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到齐了,说说看,你要干什么?”里正用烟杆指着刘婶,示意她从头说起。

    “我要和离!”刘婶侧过身子不看向刘老汉,鼓足勇气的说道。

    “你说什么?”刘老汉支棱起耳朵,不敢置信的问。

    见刘婶不理他,他嗤笑着晃晃悠悠地缩回去。

    “和离?呵,你也配?咋不叫我休了你。”

    和离和休妻是有区别的,前者和平分开,大家谁也不欠谁,后者必定是女方犯了大错,才会被侮辱性赶出夫家。

    一听休妻,刘婶瞬间脸色煞白。

    她捏着衣角的手紧紧搛着,惶惶不安。

    若她不是和离,而是被休,别说带着老娘过好日子,光被人指指点点老娘就该活不下去了。

    女人家面子薄,何况是恪守本分一辈子的古稀老人。

    刘婶无助的抬起头,看了眼香仙儿又看向顾青,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好。

    香仙儿把最后一粒花生米扔嘴里,擦擦手啪啪一拍。

    “休妻?我听听你凭什么休妻?不孝敬父母、无儿女子嗣、□□、善妒、有恶疾、盗窃、嚼是非,七出之条刘秀萝犯了哪一条?”

    都是裤兜比脸都干净的村民,能娶个媳妇不错了,更别说休妻。

    也就是话本子里听说过这玩意,实际操作起来连七出之条是哪七条都不知道。

    香仙儿倒是清楚,她毕竟有经验。

    早年学的知识总算有了用武之地,香仙儿双手抱胸,对着刘老汉翻了个大白眼。

    刘老汉瞬间气结,指着香仙儿就要开骂。

    料到他的尿性,里正不咸不淡的瞅了他一眼。

    刘老汉话到嘴边强行咽了下去。

    不骂人行,但不能不回嘴。

    刘老汉计上心头,冷笑的说:“怎么没有?她有恶疾,半夜总是闭着眼睛哭天抢地的,吵的人睡不着!”

    “春天要种地,秋天得收粮,有她这个倒霉婆娘,我夜夜休息不好,地里的活干的都没别人家快,收成向来不好。”

    “收成不好少赚多少钱,连家里的孩子都跟着吃糠咽菜。”

    庄稼汉全靠那一亩三分地过活,但凡扯到庄稼,那就是大事。

    刘老汉恶狠狠地盯着香仙儿,他早知道这女人不是个安分的,不曾想在自己家里跳脚便罢,还敢把手伸到他家里来。

    和离?那是不可能的。

    休妻?也不过顺口说出来吓吓贱婆娘。

    他都快五十的人了,吃喝拉撒等着人伺候,把这老货撵出家门,将来谁伺候他?

    刘老汉想的清楚,见没人反驳一派胸有成竹。

    香仙儿真被问住了。

    她记着有恶疾指的是患大病才行,这说梦话到底算不算大病。

    好在她还没想明白,顾青却站出来了。

    “刘婶她没这毛病,倒是刘叔您半夜总是磨牙打呼吵的人睡不着。”

    “怎么?你跟她睡过?还是跟我睡过?”刘老汉唾骂。

    这话过分了,连虎子都不高兴了。

    虎子趁没人注意偷摸踢了刘老汉一脚,踢得他一个踉跄。

    虎子本就站在人群后边,除了刘老汉,旁人根本看不到他的动作。

    再加上刘老汉不乖乖跪着总是动来动去,这一下反倒像是自己没跪稳。

    有里正在,知道是虎子作怪刘老汉不敢发作,他强忍着不啃声,却在心里记恨了虎子一把。

    顾青不同恶人置气,她向里正和几位族长作揖。

    “我家原先住在刘婶隔壁,想来各位长辈都是清楚的。”

    “因着两家正房相连,一向能听到声儿。”

    “五年来我从未发觉刘婶半夜说梦话,反而这位刘叔鼾声震耳,便是到了白天也不消停,对着刘婶非打即骂。”

    “邻居一场原本我不想说这些,可刘叔您颠倒黑白还要栽赃休妻,太不男人了。”

    顾青睡觉那屋正好挨着刘家炕头。

    她若贴墙睡,便听得一清二楚。

    为此顾青特意把自己的木床挪到了另一头。

    几位族长相互对视,心里有了成算。

    看来这刘老汉打人的事儿的确属实,也不怪媳妇想要和离。

    只是和离哪有这么简单。

    更何况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大家都捏着鼻子过了二十多年,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又何必这时候闹起来。

    真和离了人死灯灭都不能一起合葬。

    那到了下边可是会被孤魂野鬼欺负的!

    族长们不赞成刘家夫妻俩分开,不管是休妻还是和离,都不可以。

    瘦高族长轻咳一声,他叫刘铁柱,从宗谱关系上讲,和刘老汉多多少少沾亲带故,算得上他表舅。

    “大侄子算了吧,做男人的要有担当,都老夫老妻了,咱村里不兴休妻那一套。”

    “更何况这确实是你不对,不管秀萝说不说梦话,她为你生儿育女那都是有功劳的。”

    “你不该嫌弃她,更不能打她,休妻这种事不要再提了,族里不会同意。”

    刘老汉大喜,他表面上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扭头看向刘铁柱时却忍不住喊了声表舅。

    不愧是亲表舅,真真为他着想,有族长们支持,便是里正也不能做一言堂。

    香仙儿忍不住呸了一口。

    “谁跟你们谈休妻了,我们说的是和离。”

    香仙儿走上前打量了刘老汉一番。

    “就你这样的,给十个我都不要,也不知道秀萝姐看上你什么,还肯跟你过二十多年。”

    “都四十多的人了,也没几天好活,不说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跟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凭啥委屈吧咧的被你打骂,跟你过日子。”

    “铁柱叔。你这话我是不同意的,秀萝也会不同意,今天不管你们支不支持,这婚都离定了。”

    “若是你们不支持,我们便找官老爷评理,不就三十板子?我替秀萝挨。”

    刘婶激动的放开自己的衣角,改握住香仙儿的手。

    她从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懂她,这么同她好的人。

    香仙儿把她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说的话都讲了出来,刘婶婶不的站起来鼓掌,为香仙儿加油助威。

    “混账!”刘铁柱气的直拍拐杖。

    他可是族中长辈,是受人尊重,极有份量的人,

    “什么打骂,谁家婆娘没被打过。”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合,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刘铁柱不依了,往旁边走了两步,将跪着的刘老汉扶起身子。

    “起来吧,四五十岁的人了,这么跪着像什么样。”

    这话等于把里正也说了。

    话里话外是在指责里正做的不对。

    顾青叹口气,她就猜到刘婶想要和离没那么顺利,因此在出门前特意同嫂嫂讨论过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本来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嫂嫂还真的懂。

    顾青从里正旁边的炕沿子上站起身子,说:“大周朝律法第三十四条,夫妻之间有一方想要和离而另一方不同意,只需立贴为证不再嫁娶,并赔偿对方半年家用,便能和离。”

    这钱对于有钱人家算是天文数字,但对于穷苦人家就要便宜多了。

    顾青在来的路上问过刘婶去年一年的收入是多少,刘婶想了想,大概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银子的一半不过七两半。

    便是同旁人借一借,或写个欠条,都能补上这个窟窿。

    顾青话音落下屋里的人全愣了。

    大家哪知道什么律法,就算是最博学的里正也仅仅知道非军政大事报官要挨三十板子而已。

    “一派胡言。”刘铁柱最先打破了沉默。

    他中气十足的怒骂,显然不相信顾青一个村里的女娃娃哪里知道什么律法,还恰好了解第三十四条。

    即便有经验的香仙儿当年也没听过律法,她能和离全靠地主懒得同她计较,根本没闹到这么难看。

    “是不是我在乱说,铁柱爷爷把村里的秀才请来一问便知,大周朝科举考试可是要考律令的。”

    这话在理,里正挥挥手,虎子不用额外吩咐,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诺大的信守村秀才也就那么一个。

    张秀才刚吃了晌午饭准备休息,就被虎子拉着衣袖请到了里正屋里。

    “见过里正,见过各位族长乡亲。”

    张秀才同屋内的众人问好,不等旁人说话,顾青笑了笑问道。

    “秀才老爷,今日请您来是想请教一下大周朝律令第三十四条是什么。”

    “第三十四条?”张秀才愣了楞。

    他摸着胡子在屋内走了两圈,这才一拍手心:“这一条律令是跟婚事有关的,讲的是夫妻双方感情破裂想要和离,在谈不拢的情况下只要证明自己不再婚娶并赔半年的稅银,就能分开。”

    张秀才这辈子考了几十年,也就考了个秀才。

    他把半年家用记成了半年税收,需要用的钱瞬间更少。

    大周朝向来重税,也不过是三成税银。

    按照是十五两家用来看,只需要二两半银子便能和离。

    刘婶笑了。

    眼泪忍不住顺着干巴巴的脸颊滑落。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委屈和悲伤,只剩下发自肺腑的喜悦。

    家用不好统计,算起来麻烦,税收简单多了。

    里正手头就有各家各户去年一整年的税收明细。

    他翻出来看了一眼。

    刘老汉一家,税收一共是四两八钱,按照半年去赔,那便连二两半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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