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云层中穿行。

    陈良柱夫妻俩,陈自如甚至周妈妈和她闺女都集中在陈良瑞的家中。

    陈良柱唉声叹气,他已经训斥陈自如好几遍了。家里头闺女自打出生以来一直都是娇养着,平常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现在男孩子回来了,闺女却叫人掳走了。他这一颗心啊,当真是揪着难受。

    “实在不行,我们去找大哥吧!”

    陈良瑞提议道:“大哥好歹是个五品官,我们去找他,说不定有法子。”

    陈良柱夫妇俩沉默了好一会儿,沈氏道:“我嫁到陈家这么多年,一回也没求过他,如今淑芬生死未知,他好歹是你们的亲哥哥,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陈良柱呼得站起身来,“无论如何总要试试看,就算是跪着求他我也认了。”其他人跟着默默地站起身来,准备一起去陈家老大陈良德的家中。

    众人刚跨过门槛,外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声音不大,听起来敲门人的力气不大。

    陈良德上前几步,走过陈良柱的身边,走到大门前,迟疑了一瞬就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还戴着个玉冠,穿着一身红色的绸缎寿喜丝绵袍子,瞧着像个可爱的财神娃娃。

    那娃娃手中抓着一个信封,奶声奶气地道:“这里有人叫陈良柱的吗?有人叫我来送些东西。”

    陈良柱闻言立刻上前,沉声道:“我就是陈良柱,你有什么东西交给我?”

    “你就是陈良柱?”那奶娃娃笑嘻嘻地道:“我却是不信,除非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救你家姑娘要多少银两?”奶娃娃张口就来,把整屋的人都震慑住了。

    陈良柱算了算,隔壁庄家大哥说要五十两,然后许了庄家老二,十两银子,拢总加起来就是六十两银子。他张口欲说,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

    好像庄家老二的十两银子应该包含在五十两银子里头,那么拢总不应该是六十两银子,而是五十两银子才对。

    五十两,还是六十两,原本他还没精打细算,如今越想越觉得应该是五十两银子。

    可对方怎么会知晓?

    陈良柱看着小娃娃手中的信封,急切地想知道,里头究竟说了些什么。他略一思索答道:“是五十两银子,对方答应救人。”

    “好的,没错,这里头还有一张盐引子,请你当面打开收好了。”奶娃娃笑嘻嘻地把信封递给他。

    陈良柱一愣,打开来看,探手抽出两张纸来,其中一张是加盖官府红印的三百斤盐引子一份。另外一张纸折叠成了回形,看着是个字条。

    他当即就拆开了字条来看,上头简单地写道:请贵府姑娘过府帮衬几日,特奉上盐引一份聊表心意。吾承诺十日后定叫姑娘归家,勿念。

    落款是:魏国公府三爷。

    陈良瑞探头过来看。兄弟俩面面相觑,陈良瑞道:“有落款,还有不小的报酬,不似作假。旁的不说,这盐银子可不是人人手中都能有的,大部分人有银子也没处买的。也就是他们魏国公府在城里头有门路。你看看这盐银子是去哪里提盐的?”

    陈良柱翻开纸的后背来看,上头写得清清楚楚,粮食收讫,提盐地为扬州城外五十里。

    陈良瑞道:“我们去提盐,提回来就知道事情是真是假了。”

    陈良柱心情则有些复杂,心里又苦又咸说不出的滋味。三百斤的盐如今市面上起码可以得银四百五十两。卖盐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大家都明白。

    可他是拿自家闺女十日的生死未卜换的,马上去把盐提出来换银子吗?

    他心里有些难受,也有些纠结。

    陈良瑞看出来了,劝慰道:“只是去提盐,不马上换成银子。你要是觉得不妥,咱们就单纯跑一趟问问能不能换成盐也行。不是图人家这个银钱,只图个心里头稳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此时沈氏和陈自如都已经走了过来。

    沈氏连声道:“赶紧去看看。不要叫人骗了。”

    陈自如则冲向那个奶娃娃,“你想跑,你要往哪里跑,快带我去见你主子。我妹妹不同他换银子。叫他把人放回来,否则就去报官了!”

    那娃娃已经跑远了,见他冲过来,回头嘻嘻一笑,叫了一声:“姐姐救我!”墙头上飞下一个红色的背影,将奶娃娃甩到背上,迅速跑远了。

    陈自如垂头丧气地回来,朝他爹发火道:“你们这些大人,见了人家的银子就傻了,也不想想看最重要的是抓住那个奶娃娃,问出妹妹被关押在何处,好尽快把人救出来。真是轻重不分,活了这么多年都活到了狗身上!”

    “有你这么说自家爹爹的吗?”沈氏伸手敲了他一个爆栗子,仔细想想,这小子虽然有些浑,话说得却不无道理。

    陈家兄弟俩反应过来了,脸都青了。

    可这会子想到了,已经晚了,人又跑没影了。

    为今之计只有按照先头的想法,往扬州走一趟了。

    淑芬完全不晓得这些事情,她只知道自称三爷的家伙分文不给,还叫她喂饭当丫鬟。现下她一个人待在屋里头伤春悲秋难过死啦!

    “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她嘟囔着推开房门,打算到隔壁厨房里头去找水喝。

    门一推开,差点撞到人,一个穿着红色的绸缎寿喜丝绵袍子的男娃娃冲她笑,“姐姐,我回来啦!”

    哪来的臭小子,怪可爱的。

    “你去哪了啊?”淑芬蹲下身来,装模作样地和他闲聊,“你去了好久,姐姐都想你了。想得肚子都饿了呢?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你请姐姐吃好不好?!”

    “好呀!姐姐,我们去吃酒!”奶娃娃拉着她往隔壁厨房走,把淑芬给整傻眼了。这么点大的小娃娃,居然要去喝酒,逗谁呢!

    她也不反抗,任由他带着她走。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里头红衣姑娘和老汉都在。灶下火依旧烧着,其中一只铁锅里头在炖牛肉,放了不少香料,闻着香极了。

    淑芬摸了摸肚子,刚才就隐约闻到香气了。

    这么香,是想馋死谁,又饿死谁啊!

    “你来了啊!”红衣姑娘打开了另外一只铁锅,里头咕咚咕咚下着面条。她拿着一只圆勺子往里头搅了搅道:“一个人在屋里头哭了那么久,是不是很累啊,要不要吃碗面?”

    “我才没哭。”淑芬不肯承认,多丢脸啊!

    红衣姑娘嘻嘻笑,拿了一只兰花草的大碗舀了面,加了牛肉汤和几块牛肉,撒上葱花,摆到她的面前,“好吃,趁热吃。”

    淑芬都快馋死了,立刻坐下来举起筷子开吃。

    小娃娃笑嘻嘻地站在她身边,奶声奶气地道:“姐姐,喝酒。姐姐,我也要吃。”

    “哪来的酒啊!你这小娃娃怎么总想喝酒呢!”淑芬站起身来找了一只小碗,分了一些面肉和汤出去,将他抱到身边,一起坐到实木条凳上一起吃。

    红衣姑娘也装了一碗,和他们一起坐在八仙桌边吃面。她边吃边道:“明天我会让府里的郎中悄悄过来给三爷看病,到时我自己可能就出不来了。郎中大约未时初刻来,你瞧着时辰差不多就在大门口等着,庄大叔耳背听不见,这事还得靠你盯着!”

    “哦。”淑芬应了一声,随口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我……”红衣姑娘忽然恼了,气呼呼地说道:“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叫你看着门就看着,我什么时候再来,关你屁事啊?”

    “呃?”淑芬抬起头来,嘴巴张成o形。随便问问而已,怎么就气上了。

    “你管我,你管我,你管我啊!”红衣姑娘嚷嚷出一连串的你管我,随即道:“你给我记住了,我叫周明月!三爷是我相中的人,你不许趁我不在打他的主意!”

    “什么嘛!”

    “你怎么不懂害躁。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真是的。”

    淑芬十分无语,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哼。”

    “让你记住就一定要记住。”

    “听明白没有!?”

    “知道了。”淑芬随口应了。这会子她的心思都在吃面上。

    饭饱神虚,简单洗漱后,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又累又困倒头就睡。

    第二天睡醒,天色已经大亮。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她穿好衣裳,摸了把脸去开门,只见老汉站在门口一只手端着一只托盘,上面装着白粥和黄澄澄的炒蛋加上一叠咸菜;一只手胡乱的比划,大概就是叫她跟着去送饭。

    又是给小混蛋喂饭的一天。

    淑芬跟着老汉走到前头厢房,跨过门槛看着床上半坐的人,盯着他的脸呆住了。

    今日他的脸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支藤做的发簪别住了。身上穿着朴素的棉布衣裳,干净又整齐。

    一切没有什么不对,可淑芬觉得太不对劲了。

    她头一回瞧见长得这般模样的人,清丽脱俗,叫人见之难忘。一张白生生的脸上,半点瑕疵都没有,连一颗雀斑,一粒小痣都找不见。

    只是脸露出来以后,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冷了。

    之前还只是眼神冷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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