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敏做了好几个梦,一会甜一会苦,跌宕起伏的,睡得她极其疲累。

    医生巡房,听见屋里有声,推门而入,病人仍旧在镇静剂作用下睡着,旁边如雷贯耳的投资人正在护士指导下,用毛巾给她拭汗,见此情形,医生默默地退了出去。

    逸敏迷迷糊糊要水。

    许峤倒了水,送到她嘴边,喂她喝的时候,逸敏醒了,在她惊慌失措之前,他抢先一步,柔柔地问:

    “好点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逸敏摇摇头,抬眸看了眼时钟。

    十二点。

    向海应该睡了吧。

    按了下手机,没有新的信息。

    看来事情并不顺利。

    逸敏顿时空落落的。

    窗外,冬季的夜晚,夜色比夏季更深邃沉闷,可是因为向海那句话,冬夜似乎渐渐暖和了。

    “许峤,”她开口,药物使她倦意浓重,“请让我一个人待着。”

    逸敏刻意的礼貌让许峤愣了一愣,余光又看到到旁边那盆红豆杉,心中一颤,叹口气:“好吧。”

    刘菊生端了两杯咖啡进贵宾室,许峤深陷在窗前的沙发上,手捏着眉头。

    “她见过贺向海了,你知道吗?”刘菊生把咖啡递过去。

    许峤示意他放桌上,拧着眉说:“知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竟然还维护贺向海的未婚妻。”

    “像她的风格。”

    刘菊生又说:“贺向海有未婚妻,还有脸追她。”

    铺垫好几句,刘菊生抛出重点:“这个贺向海,真他娘的绿茶!□□,都有未婚妻了,还觍着脸追别的女人。”

    脏话并没有引起多一点的关注,许峤依旧没有抬头,甚至连话都不说了,静对着桌上氤氲的白雾。

    刘菊生恨不得再给这个不争气的当头一锤:“许先生要是知道他们还有联系,你就是失职之罪,肯定第一个办了你,让你净身出户。”

    许峤无动于衷:“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刘菊生一噎:“这话说说就行,别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许家那些寄生虫早就虎视眈眈,盯着董事长的位置,可不能让这帮老家伙抓到话柄。

    “这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为逸敏,也要为许氏的未来。”

    许漱石行将就木,偌大一个集团,十年心力憔悴,就这样拱手让给贺向海?

    不说许峤,就是刘菊生这个打工仔都觉得不甘心。

    刘菊生端起咖啡,一口而光,扯了扯领带,坐到许峤身旁:“你得做点什么。马上过年了,这样,赶紧带她出国去,别给贺向海留机会。”

    许峤抬头看刘菊生,嘲笑他幼稚。

    “别傻了。”

    逸敏在国外十年,回来不到半年,和贺向海眼看着就要死灰复燃。

    距离阻隔要是有用,何至于此?

    “那你就这样不作为?就眼睁睁看着逸敏坠进去?许先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就便宜了贺向海。”

    “早点回去吧,小星星在家等你呢。”许峤越发冷静了,一句话把刘菊生噎个半死。

    刘菊生安静几秒,叹口气,边走边嘀咕:“咱俩这是撞了什么邪?”

    关门声带走房间最后一丝声响,许峤抽了根雪茄,在散发着烟草气味的暗夜里回想起他和逸敏之间不堪回首却总忍不住回味的陈年旧事。

    当初,逸敏找他辞职要项链时,他就在办公室,把玩着项链,隔着单向玻璃看逸敏垂着手,安静执拗地等待。

    他压根不想把项链还给她,因为一旦还了,他们之间的交集就断了,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样耍了她半个来月,那天有应酬,醉醺醺回来,逸敏还没走,许是太困了,头枕在手上,睡在唯一一盏灯光下。

    他酒醉的躯体酥了半身,晃晃悠悠走过去,跌坐到她身旁。

    纯白的脸,近在咫尺,红色的唇,像饱满水润的樱桃,挂在枝头,诱惑着他去采摘。

    简单的v领t恤,长长的天鹅颈像受了霜染的花梗,在风中轻颤。

    许峤感到口渴难耐,燥热无比。

    虽然喝了不少,但理智尚存,面对鲜活的诱惑,他并不想趁人之危。

    许峤站起来,意图悄悄离开,却突然听到逸敏嗫嚅轻唤,“向海。”

    她在他面前,用许峤从来没听过的,娇滴滴的勾人心魄的声音叫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嫉妒之火瞬间点燃了许峤,欲念冲破了理智。

    他俯过去,捏住她的脸,想让她看清他是谁,谁知,逸敏竟然又唤了一声“向海。”

    一股无名的嫉妒如发疯的野兽,轻而易举突破了碍事的围栏。

    他俯身,滚烫的唇贴上了渴望已久的两片红润。

    逸敏尚在梦中,嘤咛着小口微张。

    许峤被她的配合鼓励得更加高涨,捧着她的头,双手插\进她满头乌黑中,不顾一切在她唇上辗转舔舐。

    她的唇,醮满了蜜糖,令许峤醉生梦死。

    就在他灵巧地撬开贝齿,要长驱直入时,逸敏睁开了眼。

    逸敏醒了,开始挣扎。

    但她的挣扎非但徒劳无功,反而激发了男人的欲望。

    许峤用力地将她抵在桌子上,一手箍住她扭动的身体,一手撕扯她的衣服,从耳垂直吻到脖根。

    逸敏对他又打又踢,可她哪推得动一米八几情.欲正旺的男人?

    许峤一口封住了逸敏想要大声呼救的嘴,贪婪地沉浸其中,直到舌尖上传来钝痛,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散,头也疼得厉害。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头,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手上落满暗红。

    光晃了一下,刘菊生飞奔而入,他叫了声,“别让她跑了”,接着晃悠悠倒了下去。

    醒来便在医院,头上包着绷带,旁边有个人不停地踱来踱去,许峤聚起精神,看清楚这是脸色阴沉如黑云压顶的许漱石。

    许漱石见他醒了,急不可耐地将一条项链丢到他身上:“这哪儿来的?”

    许峤晃了下被酒精和鲜血糊住的脑袋:“一个朋友的。”

    “朋友?”许漱石从另一只手抖下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哪位朋友?”

    许峤稍一犹豫,耳边就传来许漱石接近歇斯底里的吼叫:“快说!哪位朋友?他在哪儿?快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许隐瞒,快说。”

    面对激动而丧失理智的许漱石,许峤格外惊愕恐惧。

    他真不知道,这条项链会和那个人的死亡有关。

    原来许漱石真的结过婚,溪岱恩不是外界传的只是他青年时代的情人,她是他的合法妻子,他女儿的母亲。

    许漱石不仅有妻子,他还有个女儿。他的妻子死于一场车祸,而素未谋面的女儿在那场车祸中离奇失踪。

    许峤终于知道这么多年许漱石不离不弃找寻的是什么了。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真相,一个导致他爱人死亡的真相。

    当年不像现在,没有天罗地网的监控,肇事者逃逸,没有目击证人,只找到一条项链,一条平平无奇的橄榄石项链,和他从逸敏脖子上扯下来的一摸一样。

    项链是在变形的车内发现的,很自然地被当做溪岱恩遗物转交给了许漱石。然而,许漱石看一眼就知道,这不是溪岱恩的东西。

    她的品味决定了她绝不会戴一条毫无美感的项链。

    既然不是后来施救人员的,那很可能是最先发现并撬开车门落下的。

    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目击者,甚至是那个在救援到来前抱走婴儿的人。

    许漱石拿着项链跑遍了所有珠宝城,这样一条廉价的项链,根本追溯不到买家。他只能怀揣着项链,不停地追寻蛛丝马迹,试图找到妻子遇害的真相,找到未曾谋面的女儿。

    许峤见识过许漱石丧失心智的复仇行为,他无法欺瞒许漱石,也无力阻挡许漱石。

    等不及痊愈,许峤被许漱石拖出医院,隔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他将逸敏指给许漱石看。

    许漱石从防弹玻璃上瞥了一眼,瞳孔瞬间放大。

    “她,她......”许漱石对着逸敏的身影激动得舌头打颤。

    逸敏买了两瓶矿泉水,正要离开,许漱石打破了从不开车窗的惯例,抖索着按下车窗,大呼,“把她带过来。”

    许峤穿过街道,跑到逸敏面前,还没解释缘由,许漱石全然不顾这条街上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竟离了保镖,从另一侧奔过来。

    “小溪!”他喊,赫然是溪岱恩的爱称。

    许峤一瞬间愕然了。

    他帮许漱石找到的不是仇人,而是许漱石寻了十八年的亲生女儿。

    逸敏扭头,惊慌失措地扔掉瓶装水,拔腿就跑,可凭她那瘦弱体能就是多吃三年饭也跑不过街霸模式长大的他。

    他抓住逸敏背后的衣服,把她扭上了车。

    许漱石激动地认完亲,略过无情铁汉泪眼汪汪的俗套环节,直截了当质问:“项链哪儿来的?”

    逸敏看到项链,终于从害怕蒙圈中惊醒,伸手去捞:“还给我。”

    “别给我讨价还价,快说”

    逸敏直起脖子,大声说:“我男朋友给我的。”

    “你男朋友?你有男朋友?你才几岁?”

    尽管才认识半小时,逸敏只是高度疑似自己女儿,一听她有男朋友,许漱石立马跳脚。

    他这个当爹的还没出现,就有不长眼的臭小子敢打她的主意。

    “是哪个混账小子?”许漱石怒气冲冲地骂。

    逸敏此刻倒镇定,悠悠答道:“贺向海。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逸敏的眼珠子转了半圈,他心下明白,她的坦白,不过是脱身之计。

    嫉妒心一时间再次蒙蔽了许峤,他没有给逸敏求救的机会。

    逸敏被强行住到了许家。

    无需她的“口供”,许峤效率奇高,五十分钟就让贺云章浮出了水面。

    贺云章交代完来龙去脉,许漱石没有对他“坦白从宽”,而是怒不可遏地扑上去,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咙。

    要不是许峤说拦住,许漱石绝对当场就会拧断贺云章的脖子。

    许峤也不是想救贺云章,只是贺云章是他带回来的,如果贺云章死了,逸敏绝对会恨他一辈子。

    许漱石一脚踩在贺云章脸上,凶残地往下压,来回搓动:“看在我女儿的面上,我不亲手杀你。”

    许漱石没杀他,他杀人多得是办法。

    稍微筹谋一下,许漱石就用一种不见血的方法,不止毁掉了贺云章,还毁掉了他的家。

    贺云章先是被举报倒卖野生红豆杉,抓了起来;紧接着,集资建起来的生态农场所有农产品,签好的收购合同无缘无故被撕毁,产品卖不出去,烂在地里;银行贷款戛然而止,资金链轰然断裂,债主日夜上门,闹得鸡犬不宁。

    贺云章赔光了家底依然不能偿还高额债务和罚款,就这样昏惨惨地破产了。

    即便如此,许漱石依然没停手,既然脑溢血没把贺云章带下地狱,仇恨的目光就对准了贺家的希望——贺向海。

    贺向海才18岁,当年只是个无辜小婴儿,但正是他的出生导致他母亲患病,而他母亲患病又导致贺云章见钱眼开,所以,在许漱石眼里,他不光有罪,还是罪魁祸首。

    你不是很骄傲你儿子上了嘉西大学?不是盼着他能出人头地?那么,我就撸掉他的保送资格,葬送他光明的前途。

    几个电话,几张照片,一条贺向海奥赛作弊的证据链便完完整整,无懈可击。

    一开始,查到贺家,许峤是有一丝自私自利的想法的,他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甚至在逸敏求他时,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想让我帮你,就再勾我一次,像那天晚上一样。”

    逸敏恼羞成怒,举起巴掌要抽下去。

    他捏住了她的手腕。

    “你占了我的便宜,还说我勾引你!你还是人吗?”逸敏愤怒得额头上现出细细的青筋。

    “那不然呢?”许峤将她皓月一般的腕子放到唇边,桃花眼轻狂地乜着她。

    “你撒谎。”

    “要不我们重演一次?看看是谁勾的谁。”

    他把嘴凑过去,逸敏躲不开,咬着牙,挺起额头,重重地撞了上去。

    许峤磕到了牙,而她额头上鼓起一个大血包,青紫色的,直径飞快扩大。

    不就是撞一下,为何会出这么多血?

    “我没有。你说谎。”她大叫着,不顾一切向后退,“我没有对不起向海,你撒谎!”

    这个倔强到威逼利诱不肯认亲爹的女孩,竟然会接受不了主动吻了一个男人。

    “愚蠢!”许峤对她的纯情很是不屑。

    他决定先去拿个冰袋,等跪在地上的傻女人哭够了,给她冰一冰防止血肿扩散。

    可等他回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周身僵直。

    逸敏倒在地上,一股鲜红的血流正汩汩地从她身体里往外冒。

    许峤才听说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就见识到了它的凶险。

    难怪亲子鉴定的时候,她扎针处的淤青久久不散,原来她血小板连正常人十分之一都不到,一个小小的创口就可能要了她的命。

    许漱石赶过来,当场劈了他一掌,把他劈得眼冒金星。

    送逸敏去医院时,许峤偷偷在手里握了一把刀片。

    逸敏在抢救室生死未卜之时,许峤做好了一命偿一命的准备。

    幸亏许家财力雄厚,血小板输了一袋又一袋,丙球打了一瓶又一瓶,才迅速稳住了山体滑坡般往下掉的血小板。

    可就这样,满口血泡的时候,逸敏竟然还抓住他的手,含含糊糊地念着:“不是我主动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告诉我。”

    她的眼睛已经结膜出血,红的像一只兔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那么急切,好像这个问题比她生命更重要。

    许峤心前区一阵紧缩,他服软了。

    “是。是我,我主动的。”

    逸敏啊地长嘶一声,松开了他的手。

    许峤那句喜欢你哽在喉咙里,一哽哽了十年,每当呼之欲出之时,看到她的抗拒,疏离,想起那满地的血,他就不忍心继续。

    他怕又把她逼去鬼门关。

    许峤深陷在沙发里,想了一夜,直到天色微蒙。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拉起百叶窗,太阳在地平线下,云层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虽然走了很多弯路,做了很多错事,可这么大好的天,谁又舍不得拱手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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