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于归与乔三娘子相视一眼,一同笑起来。

    主持接过那一竹筐素包子,并让出了一条道,示意两位施主进来。

    沈于归与乔三娘子抬脚跨过那重庵门,眼前的景象倒是令她们吃了一惊。

    若是用一首诗来形容,只能说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仅是一门之隔,门内的景象与门外却是截然不同。门外是车水马龙,一派生机的汴京城,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门内却好像被完全阻隔住了一般,门外的凡尘在此处竟也变得空旷悠远了起来。

    这枫叶庵虽不如城中的大相国寺一般大,但景致却是别有一番韵味。因为建在枫树众多的枫林山上,这枫叶庵中的景致基本以山石、枫叶为主。又恰好建在枫林山的山腰处,又不临大道,甚至地处还有些偏僻,但这也成就了其幽静的条件。再加之庵庙甚小,烧香拜佛之人不多,于是庵中那些小尼姑们倒也不用每天花费时间精力接待前来拜佛的施主香,倒是也十分清闲,乐得自在。

    此时,庵中的小尼姑们基本上正围在一大张桌子前,不知在做什么。

    沈于归饶有兴致地走过去一看,发现这是由三四张桌子拼起来的一张大桌,七八个小尼姑团团围着,桌上放着些红色的花瓣,还有一些白花花的粉末,一旁还烧着一锅滚粥。

    主持笑着道:“今日庵里的小姑娘们正好做胭脂糕,施主不如就留下来尝尝吧,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于归自然欣然应允,只是乔三娘子有些为难:“我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姊姊需要照顾……”

    沈于归道:“三娘子,无妨,你先回去,我家中无事,留在这里看一看,消磨消磨时间也是好的。若是做好了胭脂糕我给你送一些过去,咱们一同尝尝鲜!”

    乔三娘子点了头,便径直去了。

    沈于归看方才那个澄心还蹲在那里盯着自己的翡翠素包子看,知道她馋,于是笑着道:“澄心,这些姊姊们都在做什么呀?”

    澄心只是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依旧盯着那一筐素包子看,似乎能盯出一朵花儿来。

    沈于归灵机一动道:“澄心,若是你告诉姊姊,姊姊待会儿帮你蒸两个素包子!”

    澄心听到这话,想也不想飞速答道:“她们在做胭脂方糕呢!”

    沈于归道:“胭脂方糕,这是什么东西?”

    澄心却抓着沈于归裙摆不放:“好姊姊,你方才说要给我蒸包子的!”

    主持此时恰好走过来道:“澄心,休要胡闹,不如你带着这位施主与那些姑娘们一同去做胭脂方糕可好?”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澄心的注意力瞬间又被转移:“姊姊,我带你来做胭脂方糕!”

    沈于归被澄心拉着来到桌边,那些小尼姑们给自己让出了位置。沈于归刚来,别说如何做了,就连胭脂方糕都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自己知道胭脂,也知道方糕,难道这是用抹在口中、涂在脸上的胭脂做出来的方糕?

    沈于归道:“诸位师父,我想请教一下,这胭脂方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群尼姑笑道:“这胭脂方糕,原是我们无聊打发时间时想出来的玩意儿,只不过是依据时气节令,取赤色的花瓣腌制捣碎,再做方糕。最后做出来的方糕色泽嫣红,状如凝脂,再加之以花瓣点缀,跟胭脂铺中所卖的胭脂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们才叫做胭脂方糕。”

    另一个小尼姑笑着说:“施主今日可以与我们一同做这胭脂方糕,往年所做出来的胭脂方糕,基本都被主持出去念谱佛时送往几大香府中了,我们想吃可都还吃不着呢!”

    方才那个小尼姑笑着嗔道:“好了,你还不快去拿些蜜糖来,只在这里油嘴滑舌的!”

    这个小尼姑笑着跑开:“是,师姐,我这就去拿多多的蜜糖,师姐吃了也让小嘴儿变甜些!”

    桌边的小尼姑转头向沈于归解释道:“倒是让施主见笑了。施主唤我明心便好,方才那位是我的师妹,名叫悟心,她一向如此疯疯癫癫没个规矩,施主莫要见怪。”

    沈于归笑道:“我姓沈,两位师父唤我沈娘子便可。如今是冬日,那么师父们所用的花瓣应该是红梅吧!”

    明心笑道:“正是,而且这红梅是我们师姊妹今晨一早去摘取的。这红梅还是昨日悟心发现的,后山上好大一片呢,若是过几日下了大雪,白雪映着红梅,定是好看。原来咱们枫林山上只有枫叶引人称赞,不曾想这又多出来一处胜景!”

    沈于归道:“这枫叶也是红色,那么秋天时节可以用枫叶来做这胭脂方糕了!”

    明心道:“正是呢!去岁咱们庵中做出的枫糖酥饼可是小小地享誉汴京了呢!”

    正说话间,悟心已拿了蜜糖跑过来笑道:“师姐,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明心嘻嘻笑道:“师姐正在夸你做得好呢,发现了后山的红梅。对了,这位是沈娘子,待会儿可别唐突了人家。”

    悟心见过沈于归。既然这蜜糖也拿来了,于是明心带着一干小尼姑撸起袖子开始做这胭脂方糕。

    明心走到烧得滚烫的粥锅前,还有一个小尼姑守在旁边不停地用勺子搅拌。沈于归伸头看时,发现那粥竟熬得十分的稀,一口锅中并没有多少米,只全是米汤,于是沈于归悄悄拉过悟心问道:“怎么你们熬的粥这样稀薄?可是庵中吃不上米了?”

    悟心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沈娘子误会了。这是我们用来做方糕做准备所熬制的粥,就是不要太浓稠。若是这粥太过于浓稠,反而这方糕的口感会过于厚重,并没有那么好吃。所以师姐每次要做方糕时都特意让我们把粥都熬得稀稀的,这样做出的方糕口感才清爽不腻!”

    沈于归点点头,只见明心将桌上一罐子白色的米面加入到薄粥中,命那小尼姑接着搅拌。悟心见沈于归脸上又是一脸疑惑,于是主动解释道:“这就是汴京城中所卖的米粉,加些米粉在这薄粥中,再放冷时,薄粥便能凝固起来。”

    没过多久,明心便熄了火,将滚烫的粥倒入钵头里,放入一个水盆中,烧得滚烫的粥肉眼可见地凝固起来,没过一会儿,那些粥便凉下来。

    明心将水盆中的钵头取出,将钵头中的冷粥倒在洒满了米粉的案板上。倒出来的粥块弹弹滑滑的,完全不似方才的模样了。

    一边,悟心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粥块沾上米粉,用刀切出方形,这便有了方糕最初的模样;另一边明心与师妹们准备好了蒸屉与柴火,一边在捣碎腌制红梅花。

    明心将摘下来的红梅花全部放到捣杵中,一面捣碎一面解释道:“沈娘子,你有所不知,这做胭脂方糕时所选的花瓣,其中是大有讲究。这选花一定要选早晨刚刚盛开的红梅花苞,红梅花苞的颜色最为清嫩,不会过于老气,而且最重要的是,红梅花苞中水分多,容易捣汁上色。”

    “这里的红梅花都是我与悟心早晨亲自去采的,没有露水的红梅花我们还不要呢!你来闻闻这红梅花可香不香?”

    沈于归凑近了闻,发现着实是香。不同于普通的红梅花,这红梅花苞里的香,清清淡淡的,倒有那么几分脱离世俗的味道了。

    明心用力捣出汁水,再加入方才悟心现拿来的蜜糖,接着捣了许久,才捣出细细的均匀的花瓣糖。每一片花瓣都沾着蜜糖,花瓣的清香与蜜糖的甜香结合在一处,倒是浓淡结合,十分均匀。

    另一边那些小尼姑们便开始烧水起锅蒸方糕了。她们将切好的一块一块方糕们在蒸屉中排列整齐,明心趁着温度还不甚烫,将捣出的汁水悉数倒在方糕面上,合上盖子,只用等水开蒸好就行。

    一旁一直看着的澄心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根竹箸,沾了方才捣出的红梅花碎在竹箸尖尖的一头,然后安安静静趴在蒸屉边等着,小脖子时不时动那么一下,看得出来在努力咽着口水。

    沈于归笑着刮了刮小澄心的鼻头,当真是一只小馋猫!

    明心悟心对沈于归道:“沈娘子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先去屋内等着。等到这胭脂方糕做好,咱们庵中的斋饭约莫也做好了,到时候沈娘子不如吃了斋饭再回去。”

    既然如此盛情邀请,若是回绝也必拂了她们好意,不如就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反正回去也是对着残桌冷灶,冷冷清清。

    众人正等着方糕蒸熟呢,只听见庵中传来撞钟的声音,澄心一脸开心道:“斋饭时间到了,沈姊姊,师姐们,咱们吃素斋去!”

    明心笑道:“你们先去吧,我与悟心留在这里等方糕蒸好就是。”

    澄心听言,也不强求,只是拉了沈于归一同去吃斋饭。

    一边走,澄心一面给沈于归介绍这枫叶庵的斋饭:“沈姊姊你有所不知,我觉得咱们枫叶庵的斋饭是最好吃的!沈姊姊你从来没有吃过斋饭吧?正好,今日你也来试试……”

    沈于归跟着澄心来到堂中,只见一间大房间中正正方方摆满了桌子板凳,庵中的尼姑们基本上都已经坐在了桌子边,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只小碗,面前公用一大口锅,锅中便是庵中的斋食。斋食还算丰富,因出家人不能吃肉食、油脂等腥腻之物,故而斋饭多用竹笋、素鸡等物,虽然清淡,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沈于归草草扒完了饭,便与澄心一同出来,外面蒸的方糕正好揭锅。盖子揭开,一大股白色的水汽冒出来,水汽之下,原本的方糕已经染上了嫣红的颜色,果真如同所售卖的胭脂一般。明心眼疾手快,将蘸取了红梅花碎的竹箸轻轻在每一块方糕上戳了一戳,像是为刚刚出浴的美人儿的眉心处点上一颗美人痣一般,甚是惹人爱怜。

    再盖上盖子等几分钟,一旁的小尼姑们都等不及了,一个个跃跃欲试。明心悟心终是禁不住,揭了盖子,与众人一同品尝。

    沈于归小心拈起一块,咬下去时如同吃豆腐一般滑滑嫩嫩,蜜糖的甜味里掺杂着红梅的花香,更妙的是这方糕表面被染了红色,但内里其实还是原本的白色,表面的红色慢慢渗透进入内里,越靠近中心颜色越淡,更是好看。

    尝完了方糕,又与庵中的小尼姑们嬉笑玩闹了一回,沈于归跨着半篮子方糕,拿着主持给自己的一百文钱慢慢回去,自己还要向乔三娘子送这胭脂方糕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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