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于归眉心一跳,转头看向方晏如,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

    后者正拿着冰糖葫芦,眉眼间笑意盈盈,宛若一幅画一般。

    但在沈于归看来这人脸上的每一处都笑得十分——

    奸诈!

    沈于归有些羞恼,干脆转头不去看他,心中细细想着这笔帐等我把这串冰糖葫芦吃完再慢慢跟你算……

    冰糖葫芦……

    不过说起来,这冰糖葫芦还真是好吃啊……

    ·

    摊主心中本是忿忿,结果反被撒了一把狗粮。转眼看到沈于归手中提着的宫灯,倒记起来自己上去凑趣的对联。

    摊主好奇道:“小娘子可是拿了头筹?恭喜恭喜啊!原来小娘子也精于此道?”

    沈于归听见摊主与自己说话,说什么“拿了头筹”、“精于此道”,心中正疑惑,难道他也看出来自己是个做吃食的行家?再一看他的视线,便什么都明白了。

    当下急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奴家只是简单识几个字而已,并不会对对联,这花灯是方郎君得了赠与奴家的。”

    摊主听糊涂了:“这位不是小娘子的郎君?”

    沈于归咬着冰糖葫芦瞪眼看着方晏如,咬牙切齿道:“是啊……”

    摊主突然心情大变:“原来夺得头筹的是这位小兄弟啊!在下失敬!”

    方晏如道:“无妨无妨,不过都是一场误会而已,彼此说开了便好。”

    摊主道:“不知小兄弟方才所对出的是什么对子?不知在下可有机会能洗耳恭听?”

    方晏如谦逊道:“无他,不过小生卖弄耳耳,本不值一提。”

    摊主遗憾道:“看来小兄弟是执意不给在下面子了,当真可惜……”

    方晏如道:“并非如此,小生所对之句子,不过‘鸢飞鱼跃悟天机’,让哥哥见笑了。”

    不曾想,这摊主如同方才是书生一般像痴汉一样将这后半句在嘴里反复念叨来念叨去,似被迷得神魂颠倒。

    沈于归看不懂,如今越发无聊,只好一步两步无聊地寻了街道旁一处堆起来的横放的圆桶坐下,一边无聊地晃着腿一边等着方晏如与那大叔说完话送自己回家。

    方晏如与那摊主寒暄道:“不曾想哥哥卖着冰糖葫芦,却也懂得这么多文墨,实在难得。”

    摊主苦笑道:“让小兄弟见笑了,其实少时也读过不少书,家母也曾打算让某去中个秀才举人的,说来也惭愧。”

    方晏如纳闷道:“以哥哥的才气,中个秀才应该也不难,怎的就落得这副田地呢?”

    摊主道:“都说士农工商,商者最为低贱,若非朝廷,谁又愿意去做这行商的低贱之人?”

    方晏如正色道:“哥哥可不要胡说,朝廷所行之事,为国为民,哥哥是有何种冤屈,大可去登堂敲鼓,怎的又说出这样的话?”

    摊主一边摆弄着自己的冰糖葫芦一边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淳熙皇帝喜爱文臣,轻视武臣,于是幼时祖父让某读书习字,只为日后科举求得一个功名。可谁知少时淳熙皇帝驾崩,先皇即位,先帝却又喜爱武臣,某一身文才无法施展,几次科举皆不得中,实在无法,便弃文从武。可谁知又没过几年,先帝驾崩,官家即位,这喜好又变。某再欲读书,却已赶不上那些年轻小辈。所以一辈子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方晏如道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原来如此,先前是晚生失敬于哥哥,晚生特此赔礼。”

    那摊主道:“不必不必,看小兄弟这年纪,只怕也是在读孔孟经书的少年人。某是天意弄人,你要好好努力,你还有大好的时光大把的机会,希望不要如某一般奋斗半生却落魄如斯啊……”

    看着摊主远去的背影,方晏如在原地站了很久,没有出声,也没有什么动作,直到一旁一整根冰糖葫芦都吃完的沈于归上前道:“方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方晏如只是怔怔盯着地面,好半天才道:“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沈于归看方晏如状态不太对,心中正疑惑呢,突然感觉自己身后怎么凉飕飕的?

    沈于归想看看自己身后到底怎么了,可是自己却看不到,于是脱口而出:“方郎君可否帮奴家看看奴家身后到底怎么了?”

    话刚出口,沈于归瞬间想到什么,脸色一黑,心中一凉。

    不会吧?!该死的不会刚好在这个时候来了吧……

    此时方晏如的脑袋已经伸过来,自己就算想再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那一刹那心中已经做好了换一个星球生活的打算,只等着方晏如笔直地戳破这层窗户纸,自己就可以顺利启程了。

    方晏如看了半天,直看得沈于归心中没底,才缓缓道:“沈小娘子方才是怎么了,这斗篷似乎被什么东西打湿了……”

    “什么东西?”

    “沈娘子把斗篷解下来不就可以看到了嘛……”

    闻言,沈于归心中无语,若不是我懒得解我干嘛叫你来看……

    把斗篷解下来看到自己的衣服后沈于归才默默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那个啊……

    不过,这又是什么呢?

    好像只是被打湿了一块,并没有什么颜色,但鼻子尖的沈于归还是察觉出来了不对劲之处。

    这打湿的地方,似乎有一股味道……

    沈于归疑惑地将斗篷放在自己鼻子跟前嗅了嗅,对方晏如道:“方郎君你闻,似乎这打湿的地方不大对劲。”

    方晏如方才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若是沈于归不主动发话,况且又是一个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姑娘,若是将对方的衣服直接抓起来一顿乱闻,就凭她方才的战斗力,保不准自己的脑袋现在还会不会在自己的脖子上好好搁着呢。

    方晏如将沈于归的斗篷凑到鼻边仔细闻了闻,确实,不是单纯的水打湿的味道。

    倒有点像是……

    “油!”两人异口同声。

    ·

    “沈娘子方才可做了什么?怎的会不小心将这么多油洒在身上?”

    沈于归的表情无辜得很:“方才你们说了半天的话不理我,我腿酸又觉无聊,便在那处独自坐了一会儿。”

    “然后就这样了。”

    方晏如顺着沈于归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许多堆放在一处的横倒下来的木桶,方晏如心中一跳。

    方晏如走上前去,果然,最上面的那一个木桶似乎有缝隙,里面所装着的液体向外渗漏着,只是缝隙不大,渗漏得也不多。

    就算漏得不多,但也够方晏如惊骇了:“不错,确实是油,不过此处怎的堆放了如此多的油?!”

    方晏如的神情严肃起来。今日可是上元节,汴京张灯结彩可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要知道,花灯中的火烛最忌油类等易燃之物的,故而每年的上元之日开封府衙都会着人清理这些物品,就是担心若是花灯中的星火不慎引燃了这些东西酿成巨大的火灾惨案,那便是有一千条命也难抵的重罪。

    自己刚上任不久并不熟悉,故而今年这些事情都是由府丞林遥之操办,自己才特意与他吩咐过细致操办,他却就出了这样大的差错。

    方晏如冷笑,心中正盘算着回府衙后如何与林遥之细细算账呢,于是道:“咱们走。”

    沈于归倒有些摸不着头脑:“去哪儿?”

    方晏如冷笑:“开封府衙。”

    ·

    这去开封府衙的路,方晏如七拐八拐地带着,突然快到时,方晏如却皱着眉头捂着肚子停了下来。

    沈于归察觉到了异样,停下来忙问:“方郎君,你怎么了?”

    方晏如皱着眉头道:“不知道方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或是着凉了,现在小生的肚子有些痛。不如烦请沈娘子先去报官,容小生先去更衣,小生随后就来。”

    沈于归见他言辞恳切,不像有假,于是道:“好,那我先去,烦请郎君快去快回。”

    片刻之后,沈于归还是放心不下:“方郎君身体不适,一个人真的可以吗?需要奴家帮忙吗……”

    此时方晏如早已跑得没影了。

    古代的官府可以说相当于现代的派出所了,但沈于归在进派出所这方面可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自己不管在古代或是现代可都是大大的良民,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进派出所。

    沈于归有些紧张,颤颤巍巍上了台阶,不出所料便被官府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干什么!”凶巴巴的。

    “我……奴家在汴京西边发现了油……”

    “一派胡言!”

    “奴家没有胡说……”

    所以一直到方晏如解决完都回来了沈于归依旧被拦在门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什么来。

    方晏如走上前去,得亏这守卫脾气还好,强忍着怒意没把沈于归直接当场扔出去。

    方晏如上前行礼道:“各位官爷,这位小娘子所说属实,小生确实与她一同发现了堆放在路边的烛油,此为大患,玩笑不得。”

    那两名守卫看面前这男子似乎有些眼熟,却又一时记不起他是谁,正巧,背后传来一声:“是谁在门外大声喧哗?”

    沈于归偷偷瞄去,只见从官府中走出来一个官员,带着乌纱帽,甚是气派。

    林遥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心中早就汗湿一片了:“此乃官府,何人胆敢藐视天威,在此大声喧哗?”

    门口守卫禀报道:“府丞大人,就是他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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