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敏出院时,贺向海正给市领导讲解近几年的技术成果和应用进展,惦记着医院那头,报告内容精简又精简,原定两个半小时的汇报,一个小时不到就结束了。

    “听说你在全球人工智能大会上二十分钟破了美国十几年悬而未决的连环杀人案,很给国产ai国产算法长脸呐,”李市长脸圆圆的,笑起来像弥勒佛。

    贺向海保持着一贯的从容和云淡风轻,这么些年,苦受过,荣誉得过,他早就不因所谓谦逊而故作矜持,更不会因几句夸赞而得意忘形。

    他说:“这只是迎合大众猎奇之心的边角料,真正让这套算法和系统大显身手的领域是国家安全和航空探索,请您拭目以待。”

    李市长就喜欢年轻人这股子自信自强,会后兴致极好地把向海引到办公室,进一步了解他说的“大显身手的领域”,临别,他拍拍向海的肩,叮咛道:“小贺,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国家见不得我们技术崛起,要么搞些资本渗透的把戏,要么威胁利诱我们的科研人员,你一定要谨慎小心,千万不能让他们蚕食鲸吞掉我们的智力成果,进而威胁国家安全。”

    “您放心,我会时刻绷紧这根弦。”

    话到这,李市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那个叫德瑞克的加拿大人,开价多少?”

    “50多亿吧,具体不清楚。”

    “不清楚?他没找过你?”

    李市长不大相信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在50亿的诱惑面前完全不动心。

    “找过,但我知道他的来意,又怎会和他谈?”

    李市长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这年代,控制技术就控制了国家命脉。中国发展这么多年,老百姓埋头苦干,因为技术问题,一多半产值变成了美国的福利。

    像李市长那一辈就吃够了这方面的哑巴亏。

    贺向海大是大非上拎得清的态度令市长十分满意和赞许,特意挽留向海出席晚上的高新科技招待晚宴,要把他引荐给科技厅的几位大领导。

    “家里有人病了,还在住院,我想去看看她。”向海礼貌地拒绝,同时忍不住看了眼桌上的电子钟。

    李市长瞧他终于生动了些的帅气面庞,了然笑道:“那我就不勉强了。听说你还没结婚。年轻人,有事业心是好事,但也不能光顾着忙事业,家庭也要兼顾,成家立业嘛。”

    “谢谢您,我记住了。”

    走出政府大楼,向海摸出电话打给吴主任,问问逸敏的情况,响了十几遍,一直无人接听。

    向海理解医生这个职业,忙起来屁股着火也顾不上,逸敏病情想来也没有变化,否则吴主任早给他打了,念及此,向海放下心来,挂了电话,驱车赶往嘉大一院。

    有吴主任关照,逸敏应该在病房安顿下来了,他直接开去了住院部。

    “苏逸敏?”呼吸科门口守门的大妈戴着眼镜在住院病人目录里找,“没这个名。住哪床知道吗?”

    “不知道。”

    “不知道?”大妈取下眼镜,“那不能让你进。”

    正僵持着,吴主任做完支气管扩张术从手术室回来,恰好看到他。

    “哎,小贺,你来啦!”

    大妈看见主任,打开门,向海跟在吴主任后面,进了病房。

    “我来找中午送过来的那个女孩子。”

    吴主任打量他一脸焦急,笑道:“急性过敏,已经脱离危险了。瞧你,紧张得我都不认识了。哎,不对啊,她已经出院了,你不知道?”

    向海不由站定:“是还没床位吗?”

    “不是。她坚持出院。”

    “坚持出院?”向海重复着,怅然若失。

    吴主任理解地拍拍他:“别沮丧嘛,女孩子大多心软,闹得再僵,你多说点好话,也会很快回心转意的。”

    好话?

    贺向海回想了一下,自从逸敏回来,他好像没说过好话,总是夹枪带棍,难怪逸敏躲着他,两个小时都不愿意等,就这样出院了。

    贺向海似有似无但是极其郑重地嗯了一声:“是我的错,我应该多说点好话,好好哄她的。”

    吴主任半开玩笑地:“就是!哎呀,看你对这个女孩这么用心,难怪吴霜一点机会也没有。这孩子,到现在还念着给她补习的向海哥哥呢。”

    吴主任是贺向海妈妈的主治医师,长期和谐的医患关系让两家人渐渐有了往来,向海因此认识了吴霜。

    吴霜成绩惨不忍睹,偏贺向海是个远近闻名的学霸,在吴霜高考那年,吴主任开口请贺向海帮忙补习,贺向海为了报答他对母亲救治之恩,给吴霜无偿补了一年的文化课。

    吴霜拿到通知书那天,跑到贺向海宿舍楼下拿大喇叭喊话表白,贺向海说他有女朋友,不仅拒绝了吴霜,还和吴主任断了交往。要不是为了这个姑娘,估计向海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联系他了。

    吴主任看着向海,想他从七岁开始照顾母亲,端屎端尿尽心尽力,从没有一句抱怨。浮躁的社会里,像这么聪明孝顺的年轻人已经非常少了。

    这个女孩子何其幸运,有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孩坚定不移的爱,自己的女儿是没有这样的福分了。

    正想着,向海的电话响了,术后的病人也下来了,两人就此道别。

    走出呼吸科病房,向海才接起来,程眉等得不耐烦:“论证会结束一个多小时了,你不回公司,去哪儿了?”

    “在外面。”

    “我下班了,过来找你,一起吃饭。”

    向海疲倦地把手机搁在控制台上:“晚上要和投行的人开电话会议。”

    程眉早料到他会搪塞:“那订饭到你办公室,我也顺便听听。”

    贺向海不得不打断她:“程眉,这个会议涉及机密,我不是公司唯一合伙人,我得尊重别人,你明白吗?”

    “明白。”程眉说,语气已十分不悦,“你就是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

    “一码归一码。”

    程眉尖声:“什么一码归一码?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下午做什么去了。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更别忘了是谁害死了你爷爷,害了你全家。”

    不容任何反驳,程眉直接挂掉了电话。

    贺向海烦躁的心情更加阴郁了。

    两分钟后,贺云章来电,贺向海眉头拧起来,对程眉总搬出父亲来越发反感。

    爸爸年纪大了,又有脑血管病,他实在不想一点小事就惊动他。

    前几天因程眉擅自接冬冬给贺云岚过寿,向海和程眉已闹了不愉快,连父子姑侄之间也生了嫌隙。

    向海委实不想接这个电话,可又不得不接。

    果然,接通后,贺云章毫不意外先训斥了他一顿,话都是一样,什么程眉拿出两千万替给家里还债,不能忘恩负义。

    两千万,程眉替他还的债。

    或许她是真的爱过他吧,否则不会从父亲程沣那挪用巨款救他,也不会甘心情愿牺牲自己和他共度一生。

    可真的爱他,又怎会不明白他?

    长辈已经老了,许多事跟他们说,他们也解决不了,只会增加他们的烦恼,而且爸爸身体状况不稳定,经不起情绪波动。

    这一切她不是不知道,却仍然这么做。

    程眉的爱让向海感到迷茫。

    他以为爱都是一样的,无论女人爱男人,还是男人爱女人,形式和感受都应该差不多,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程眉和逸敏明显不一样。

    贺云章仍然苦口婆心:“我知道你不听。你不为你自己,你也得为逸敏着想。你和程眉还在一起,又和逸敏不清不楚,逸敏可就是第三者了。”

    第三者!

    贺向海的心被这三个字挠了一下。

    现在的舆论暴力比古时候浸猪笼还残酷,一个女子当第三者无论有什么苦衷都是人人喊打。

    男人出轨容易被原谅,会有人给他找借口,什么老婆不温柔,什么不工作与社会脱节,和老公没共同语言,好像女方逼他出轨似的。

    而女性,即便是被骗稀里糊涂介入了别人感情,也会被社会性死亡。

    他不能停止自己的思想,摆脱不了程眉,可父亲说的也在理,他不能让逸敏担上“第三者”的污名。

    贺向海按到逸敏的手机号,又轻轻放下,打开给程眉发了一条:程眉,我们的事以后不要告诉爸爸,他人老了,承担不了。

    端详良久,最终还是删了,只在心里说,下不为例吧。

    逸敏提了两份早点回来,许峤刮了胡子,对着镜子打领带,神情愉悦,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受昨晚怪异睡姿的影响。

    他隔着镜子说:“门卫说你一早就在外面溜达,怎么不叫醒我?”

    逸敏举了举手里的餐盒:“看你照顾我那么辛苦,哪好意思打扰你?只能早早起来买食物感谢你。”

    许峤转身,冷峻的脸舒展开:“投资总算有回报了。”

    他坐下来要拆塑料盒,逸敏这才注意到,桌子上已经摆了半桌子的早餐,中式的西式的,齐全得跟宾馆自助餐似的。

    失算了。

    “我不知道有早餐。”逸敏有点糗,去抢许峤手里的方便筷,“你别吃这个了。吃桌上的。”

    “我还真就想吃豆浆油条。”

    “外面小饭馆买的,我可不确定有没有明矾。你还是吃那个吧,那个健康。”

    许峤已然把油条浸在豆浆里,夹起咬了一口,“很好吃。”

    逸敏看他吃得还挺津津有味的,好奇道:“你以前好像不爱吃豆浆油条。”

    “从今天开始爱了,”许峤端起豆浆喝了一口。

    “为什么?”

    许峤嘴角含笑:“爱屋及乌呗!”

    这个人好像哪里不对劲,霸总人设有点崩的意思。

    逸敏愣了愣,不再接话,走到里间整理床铺。

    吃了饭,许峤去公司,让逸敏再观察一天。

    逸敏躺的骨头都要散了,不肯再住:“我没什么事,你不用紧张。即便有什么,我也不会告诉别人。”

    闻言,许峤的脸立马黑了。

    唉!撮到他痛点,惹他不愉快了。

    有些事实自己知道就可以,说出来果然很没有意思。

    逸敏决定不提了,但是班肯定要上的,撒泼打滚也要去。

    一个人住院,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许峤扭不过,带她去上班了。

    到了许峤专用车库。

    逸敏解开安全带,十分乖巧地说谢谢你。

    许峤脸和缓了一些,下巴依旧刚硬得如同木偶。

    “中午上来吃饭,否则,我带着饭下去找你。”

    逸敏叹了口气,真是霸道。

    从专用电梯到许峤办公室,要转电梯到行政部,逸敏说我先下去了。

    许峤脱下厚外套,要拿逸敏肩上的包:我送你。

    逸敏慌忙摆手:“不要了,不要了。”

    “给老板拎包,天经地义。”

    挣扎无效,许峤拎着包,送到行政部。

    刚出电梯,谭培培从另一部电梯出来,她眼睛有200度近视,没戴眼镜又困得睁不开,只看见逸敏和一个颀长男子在一起,没看清是谁。

    男人被逸敏推进电梯,谭培培冲过去,捞起逸敏手臂,大声说:“你都好了?刚才那个帅哥是谁?是昨天那个吗?从实招来。”

    许峤上行电梯还没关严实,逸敏摸了摸鼻子模棱两可嗯了下,看谭培培眼睛猩红,面容憔悴,问:“怎么了?没睡好?”

    谭培培举了举手上的早点:“你不是在医院嘛,活干不完我就只好通宵加班。一直干到现在,肚子太饿了才下去买点早点。”

    逸敏心疼滴抱抱她:“早知道我给你带。今天有什么活我来干,你好好歇着。”

    “不行不行,咱们去医院算旷工要扣奖金,再完不成,估计连底裤都要扣掉了。马上年底考核,我得好好表现,争取转正。”

    逸敏说:“不会扣你奖金,放心吧。要扣就扣我的。”

    谭培培连忙摇头:“你才来,奖金比我还少。我不能这么不仗义。”她握紧拳头,壮士赴难般慷慨激昂,“要扣一起扣。大不了咱不租房了,把家当搬到办公室,以公司为家。就这么说定了。”

    谭培培把豆浆换到另一个手,和逸敏手挽手开心滴往办公室走。

    上午九点,冷经理找谭培培,首先警告她不许在新同事面前造谣许氏动不动扣奖金,许氏是遵纪守法的企业,不是资本主义血汗工厂,然后传达hr通知,提前转正名单里有她,年前可以办手续成正式员工了。

    谭培培高兴极了,拉着逸敏一蹦三尺高,去茶水间喝了两杯浓咖啡,谭培培两眼放光干劲十足。

    谭培培打鸡血一样拉着逸敏在文件室忙忙碌碌,忙着忙着,突然想起来:

    “你早上那个电梯是从上面下来的那个人好像是许董啊。”

    “天呐,你不会和他……”

    逸敏正想怎么解释,谭培培滑跪过去,紧紧搂住她:“你太仗义了。为了我不被扣工钱,竟然牺牲色相勾引总裁。我太感动了,呜呜呜~~~”

    逸敏一手抬起,身子往后仰,想尽快脱离谭培培的热情:“……你误会了。”

    不知道怎么解释。

    谭陪陪觉察出她的纠结,特别心酸滴说:“你别沮丧。勾引许董,不成功是正常的,成功才有鬼。你千万别难过,不是你没有魅力,不是你长得不漂亮,是许董的问题。”

    越扯越远了。逸敏头大:“这是怎么说?”

    谭培培言之凿凿:“这么多年,虽然传言许董酷爱娱乐圈流量女星,但是咱公司都知道,其实许董身边一个女伴都没有,因为他可能是……”

    “是什么?”

    谭培培凑近,伸出手掌,四根手指弯了弯。

    见逸敏还不明白,谭培培眨眨眼,啧一声:“弯的嘛。”

    逸敏差点被口水呛到:“弯的?”

    谭培培很正经地说:“对啊。不然像他这样的黄金单身汉,怎么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交过?”

    逸敏心说交过,只是你没看到,许董交过的女明星数不胜数。

    他只是在外人面前装的很好,还有本事让媒体闭嘴。

    不过这样说出去太影响许峤形象。

    许峤形象不好,也影响许氏的形象。

    不能说,不能说。

    谭培培沉浸在逸敏为了帮她留住奖金牺牲自己的感动中,一会说要请吃饭一会说要两肋插刀,竟然还想给逸敏介绍优质多金男。

    到最后逸敏真哭笑不得,只好认真澄清自己的色相很宝贵,不会为了钱牺牲掉。

    谭培培想了想,释怀了点。

    “嗯,是我傻了。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

    逸敏更觉离谱了:“什么男朋友?”

    “昨天抱你上医院的那个,杂志上那个,叫贺什么,哦,贺向海的。”

    “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你男朋友?但是他肯定认识你,还喜欢你,他知道你手机开屏密码。”

    “真不是。我们只是高中同学。”

    谭培培摇头晃脑用鲁豫有约“我不信”“真的吗”的古怪表情看着逸敏。

    “真的只是高中同学。”逸敏说,默默补了句,现在是,以后也是。

    “单纯的高中同学?”

    逸敏低低应了句,听起来有气无力。

    “他抱你去医院的时候可不像单纯的高中同学哟。”

    “他抱我去医院的?”逸敏身上突然起了鸡皮疙瘩。

    “对啊。抱到车上,一路飙车闯红灯,到了医院,又把你抱到急诊室。你嘴唇发绀。有个血压计漏气,护士不知道,小声说了句怎么测不到脉搏血压,他腿一下就软了。”

    “哎呀,你不知道你当时多可怕,就吃了一口鱼肉,要不是贺向海,你可能就交代了。”

    “然后呢。”

    谭培培抿嘴:“你稳定后,他把你一个同学叫来,让我回来加班。”

    打了两针肾上腺素,逸敏生命体征平稳,连皮疹也快速褪去,而他深藏功与名,不等她醒来就走了。

    逸敏酝酿了很久,给贺向海发了一条自以为措辞得当的信息:“谢谢你送我去医院,想请你和程眉吃饭,聊表谢意,请问你们何时有空?”

    贺向海回得很快:“最近忙。”

    看来是自作多情了,吃饭什么的人家根本瞧不上,而送谢礼啥的,估计又会被他嘲讽。。

    得了人家的帮忙又不能做点什么,逸敏顿时跟欠了一屁股债似的,心里总不踏实。

    她把手机一丢,闷闷地坐了好半天。

    谭培培干完活,边剪杂志边碎碎念:“贺总和许董,两个都是理想型,该把谁的照片贴床头呢?好纠结啊,你帮我选一个吧!”

    逸敏:“……”

    妹子,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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