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于归见徐娘动作麻利地拿了一个竹簸箕伸进油锅里将馉饳儿一口气全捞出来,还十分细致地将多余的油甩掉,这样吃着便不会腻,倒也真是细致。看来这里排队等着的都是熟,徐娘只用眼睛往周围快速扫了一圈,便拿了七个陶碗,将刚刚捞上来的馉饳儿依次装入七个碗中。

    堪堪装完。

    七个年轻人取了碗,有些讲究的还拿了一根竹签插着吃,有些则直接用手拈起来就放嘴里,还一副特别享受的表情。不过说实话,这馉饳儿的味道确实上佳。

    徐娘抱歉地朝沈于归笑了笑:“小娘子稍等,下一锅马上就好!”

    沈于归微笑道:“娘子不急,奴家等等便是。”

    徐娘笑着“诶”了一声,又抓了三大把馉饳儿丢进油锅里炸,一边等着手中便一边开始包馉饳儿。

    徐娘用一根竹箸插在肉馅中,一张馄饨皮摊在左手手掌上,右手带着竹箸飞快一拨弄,一小团肉馅便已拨弄到馄饨皮的正中间,这方法倒是比自己包馄饨快了许多。而包馉饳儿的方法果然如沈于归所想,将四四方方的馄饨皮对折再对折,边缘处捏紧,再将尖角处稍微轻轻一扭,一个馉饳儿便做好了。

    徐娘眼睛一边瞟着油锅里,双手却如蝴蝶一般伶俐地在馅与皮之间上下翻飞,嘴里还不时招呼着顾,可谓是一心三用,当真厉害。

    包了数十个,这边油锅里的馉饳儿也炸好了。徐娘盛了一碗给沈于归,剩下的全让那男人端去街市中叫卖了,看来此处的生意好得很呢!

    沈于归找了个避风墙角,也拿了两根竹签当作竹箸,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吃得正香,突然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于归悄无声息走到那人身后,试探问道:“方郎君?”

    方晏如听见有人叫自己,转过头来,发现竟是沈于归,与自己一样出现在这里,还与自己一样都端着馉饳的陶碗。

    沈于归看着方晏如唇角沾着的几粒盐粒,一时没忍住,不禁“噗嗤”一下子笑出了声。

    方晏如还不知为什么笑,只是一脸疑惑,最终也被沈于归没来由的傻笑逗乐:“娘子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沈于归一边笑一边凑近伸手帮他擦去唇角的盐粒:“都这么大人了,吃东西还能吃到嘴巴边上!”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两个人突然间都怔住了。

    沈于归发现自己失礼了,忙后退一步,脸上讪讪:“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方才是怎么了……我……”

    “无妨。”

    沈于归傻了:“啊?”

    “呃……小生的意思是娘子下次注意点就好,娘子方才也是好心,小生并不怪罪……”说着说着,方晏如感觉不好,脸上突然渐渐开始烫起来,还没过一会儿便烫得几乎都能烤红薯了。

    沈于归抿抿嘴,缓解一下尴尬,只得继续努力找话题道:“方郎君也来吃这馉饳儿啊?”

    方晏如道:“是啊!这徐家馉饳儿好吃呢!徐娘炸了半辈子馉饳儿,汴京城中的馉饳儿要数她家是最好的!酥脆油香,在汴京宵夜中当属一绝!”

    说着,方晏如一面还深情款款地向徐娘看去,正好对上徐娘看过来的眼神,徐娘只是微微侧头,这时沈于归才发现,徐娘似乎有着异域血统,鼻梁生得比一般人要高些,五官也要精致些,总之就是很美。

    徐娘听见方晏如夸赞自家馉饳儿,回过头媚眼如丝,淡淡一笑,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又垂头拨弄锅中的馉饳儿,这番模样,倒是更显欲拒还迎,惹人垂爱了。

    沈于归见方晏如的眼睛还盯着那边,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无来由地又翻上来。沈于归恨铁不成钢,果然,男人都是这副样子!

    沈于归有些斗气,快速吃完了馉饳儿,将碗还给徐娘连一声招呼都不愿与方晏如打,便急忙要走。

    还未走几步,便听见有人在身后喊自己:“沈娘子留步!”

    既然人家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追上来了,自己再不给他面子也说不过去。于是沈于归停了脚步,却是一脸没好气。

    “方郎君干嘛来找我?”

    这话倒把方晏如问得一愣,随即又笑道:“沈娘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小生与沈娘子认识,自然便来找沈娘子了。”

    沈于归道:“方才方郎君不是一直在看那位徐娘吗,人家生得又比我好看些,郎君应该在她摊前多站站才是!”

    这话说的方晏如一愣,不过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只需须臾便听出沈于归话中的意思:“沈娘子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沈于归恼羞成怒:“谁吃醋了?我才没有吃醋呢!我好端端的,吃什么醋?我与你又不是……”

    方晏如饶有兴趣,笑眯眯的:“不是什么?”

    “……又不是那种关系……”

    方晏如继续笑眯眯:“哪种关系?”

    沈于归语塞,心中气得只想冲上去梆梆直接给他两拳头。果然,老话没说错,兵遇到秀才,啥都不想说。

    方晏如正色道:“沈娘子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倒是小生的不是了。”

    见沈于归依旧不理自己,方晏如扬一扬嘴角道:“沈娘子,这天气这么冷,不如小生请娘子去吃一碗瓠羹可好?”

    沈于归心中正酸着,见他又兴致勃勃来搭讪,心中冷笑:哼,本姑娘才不会受你的诱惑!

    然而,下一秒沈于归的嘴却动得比脑子快。

    “……什么瓠羹?”

    方晏如见身边的小娘子满脸倔强,却还是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于是心里偷笑,脸上却一本正经道:“这羹汤啊,乃是汴京城冬天最取暖的一味美食。坐在店中,外面飘着雪,北风呼呼地吹,屋子里生着火盆,舒舒服服暖暖和和的,面前一碗羹汤,才吃几口,冻得僵硬的手脚便暖和起来,沈娘子确定不想来一碗?”

    沈于归心中恨得牙直痒痒,尤其是听到他绘声绘色描绘那美食的时候,他说的那般诱人,自己又吃不到,心中当真是矛盾得很。

    以后还是不要和他这样的读书人拌嘴了,不论怎么说自己都是吃亏……

    沈于归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那看在这羹汤的份上我便与郎君重归于好好了!现在就烦请郎君带路吧!”

    方晏如笑道:“沈娘子请。”

    ·

    坐落在城南浚仪桥街的福通食肆算是汴京城中名气最大的几家食肆之一。这福通食肆的来历甚至可以追溯到唐末。据城中为数不多的高龄老人讲,福通食肆在最初创立之时其实不叫这名字,在战乱不断的唐末时期,福通食肆并未如其他的食肆一般因为战乱而倒闭关门,反而生意还越做越好。食肆的老店主为了感谢上天的恩德,于是将店名改成了“福通”,大约也是希望此店福气一直通达的意思。再后来,店主一代代将食肆传承下来,便有了今日汴京城南的福通食肆。

    如今的福通食肆同样很是会做生意,加之也算是经历百年的老字号,于是许多人也愿意来此吃饭饮食。一年之中不论是三伏酷暑或是严九寒冬,福通食肆没有一日不是流爆满的。

    方晏如带着沈于归走到城南的浚仪桥街,还未走到食肆门口便已听到一阵热闹之声。

    二人走进去,一个店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两位官里边请,楼上有雅座!”还是与现代一样的招呼。

    方晏如带着沈于归上了楼,木质雕花的楼梯与栏杆扶手。楼梯并不宽敞,由于这家食肆生意太好,经常出现同时有人上下楼的情况发生。同时上下楼时甚至还有些拥挤,但这丝毫不影响店内的生意。

    店小二将沈方二人带上了楼,入了靠窗的雅座。虽说靠窗,可毕竟屋内炭火生得足,且窗户都用明纸糊着,丝毫不觉得冷。小二上了茶,又上了一小碟兰花豆,一小碟香干,一小碟茴香豆,又用手遥指了指不远处挂着的叫水牌,上面写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名,道:“官想吃什么只管点就是!”

    方晏如认真询问道:“沈娘子可有什么忌口?”

    沈于归忙着喝茶,自己本来也没什么忌口,于是只摇摇头。

    方晏如道:“那就先来一份瓠羹做开口汤,皂儿膏、甘露饼、韵姜糖各来一碟做按酒果子,再来一壶烫得热热的黄酒——”抬了抬眼,见沈于归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又补充道,“与一壶烫得热热的枣酒。”

    店小二为难道:“官,要不您换一种果酒?咱们这儿还没有枣酒呢!那都是樊楼那种大酒楼才有的东西,咱们这种小店不酿这个!”

    方晏如道:“那你们这里有什么果酒?”

    店小二为难道:“就只有葡萄酒一种。”

    沈于归忙道:“那就葡萄酒吧,方郎君不必麻烦,不妨事的。”

    方晏如道:“好,那就一壶葡萄酒,然后再来一份东坡肉、一份莼菜笋、一份拌生菜便好。”

    店小二用竹箸在纸上记了,一起报给后厨的铛头,完了一脸堆笑:“您二位稍坐,一会儿便上菜,小二就先退下了,您二位有需要随时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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