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岩心里有事,并未发飙,一言不发摆正凳子,继续坐下。

    唐盼盼更气了,哼了一声,头发一甩,揣着碗筷跑到另一桌,又挨着逸敏叽叽咕咕。

    两人原本就跟哥们一样,互相拆台互相贬损,拳打脚踢比比划划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并没有人较真,气氛也没被破坏。

    傅星岩讪讪坐了一会,终究熬不住,端杯果汁四处敬:“果汁代酒,敬你一杯。”

    逸敏早倒好了果汁,还没端起来,蓝妙言及时送过来一只高脚杯,白的红的啤的,兑了满满一杯:“逸敏,傅星岩难得回来一次,你们一个校花一个校草,互相敬酒怎么还能用果汁?”接着带头高呼,“喝一个,喝一个!”

    逸敏兀自发窘,一个高大身影稳稳当当地把高脚杯盘了过去,手臂不轻不重地将蓝妙言往边上扫了一把:“这个杯子是我用过的。”

    “这是我新拿的。怎么可能是你用过的?”

    贺向海没理会,一饮而尽:“现在是了。”拿着杯子转身而去,没有多说一个字。

    贺向海明显无理耍赖,蓝妙言张着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回嘴。

    蓝妙言吃了瘪,内心不爽,但她也不敢和贺向海翻脸,噘嘴怏怏说:“果汁就果汁,校花喝果汁,我们也喝果汁。你没意见吧傅队长?”

    傅星岩也觉得没意思,“我自己都喝果汁,哪有资格要求女王大人们?”

    程眉花枝招展扯着向海在她身旁落定,整了张餐巾纸,给他擦嘴角:“少喝点酒。”

    十足十贤妻良母,在场的各位又被塞了一嘴狗粮。

    贺向海别过脸去,程眉敏捷有力地捧着他的脸,用力回转:“哎呀,别动!”

    嗲声嗲气,嗔怪的语气。

    傅星岩关节突然咯吱响了两下。

    唐盼盼捂着嘴大声呕:“对不起各位,突然有点恶心。”

    这一顿饭吃得真糟心,还不如赶紧散了,免得把童老师气出个好歹。

    饭后下起暴雨,我不留天留,三十多号人又挤在一起闲扯。

    逸敏刻意保持在话题外,偶尔cue到也是三言两句点到为止。

    聊到工作啊事业什么的,栗婷想起来:“哎,逸敏,还没问你在哪儿高就呢?”

    逸敏正和唐盼盼欣赏她主编的女装风采,猝不及防问到,随口说,“我没有工作。”

    “没有工作?”栗婷捉摸着这句话。

    “逸敏可得许氏集团董事长许漱石欢心了,有这个大靠山,哪用得着工作?”

    什么叫得欢心?什么叫哪用得着?

    好像她不工作只是因为有人养着。

    虽然许漱石给的钱足够她一辈子活得潇潇洒洒,的确用不着为了生计工作,可从程眉嘴里说出来,怎么叫人听了这么不舒服?

    逸敏回想了一下,今天一直小心翼翼,没得罪程眉啊,怎么程眉对她敌意这么大?总穷追猛打。

    同学们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看得逸敏更纳闷。

    “我没有上过大学,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所有人听了都沉默,偏蓝妙言口无遮拦:“合适的工作是傍上更大的款吗?许漱石往上,得比尔盖茨了吧?”

    逸敏终于明白大家刚才为什么心知肚明不好明说的样子,原来,竟把她看成了许漱石的……

    逸敏登时气得颤抖:“蓝妙言,你什么意思?你从哪儿听来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蓝妙言很有底气地仰起下巴:“听来?还用得着听来?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不信你问问唐盼盼!”

    逸敏哭都哭不出来。

    她死死抓住蓝妙言,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她拖到中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傍大款?我傍许先生什么了?”

    蓝妙言被抓得生疼,身子扭来扭去:“你疯了吗?放开我。”

    逸敏几乎要将她手臂抠出鲜血,贺向海跨上前,对逸敏说:“放开她吧。”

    逸敏一下子崩溃:“你向着她?别人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由着她污蔑我!”

    这么多年,经蓝妙言之流反反复复传播,众口铄金,假的也变成真的了,无论逸敏如何澄清,在有些人心里,她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哎呀,同学之间,有什么事都好商量,大家不要跟仇敌似的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程眉惯爱调停同学之间各种矛盾,这个时候自然站出来,四两拨千斤,抓过逸敏的手握在掌心:“这都是误会!俗话说笑贫不笑娼,逸敏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咱们也别太苛刻。”

    逸敏痛心疾首,死死盯着贺向海。

    “你闭嘴。”向海很不留情面地对程眉大喝。

    蓝妙言偷眼望程眉。

    程眉说完这些话,逸敏几乎可以确认,谣言始作俑者是程眉,蓝妙言只是帮凶。

    逸敏出国前见的最后一个熟人,就是程眉,她不光交给程眉一张卡,还将自己遇到的这些事说给她听。

    那时,逸敏把程眉当做可以倾诉的好朋友,想不到盲目信任,到头来害了自己。

    “对不起。”

    贺向海垂下头。

    逸敏惊惧地瞪大了眼。

    他知道,他知道是程眉做的。

    他替程眉说对不起,他先说对不起,好叫她不能再对程眉怎么样。

    当着同学老师的面,他维护着程眉,不惜践踏她的尊严。

    逸敏从绝望里回过神来,一巴掌打在蓝妙言脸上。

    清脆响亮,打得逸敏手掌发麻。

    “你......你怎么打人?”

    “怎么?从前没人打过你吗?再胡说,我保证,这不是你挨的最后一掌。”

    蓝妙言猝不及防当众被打,趾高气扬瞬间尸骨无存,满身委屈化作火山爆发,她扑过去,去揪逸敏的头发。

    “住手!”又是贺向海站出来,两眼弥漫的痛苦比逸敏还深重,逸敏有一瞬恍惚,好像他是无辜的,是她冤枉了他。

    “逸敏,向海,天呐,孩子们,你们在干什么?”童老师到楼上年轻老师那寻摸麻将扑克,刚下来,气还没喘匀,就看到曾经最钟爱的两个孩子剑拔弩张。

    “没什么。”向海反应其他人快半截,“雨停了,我们想着该散了,正商量怎么跟您说。”

    大家心照不宣纷纷说是啊,雨停了,我们该回去了。然后行动力极强地纷纷收拾东西告辞。

    蓝妙言委委屈屈地捂着脸,既没人问她的伤势,也不敢跟童老师抱怨。

    程眉把她拉到门外,递了张纸给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回去吧。”

    蓝妙言扭扭捏捏,不甘心地下楼去。

    “逸敏,你去哪儿?我捎你。”走在后面的栗婷问。

    “我和盼盼留下收拾。你们先走吧。”

    三十多人一通造,房间里一片狼藉。

    栗婷拉着刘峰:“那我们也留下来吧。”

    程眉回屋,拎起爱马仕铂金包,搂着童老师:“童老师,我和向海有点事,就不陪您了。后续收拾的事就辛苦栗婷她们了。”

    “行。赶紧走吧,一会又要下雨。”

    程眉没和逸敏打招呼,故意给她摆脸色,逸敏也“礼尚往来”,忙着手底下的事,假装没看见她走。

    逸敏和栗婷在厨房调洗洁精水,水太多,得挽起袖子才能够到底。

    “你的手镯呢?”

    “嗯?”逸敏抬起手,空荡荡的,那只梵克雅宝镶钻镯不见了。

    大家帮忙里里外外找了一圈连半片母贝也没找到。

    傅星岩回想了一下:“我到的时候,你手里就没戴镯子。”

    “那就是落在外面了。”逸敏说。

    超市,路上,这么多地方,人来人往,估计早被人捡走了。

    逸敏不想折腾了:“可能是我放起来了。”

    今天失去的东西里,这个镯子是最廉价的。

    傅星岩挥动扫帚,扫着地,小声问擦桌子的唐盼盼:“向海和程眉……”

    唐盼盼鞠着湿哒哒的毛巾,来来回回擦得水花四溅。

    “你和贺向海绝交了吗?”

    傅星岩不解:“没有啊。”

    “那干嘛不直接问他?”

    “问了,向海说欠了程眉太多,这辈子还不清。具体的他没说,你知道吗?”

    “那你去问你的程眉啊。”唐盼盼没好气地说,将手里的抹布丢进水盆里,水溅了傅星岩一脸。

    唐盼盼端着盆,转身进厨房,不再搭理傅星岩。

    傅星岩支棱着腰,朝唐盼盼的背影吆喝:“我当然会找她问清楚。”

    唐盼盼手下猛掰水龙头,将水开到最大,水流哗啦啦,很快漫了出来,逸敏发现厨房要水漫金山,忙忙把水龙头关上。

    “你没事吧?”

    “没事。”唐盼盼甩甩头,朝她挤眉弄眼,“现在我才发现,挡在面前的树倒下了,一整个森林就出现了。现在你我都是单身好汉,世间溜溜的男子,任我们溜溜地睡,我不知道多开心!”

    逸敏:“……”

    嬉皮笑脸的唐盼盼,扎得人心疼。

    栗婷和刘峰去丢垃圾,傅星岩一下一下,动作整齐规整地扫着地。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没开窍还是装傻充愣?

    逸敏叹口气,虽然自己现阶段比较不顺,但好姐妹的事也不能不管。

    “傅星岩,留个电话吧,找你有点事。”

    傅星岩爽快地留了号码。

    清扫接近尾声,栗婷和刘峰赶着去兴趣班接孩子,先走了。

    傅星岩接了个电话,看他十万火急的样子,应该是部队有什么事紧急召他回去。

    不一会唐盼盼接到主编夺命call,许峤出国了,路琳提着行李去机场,估计是要出国私会,让唐盼盼现在去嘉西机场,全程盯梢。

    唐盼盼问逸敏:许峤住哪个酒店,几号房?

    逸敏摇头:“我不知道。”

    唐盼盼失望地:“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逸敏汗:“我为什么要知道?”

    唐盼盼眼白翻上天:“他现在是你哥。好歹给我争取点独家内幕。快帮我问问,我好直接杀向酒店,捉!奸在床。”

    逸敏无语,问许峤住几号房,感觉怪怪的。

    不过,看唐盼盼望眼欲穿,逸敏还是发了条信息。

    许峤立刻把详细地址发到她手机,附带一条:“怎么了?”。

    逸敏算了算,那边是凌晨四点钟,赶忙回:“没事,没事。”想了下路琳的身材,还是没忍住,欠飕飕地打出一行,“许总注意身体,别玩太狠。”

    “你在吃醋?”

    啊呸!

    逸敏愤愤然,想把许峤拉黑。

    唐盼盼跑了,留下一堆烟酒和一台很占面积的咖啡机。

    这些东西童老师一样也用不上,反正还是新的,明天把傅星岩叫过来,拿回超市退了。

    童老师特意留下逸敏,是有事跟她说。

    夜渐凉,童老师新沏了壶红茶,正要说,逸敏却打了个喷嚏。

    童老师跟从前一样又是责怪又是宠溺:“立秋了,一早一晚气温低,必须得多穿点”

    逸敏笑嘻嘻:“知道啦。”

    “等着,我去衣柜里找一件你能穿的。”

    逸敏:“谢谢童老师。”

    坐了许久不见童老师出来,逸敏捧着茶杯走近房间。

    哐当一声,茶杯碎成了两半。

    童老师靠着衣柜,半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惨白,额头冒出一层层汗水,看起来极其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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