谈郁又问,“他们还好吗”

    “嗯我没错吗好吧,算是吧。你家里人反正也没怎么样,师英行还没死,不至于有人对谈家如何。”尤西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一家子有三个反帝国分子,在以前是要被清算的。

    谈琛泽的消息,徐晟倒是听过一些,这人在反帝国组织里也是个积极分子,前段时间一直在更北的地方打仗。

    徐晟问他“你想联系他们吗,我是说,除了你家人之外那几个人。”

    谈郁想了下“没必要吧,死而复生,他们会更烦恼。”

    何况他不久后就要彻底离开这里。

    几日后,首都的防线被攻打。

    谈郁站在墙上,往远处看。

    士兵正在呼喊,机甲的部队在空中射击,炮弹宛如流星飞舞让夜晚变得宛如白昼。人们在呼喊什么,谈郁已经听不清,那些嘈杂汇集成了一片海浪,伴随着机器的轰炸声音。首都城一度号称固若金汤的城门正被炮轰。

    悬浮摄像机到处游荡,直播欢笑阵阵,战地记者在抓紧时间拍摄。

    帝国已经是穷途末路,这种即将胜利的气氛越来越浓。

    似乎已经没有悬念了。

    戈桓寒在队伍里,尤西良也是,还有楚华,徐晟,你认识的人几乎都在。

    系统冷不防说。

    谈郁没有反应,盯着下面的机甲阵型出神。

    到了次日凌晨,攻城暂缓,两边都在修整。

    据点很乱,到处都是人。

    一个满面尘土的战地记者抓着录音设备,从他身边经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可以采访你吗,你是士兵后勤”

    “都不是。”

    谈郁朝他笑了下。

    他是对这个世界留有执念的一缕鬼魂。

    记者一直盯着他漂亮的脸瞧,没有发觉这人脚下少了影子。直播的镜头从他面前晃过,这个黑发的beta招了下手,就很快离开了。

    记者怔了征,拿上设备往回走。

    还没到地方他就收到了耳麦里同僚难掩犹疑的语气“你刚才在哪那个beta,已经走了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谁啊,”记者啊了一声,他不知道楚华的熟人也在据点里,“他已经走了。”

    “也许只是长得相像”

    楚华似乎忘了切断通话,喃喃自语。

    与此同时,戈桓寒与自己的队友在光屏上钻研接下来的路线。

    谈琛泽挑起帘子走进来,满脸尘土,金发蓬乱,进来就倒了杯水。他仰头喝完,瞥见不远处的荧幕,直播倒放,皱了下眉毛“这些记者有事吗到处乱拍”

    还拍到了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谈琛泽琢磨了须臾,也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他很快匆匆离去,到前线布置。戈桓寒没有注意到身后荧幕上的场景,卷起光屏上的地图返回了暂住的房间。

    他一推开门,就望见昏暗房间深处伫立着一个瘦削身影,下意识地拔出了枪。

    “谁”

    戈桓寒冷下脸。

    回应他的是黄鸟秋千愉快的啾啾鸣叫。

    站在鸟笼旁边的,是一个黑发的少年,穿单薄的衬衣,衣服下摆随着动作而动,双手干净而苍白,没有血色,他正在打开笼门,黄鸟已经等不及了,圆滚滚的身体在笼子里上蹿下跳。

    戈桓寒在看清他的脸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

    他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困惑而一时说不出话,甚至叫不出那个名字。

    细长的十指捧着那只肥鸟,小心翼翼地端到眼前。

    “秋千好像胖了点”谈郁低声说,“我以为你送它回家了。”

    在听到他的嗓音时,戈桓寒几乎抓不住手里的东西,眼前恍惚一阵晕眩。

    “它一直在我这里。”

    戈桓寒艰涩地凝视这个没有影子的人,心跳得仿佛快撕开胸膛跳出来。

    谈郁死了半年了。

    日转星移,所有人都已经不是以前的模样。

    有时候他望着镜子,不知道今夕何夕,总觉得那个人还在,下一秒就一通通话拨入叫他到门口等着。

    然而他已经死了。

    戈桓寒望着他许久“你是来找我的”

    “谢谢你照顾秋千。”

    那只鸟从他手中跃起,停在谈郁发顶稳稳地蹲下了。

    这是以前常常在军校里见到的一幕。那时候戈桓寒与谈郁不熟稔,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经常见到这个beta少年领着一只黄鸟出现,有时候停在肩膀,有时候在头顶。他会亲吻这只鸟,满眼都是亲昵。

    戈桓寒一时半刻不知道与谈郁说些什么。

    分明有很多话要说的,他脑子嗡嗡作响,什么也没想起来,说什么好呢,在车祸后他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事实,想去参加葬礼却被通缉令拦住

    谈郁大概没兴趣听这些。或者问他和师英行发生了什么,在他被师英行带走的那几日

    喜欢过我吗。

    或者只是愧疚而已

    戈桓寒沉默了许久,最后走上前拥抱他。

    戈桓寒回忆他们的初夜,糟糕到对彼此而言都是情绪失控的噩梦。那天晚上谈郁对他说过对不起道过歉,意味不明又清晰。在那之后,他得到一个来自心上人的无望的吻。

    戈桓寒知道自己完了。谈郁在他面前那么苛刻,玩弄他又弃之如履,给过他一个吻和玫瑰园的拥抱,拯救他又践踏他。

    他想要得到对等的感情。

    但那不可能。

    现在这个人魂魄入梦,为他而来。

    “之前没和你说过,虽然这么说有点我不是故意那么对你。”

    谈郁斟酌着对他说。

    他听见戈桓寒无法忽略的沉沉的心跳。

    “嗯。”

    “之前没时间了,很多事情来不及和你说。”

    谈郁与他说起父亲。

    “你好像不能理解我为什么是这种性格,因为谈长卿就是这样的。对我很严厉,因为政治斗争决定送我到外星系,不许我回去。我在外面一个人,当时对他心怀不满其实我们关系不太好。他入狱的消息是我在新闻上看见的。”

    观刑很残酷,他现在也能想起父亲被吊死的样子。

    但是他是被抱错的。

    长在他们身边、被牺牲者所爱的人,理应是戈桓寒,不是自己。

    戈桓寒心绪混乱。

    他当然也不知道这种细节。

    为什么说这些。

    死前的自白吗,或者在解释他为何一时刻薄一时温柔那么矛盾。

    两人沉默了许久,谈郁听见了倒数的声响,抬头对他说“待会儿是要继续攻城”

    “是,”戈桓寒抬眸看向他,“你在这里等我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死在那里,也没关系,反正”

    谈郁制止了他接下来的挽留。

    踮起脚,在戈桓寒额间印下一个吻。

    与情欲无关的吻。

    “你不会死的。去吧,你的命运不止于此。以后你会遇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有很多人爱你理解你再见。”

    他对戈桓寒说。

    戈桓寒猛地心悸,在他说完之后,眼前的人苍白脆弱的身体忽然淡去了,像是白纸上的画像,一点一点被人为抹去。

    他急迫地伸出手,最终只抓了个空。

    帝国的命运如同这座机械城池,已经摇摇欲坠。

    太子已经远走高飞,阵地剩下一些固执的贵族与军队,在遥远的南方,帝国的另一部分军队正在抵抗外来入侵的种族,也到了穷途末路。

    谈郁听见很多呼喊,口号,到最后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大概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已经变成了一种宣泄。远远望去,谈琛泽的耀眼金发正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谈郁看着被击溃的机甲,却在想师英行如今在做什么。

    不知道他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正在杀死那些入侵的怪物,也正被怪物杀死。

    与此同时,他背后的帝国正在垮塌,喜欢的人正在消逝。

    该走了。

    系统提醒他。

    嗯。

    走吧。

    谈郁陷入到粘稠冰冷的黑暗意识世界里。

    系统依然在他身边蛊惑引诱。

    下个世界很简单的。

    干嘛你不去不行。

    你找别人吧。

    你自从第二次车祸之后就不积极了。

    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我希望你开心点。

    系统又说了许多好话,试图让消沉的谈郁回应,但对方一直爱答不理。

    他沉睡了很长时间。

    他离开了原本的世界,那些与他有纠葛的角色从此消失,与他一起化作书本里的一句无关紧要的描写。

    他给不了那些爱他的人想要的回应。

    这种情绪是否也是书上的一笔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谈郁也很想知道。

    系统在他的识海里探索了许久,试图找到引起对方注意的办法,无果,最后只能与他说了些不该说的。

    你的任务比上个世界更复杂,你得更主动参与剧情。

    你是万虫之母。在雌尊雄卑的世界,所有人都爱慕你也忌惮你,你是虫族唯一的信仰与威胁。

    原著的信息并不完整,需要你填上。

    谈郁无动于衷。

    你去找别人扮演不好吗。他说。

    系统沉默许久,与他说了实话找过,但是没用。任意世界的主要角色都排斥外来者,唯独你是唯一匹配的人,他们为什么只认可你,我也想知道。你的存在才是系统部门试图考究的谜,为什么只有你是觉醒自我意识的角色

    假设这些书本是梦境,谈郁就像是梦的主角。

    谈郁不解他们是控制这些世界的人高维度空间的意识

    我不知道,也许你在这些世界里能找到答案。

    他们正在未来世界里等你。

    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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