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我说不做
“我说不做。”
周遭的气压有点低，连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沉下来。
窦因原本靠在小沙发上，闻言坐直皱眉：“你说什么！”怎么会碰到这种蠢女儿，这不成变相承认了。
林时安眼眸中一片沉暗，站在窦祺恩身后：“我说，不做。”
窦祺恩内心震动片刻，涨了声音：“对，不做！”
邵季茗得意地咧开嘴角：“你们两兄妹这就心虚上了？”
窦老爷子语气沉稳，不咸不淡地开口：“你可要想清楚，你现在在说什么话。”
不重新做鉴定，恐怕窦家是不会认的。如今窦祺宁认祖归宗的事情也还没有传开，和宋岑的婚约也还没有在圈里公开过。
“我对我自己说的所有话，负责。”
窦老爷子忽而就微笑了一下：“孩子，你还小。你要明白，鉴定不做，你二婶会闹到宋家面前。”
意思就是，鉴定不做，窦家不会向外宣布找回了窦祺宁，也就永远不会给正名的机会。
窦老爷子看似将事情推到邵季茗身上，实则心中最在意血脉问题。他还在提醒林时安，宋家不会要一个私生女。没有窦家女儿的身份，她是不可能嫁进宋家的。
其实窦老爷子和窦因父子俩，本质上也并没有差很多。林时安心下了然，冷静平稳地和窦老爷子对视。
“窦董事长，可以现在让人打电话通知宋董，婚约取消。”
“时安姐姐”窦祺望挪近两步扯着林时安的袖子，“你别冲动呀，千万别。”
窦老爷子有些惊异地盯着林时安：“你叫我什么？”
“你怎么讲话的，没规没矩，快和你爷爷道歉！”窦因急得站起来。
“爷爷，别人无理取闹两句你就验这验那，今天是造谣妹妹，明天如果说我也不姓窦，爷爷也要拉我去验验是吗？”
窦因听见这话急红了眼，两步过去对着窦祺恩就是重重一巴掌，“啪”的一声重响在书房里尤为突兀。
“祺恩”
“祺恩哥哥！”
林时安扯住窦祺恩的手，手上方才和窦祺鸿撕扯挂下的伤口惹得他动了动。
窦祺望胆怯地望着气坏了的窦因，只敢往窦祺恩边上挪近两步。
窦老爷子面色动了动，手上快按捺不住，盯了窦因几秒：“你回去坐着。”
“我是他爸，我有权管教他！不知天高地厚久了真是。”
窦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转而目光又回到窦祺恩脸颊的一块指印上：“我哪里说你不姓窦了？胡说八道。”
“我跟妹妹做的亲缘鉴定，二婶说她不姓窦，那意思不就是我也不姓窦？难道我亲妹妹不是，我就能是？”
“你你这孩子！我平时太惯你了！”
“您以后也别惯我了，反正您就信他们家讲的话，他们家都踩到我们家头上来了。人家说妹妹不是，那我也不是，我也不愿意验，都别验了不是就不是吧，走人。走，时安。”
“你！”
窦因被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你要气死我和你爷爷？你今天敢出这门，以后都别回来！”
窦祺恩没理睬他，看了他一眼便抓着林时安要去开门。
开了门却愣了，刘妈站在门口，见门开忙道：“董事长，宋家小少爷过来了，在楼下呢，说想上来有事找时安小姐。”
窦祺恩顿了脚步。
窦老爷子顺了顺胸口，平复心情后便道：“你去叫吧。”
刘妈应了声下去了。窦老爷子又警告邵季茗道：“一会儿你胆敢说半个字，你就带着你儿子女儿滚回沐市。”
邵季茗明白他发威了，连连点头应声，只是心里嘀咕没想到宋岑来这么快，大约是兴师问罪来了。
“你也是。”窦老爷子又转向窦因。
宋岑来的时候步子有些急促，进门片刻目光便精准定位在林时安身上。
林时安看着他小声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
这句话在安静的书房里，众人都听得不轻。
他说罢，转头对着努力装作无事、强行微笑的窦老爷子开口：“窦爷爷。我早上想去明河未央找时安的，临去了听保姆说时安在这，所以冒昧上门了。”
窦老爷子露出笑意平和地点着头，正欲说话，宋岑已从身后的刘妈手里接了东西，递到呆站着的窦祺望面前：“我给祺望妹妹和二婶拿点东西过来。”
邵季茗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好笑着起身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看过一眼窦老爷子得到许可后，方才谄笑开口：“宋岑啊你有心了。哟，这护肤品和面膜都好贵的，还很难买呀。”
“二婶喜欢就好。”
他先前的一番话说的漏洞百出，邵季茗不清楚，但窦祺望知道得很。即使这样，她还是接了宋岑递来的礼盒，没说话。
林时安盯着那些东西盯了好久，半晌觉得不对劲啊。
好眼熟。
这不就是自己衣帽间里囤的护肤品吗？
邵季茗讪笑，思索着按理宋岑此刻是收到并看到鉴定报告了：“喜欢喜欢，二婶喜欢。你啊以后常来我们家，祺望祺鸿也可以多跟你学点东西，二婶最高兴你来了。”心中却明了宋岑没事是不会大早上来一趟的，便盼着他快点有所动作。
“当然可以。时安的哥哥妹妹跟我的哥哥妹妹一样。是不是，大舅哥？”
后半句话宋岑几乎以玩笑的语气点出，同时手上半推了一把拗着气转头的窦祺恩。
邵季茗一时愣住，意识到事态发展根本不由想象。
态度已经表达得非常明确了，就是傻子也得看明白，何况是久经商场的窦老爷子。他略一思挪，语气转变道：“好孩子。你怎么一大早就急着找祺宁，有什么要紧事？”
“时安有点感冒，听祺恩说她昨天咳嗽了一晚上，没睡好，所以我就急着让人炖了汤拿过来。”他几句解释完，左手自然地攀过林时安的背，握住她的左手，略微侧身低头，“汤还在家温着呢，咱们回去？”
林时安鼻尖一酸，轻而易举压下情绪后点点头，抬头望着他。
“你不能走，你”邵季茗正要出口拦着，一回头对上窦老爷子警告的眼神，怕的闭了嘴。
宋岑脸色一变，再度抬起头，眼睛中已然染上凌厉，直直地对着邵季茗：“怎么？是窦爷爷还有事没吩咐完吗？”
从昨晚到今早发生的一切事情，宋岑不可能一无所知，大家心里都清楚，自然也明白他此刻站在这里的目的。
窦因假意关切：“医生看过了吗？咳嗽不是小事，搞不好要落病的。”
宋岑给了一个让窦因十分满意的回答，因为能在老爷子面前旧事重提，膈应一把邵季茗：“看了中医，说是先天不足身体弱，少吹风多休息就行了。”
又往早产方面扯！邵季茗内心生出一派无名火。不论争执，只要往这块一提，自家准吃亏。
“来回折腾又该吹着风了。楼上祺宁的房间一直都准备着，小岑，你陪她上楼睡会儿吧。”窦老爷子扬手招刘妈过来：“你去弄点五白汤给孩子喝。家里有补的药材也一并炖上。”
“好的董事长。”
刘妈应了，引着二人要出去。窦祺恩回神了些，正想说话，宋岑却顿了脚步：“祺望妹妹昨晚没休息好，也去休息会儿吧。”
这话如同惊雷般在书房里炸开。邵季茗腿一软，差点没站住。这个宋岑，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明明什么都知道！
窦祺恩顿时理解了宋岑的意思，神色自然地接话道：“对，昨晚祺望妹妹有点发烧，还是去休息好。”
变着法把话往别处引。窦老爷子心里明镜似的，只是刚才被几人吵的没太注意，祺望怎么是跟祺恩一起回来。
邵季茗强作笑意：“祺望昨天”
窦祺恩没给她多说的机会，眼睛直直瞪着她：“祺望昨天睡在明河未央。可有的人说，祺望喝多了歇在酒店里。”
“祺望后来，我出去拿点东西，房间门没关，回来祺望就不见了，我以为”
“以为祺望睡在邱泽的房间里，所以带了一堆记者去捉奸是吗？”
说话间宋岑已经揽着林时安，跟着刘妈的指引出了书房。
“接下来的事，我们两个外人在不方便。”
林时安点点头，走过楼梯：“希望窦祺恩顶住。”
“祺宁小姐，这是之前您回来住过的房间，我一直在打扫的，您安心休息。”刘妈开了门又问道，“宋小少爷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我陪时安休息会。您去忙吧。”
刘妈应了好，迈步下去了。
宋岑把门关上上锁，揽着林时安在沙发上坐下，手机里早准备好的东西已经亮在了屏幕上。
亲缘关系鉴定报告。
林时安细细看了一通。刚刚在书房里一目十行扫了一番，看得实在是草率。这份是拍照形式传过来的，发信息的号码应该就是邵季茗。
“大概半小时前收到的，所以我立马就赶过来了。发件号码我查过，是邵季茗的常用号码。”
“常用号码？”林时安吃惊地坐直身子，“她要干嘛，鱼死网破？”
“常用号码，说明她时间很紧急，而且对报告内容很笃定。”
邵季茗确信这份报告是真的。或者说，有证据让她十分相信这份报告是真的。
林时安回忆起刚才书房里邵季茗说过的话：“她说这份纸质报告是窦因手底下的人来送的，她刚巧撞见了。还振振有词说家里监控也能证明。”
是了。这种报告谁会送到家里来，还光明正大地送，让公司里就职的手底下人送，偏巧送的时候还撞上人。
太故意了。
但早上邵季茗刚带着一群记者得罪完左家和邱家，邱泽的房间里没有窦祺望，她已然慌了神了，只想着如何向窦老爷子解释。这份报告一到手里，给了她争辩和攻击的机会。
想要什么，刚巧就有什么。
“时安，报告最后一页有医生签字和医院盖章。我查查哪个医院。”
宋岑点出页面却被林时安拦了，放大了最后一页的签名处。
医生：何主。
“哪有人叫何主啊，奇奇怪怪的名字。”林时安噘小嘴。
宋岑一本正经：“不许歧视他人名字。”
“歧视你可以吗？”
“我我名字不好吗？”
“名声挺好。”
宋岑：“？”
林时安伸手揪住他的衬衣衣领：“你给邵季茗和窦祺望的护肤品是从我那拿的吧！拿我的东西赚你的名声！”
“我我我”宋岑慌张解释，“事出紧急我过来得粉饰一下面子我再给你买两箱！”
林时安拿手比划“4”给他看。
“好，你说多少就多少，我把卡给你。”
林时安制止住他要掏卡的动作：“我不要你的卡。回头少了什么我说不清。收回去。”
“少就少，拿着。”
“行吧。”林时安面色坦然地接过他那张卡，宋岑正要补一嘴密码，林时安已经抢先掰着手指开了口，“那以后我想吃的想买的都自己刷喽，你也不用老来接送我了，我用你卡里钱打车，早饭我点外卖，不用你送啦。”
“”
看着某人有苦说不出的脸，林时安眼疾手快把卡塞回他西装口袋里：“收好吧。”
“嗯。”
“想什么呢？”
“想以后结婚了怎么办，卡给你了，你就什么事都不要我了。”
演的就差捂着脸“呜呜”两声了。
“啊那怎么办啊？”林时安苦恼地摇摇头，“要不婚不结了？”
“不行。”他反应迅猛，当即回神反驳，“你戴了我戒指的，算求婚成功，不许赖。”
林时安摊手：“没戴。”
“”
看他真有点要气起来了，林时安赶紧打岔：“你看何主这名字像不像我妈化的名？”
“伯母叫祝和云”宋岑拿手指在膝盖上比划，“何主和祝？不一定吧。”
“我上次回去，听到过外婆对我妈的爱称‘和小主’。”
不能绝对确定，但不可能如此巧合。
林时安拿手肘推推他：“你查查去。”
“查什么，我打个电话给伯母问问。”
林时安一脸犹豫和惊讶：“就就这么直接？”
“也是，太直接了。”宋岑否定刚才的想法，把自己递给林时安手上，“你打。”
“？”林时安一脸问号，“这就不直接了？”
宋岑的声音柔柔催促：“快，窦祺恩还在书房里厮杀。”
于是林时安没犹豫，小头一点，拨通键按的飞快。
电话响了三四遍才被接起，对面的声音有些慵懒，似乎还没睡醒：“怎么了小岑？”
林时安恍然发现自己手上是宋岑的手机，只答了一句“妈，是我”，便踌躇着后面如何开口。
“你怎么和宋岑在一起？你哥哥呢？”对面祝和云的声音有些惊讶。
林时安心中已有几分答案：“我们在窦家。”
身旁的人忽然掠过手指，挑出她夹在嘴角的发丝。
无需多讲，祝和云坦率解释：“报告是我让人送过去的。邵季茗早上带人捉了奸得罪邱左两家，这份报告能解她燃眉之急，也能作她的催命符。”
可邵季茗明明说鉴定报告是窦因手下的人来送的。所以“妈，窦因手下里有你的人？”
“没错。”
邵季茗现在对这份报告深信不疑，早上失了大态也不容许她对这救命稻草的真实性多质疑几回。大闹一场，她必收不了场。
“她现在要验。”
祝和云问地很快：“你让她验了吗？”
“没有。”
“那就拖一阵再验，最好拖的满脸委屈。”
林时安准确理解到祝和云的核心方向，再讲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林时安抬眼看他，小眼湿漉漉的有些勾人：“这样够委屈吗？”
“很够了。”他抬起指腹小心抹去她眼角溢出的湿润，“刚刚在书房里那样就可以了。”
“你别擦，会擦没的。”林时安侧过脸，眼中的晶莹断了线一样往下落，一派楚楚可怜相看得人心疼不已。
“好了好了别哭了，跟真的一样。”宋岑伸手把人揽回怀里，“邱泽和左言的事情闹得很大，新闻和消息也发酵得很快。这事咱们千万别卷进去。”
林时安点点头，一时间只以为他是真的在善意提醒，没明白他话里的意图。
“我是说。”宋岑把话说的更明了，“不要跟邱泽来往。”
林时安应了一声“哦”，明显没把话听进去，并且转移了话题：“我想吃烤鸡翅。”
宋岑本来还有话想说，听出林时安不想多讲的意图，便也顺着她了：“那我们一会去。”
“嗯。”她乖顺地应和。
楼下有嘈杂的脚步声，不用猜也知道是医生到了。片刻又有脚步声离近房间，很是规矩地敲了敲门：“祺宁小姐，董事长请您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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